都说了，这不是舍弟

　　如此一晃又是三旬，十月初的濮阳气温已经在降了，只是阳光也没有之前那般毒辣，晒在身上懒洋洋的。

　　顾辞和沈禾一起躺在院子里晒太阳，顾辞手里拿着刚刚读完的信，久久没有言语。

　　沈禾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信上怎么说？”

　　信是京中寄来的，沈禾猜测跟胡媛应该有关系，只是顾辞的神色很是凝重，沈禾也跟着他做起了身，从顾辞手里将信接了过来。

　　看完后直呼离谱，信是陈朔寄过来的，上面写道胡媛被官家贬了官，过不久就要去烟台了。

　　沈禾先是惊讶，胡媛正是得势的时候，如何会被贬呢，后面了看了对方写的缘由，简直不能更离谱。

　　户部的侍郎胡之庭与胡媛有亲，不过已快出五服了，平时少有走动。前不久有人检举胡之庭私下卖官。而卖官鬻爵在宋朝向来都和渎职贪墨一样，是不能碰的红线，事情一出，官家迅速命人详查。

　　而那检举之人在事情未有结果之前直接在百官上朝时在宫门口拦住了胡媛，直求胡媛表明态度给个说法。

　　胡媛的新法现在已全面施行，看似顺利实则是阻力最大的时候。而他与胡之庭又有裙带关系的嫌疑，在宫门口那一拦，让胡媛就变得被动起来。

　　无论胡之庭此事结果如何，都可能会成为旧势力攻击胡媛的一把刀。

　　之后在官家的彻查之下，发现胡之庭并不是那般清正廉洁，却也和检举书上的内容相差甚远。于是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被轻轻接过，官家只是罚了他一年的俸禄。

　　而这个结果又给人添了无限遐想，到底事情真就如此简单，还是有人刻意掩饰，旁人不得而知。不过检举污蔑的那人扎扎实实的遭了一顿刑罚，被勒令遣回原籍。

　　结果到了这里并没有结束，因为那人在离开汴京后死了。

　　前脚出了汴京城，后脚就死了，据说还是淹死的。

　　于是看似盖棺定论的事情又在京城炸开了锅。有人主张重查胡之庭卖官一案，发现果然另有玄机，且他多次行事都打着胡媛的名头。

　　此事一出，朝堂上算是炸开了锅。不过最终对方占了上风，官家降了胡媛的职，且新法中关于土地兼并的政令也暂缓施行了。

　　沈禾看完又看了一眼顾辞，对方还是没有出声，只是眼底泛着怒火。

　　正好这时阿蕊又送来了一封信，沈禾接过，上面印的是书院的印信，她有些疑惑，算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和书院联系了。

　　她将信递与顾辞，他有些疑惑，等拆了信，他看的认真，沈禾偏过头瞥了一眼，字迹苍劲，并不像书院里几位先生的字迹。

　　看完信，顾辞轻轻舒了口气，“是胡公。”

　　沈禾惊讶的“嗯”了一声，“给我看看。”

　　她接过信来快速扫完，上面没写什么又用的，也没提及自己的境遇。

　　“他是想告诉我，朝局动荡，让我不要过早入局。”顾辞揉了揉沈禾毛茸茸的脑袋，这几日沈禾也不爱束发，不是用发带帮着就是用簪子盘着，倒时会偷懒。

　　沈禾想起上封信的内容，现下新法的有些内容已经叫停了，后面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遂点点头回应顾辞。

　　结果对方抬手屈起手指就在她额头上轻扣了一下，带着些惩罚的意味。

　　沈禾瞪着她，不甘示弱的伸手去摸顾辞的下巴，这段时间慢慢养着，下巴上摸起来很有手感。

　　顾辞虽然不理解她为什么喜欢做这个动作，眼神看起来还挺享受，却也能猜测应该不是什么好的想法。只是对方玩的开心，他干脆把头往她那边靠着，任她玩弄。

　　又过了片刻，顾辞才幽幽说道：“我知道，你并不看到胡公的变法。”

