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澄

作者:消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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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1)


      安墨澄感觉自己还在那一片茫茫白雪中,浑身都被冻得不能动弹,他倏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在桃华寺,那棵桃树正繁花似锦,周围却空无一人。他转了一圈,发现身后还是那棵树,可不同的是,树下站了一青衣男子,正笑意盈盈看着他,安墨澄欣喜叫着“怀绮”,可那人似未听见一般,依旧只是远远站着看他。安墨澄向他跑去,他才迈开步子胸口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却并没有发现胸口有任何异常,他又不管不顾向他跑去。
      将要跑到陆怀绮身边时,周围的景物却如走马灯一般变成了白雪连绵的荒凉边塞之景。着青衣的陆怀绮也变成了穿黑衣戴银面具的江如练,他脚边躺了无数横斜的尸体,地上是股股血流,他也不再是站着看着他,而是持了利剑与身前无数的敌人厮杀起来,安墨澄被吓得站在了原地。转眼间,他又见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无数支长箭正向陆怀绮飞去,他又跑起来,心口却加倍疼起来,他再低头一看,见自己心口也插了一只箭羽,可他不顾,依然跑向陆怀绮,可他无论怎么跑,那距离似乎都没有一点点变化,他急得大叫陆怀绮的名字,可那声音像是在水中一般模糊不清,紧接着他亲眼看见一支长箭射进了陆怀绮的胸口,将他一整个贯穿,然后是两支、三支、四支、无数支,他看见陆怀绮就像一个稻草人靶子,胸口插满了箭,鲜血淋漓,他身后的雪山变成了熊熊大火,飘着雪也变成了红色。安墨澄哭喊着向他跑去,可那大火越烧越猛,他还未跑到他身旁,陆怀绮就被火浪吞没了,他的脸庞也渐渐隐没在一片炽热的火焰中。
      安墨澄大喊着“怀绮”醒来,睁开眼,只见四周模糊不清,随后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脸庞,他一下子坐起来,将那人的脖子紧紧勾住,口中喊道:“怀绮,你不要死!”这句话在他口里重复了无数遍,眼泪也簌簌落下来。
      陆怀绮被他紧紧搂住脖子,手中的碗也被他扯得掉在床上,湿了被子。他瞪大了眼睛,耳朵里尽是安墨澄央求哭喊的声音,他皱起了眉头,轻声在安墨澄耳边道:“澄哥哥,我不死,我不死,我回来了,澄哥哥。”
      站在屋内的苏吟风跟辰煜见了这场景,颇有自知之明的退了出去。
      安墨澄听见了他的耳语,缓缓松开了双手,双眼带泪怔怔盯着陆怀绮的脸,像是一眨眼他又要不见一般。他胸口缠了一圈绷带,轻薄的白衣松松垮垮滑落在他肩头,发丝也散乱披在如玉般的肩上。
      陆怀绮见了眼前这人的可怜模样,心如刀割,伸手轻轻抚去了他脸上的泪珠,望着他泛着泪光的双眼,温柔道:“澄哥哥,我不死,你也不要死。”
      清醒过来的安墨澄此时才感觉到胸口剧烈的疼痛,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后怕道:“怀绮,刚才我做梦看见你被万箭穿心,被烈火焚身……”说着心又抽痛起来。
      陆怀绮心疼看着他,轻声安慰道:“澄哥哥,是梦,放心是梦,你看我还在这里,好好的。”说着他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安墨澄摸到了他温凉的脸,一颗狂跳不止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眼角还挂着泪珠,嘴角露出一个浅笑。
      陆怀绮