　　听他这般讲，沈禾一时语塞，她确实从未看好过，尽管这里面有些内容很先进对百姓的帮助很大。

　　不过这些她从未与顾辞讨论过，她收回手，低声应着。

　　“我也觉得结果不会太好。”顾辞怅然道，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又低声说道，“可有些事总得有人做啊。”。

　　虽千万人吾往矣，沈禾脑子里突然响起了这句话，只是未免太悲壮了些。她近来情绪敏感，也不想顾辞在这些事上劳神，便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按照吏部考核的时间推算，他们在濮阳只剩下小半年的时间了，而顾辞向来不是一个被动的人，若真等到吏部考核的时间到了再做打算就太迟了。

　　“你想去哪里呢？”顾辞问道。

　　“这是我可以挑选的吗？”沈禾惊讶的望着他，怀疑的语气明显。

　　“自然，不是。”

　　“呵。”沈禾听见他中间的挺短，轻呵了一声，这人现在还学会开玩笑了。

　　两人又拌了一会嘴，沈禾见他盯着胡媛的书信出神，想起胡媛说什么入局不入局的，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顾辞抬头时，眼底的怅然的神色还未掩去，听了沈禾的话，心下瞬间明了对方的意思。

　　此时微风正好，光从头顶的树叶间透射下来，树影斑驳摇曳，却是一副岁月静好。

　　顾辞出声道：“哪有什么想法，只是我大概要辜负先生的期望了。”

　　沈禾嗯了一声，上扬的音调消弭在空气中。

　　顾辞才觉得说出口后心里骤然轻松了很多。按照沈禾的话讲，他自小就是根正苗红的好学生，读圣贤书习君子礼，后受先生影响，确实立过要匡扶天下的志向，如杜子美设想的那般，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也未可知。朝堂素来诡谲云涌，只是顾辞觉得自己也不是个蠢人。

　　只是什么时候他的想法发生偏差了呢？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在认识楚蔚之后，又或许是在去了三清之后，又或者，是在和沈禾的相处中。

　　而他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在水患时，他们逃难的时候。那时候百姓们最需要的眼前向他们伸出援助的手，当然远在朝堂的决策也很重要。

　　以前顾辞会做后者，而现在，他想成为向百姓们伸出手的那个人。

　　他把这些说与沈禾听，对方自然十分高兴。汴京城实在不宜居，现在沈巍已经南下去接顾长青他们了，等他们来濮阳后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那我们接下来是去哪里？”沈禾问道。

　　“不知道啊。”

　　沈禾瞧他那混不在意的模样就觉得虚伪，指不定背地里算计什么呢，“我昨日看见你给周二写信了？”

　　“只是日常问候。”

　　“不然呢？”沈禾问道，此地无银不要太明显好吗！

　　顾辞难得见她这般活泼，也只是笑笑。这时阿蕊端来一盏燕窝，温度刚好，沈禾喝完后砸了咂嘴，养胎日常真是幸福且难熬。

　　顾辞靠过来和她一起摸着突起的腹部，已经四个多月了，“于斯为盛，惟楚有才，或许我们的孩子也与楚有缘呢？”

　　沈禾愣了片刻，鼻尖不自觉的发酸，还是在很久之前自己与顾辞讲过，前世她是湖南人。

　　顾辞替她把眼泪擦干，“现在怎么这么爱哭，若是以后孩子像你这般爱哭......”

　　后面的话顾辞没说，刚刚才擦干的眼泪掉的更猛了。他只得变着法儿的哄着，这几日他已经积累了很多经验。

　　院子里的虫鸣声时断时续，男人轻柔的哄着，女人的笑声里不时传来几声抽泣，然后便笑得更凶了。

　　余生，是胸有丘壑指点江山，也是岁月静好平平淡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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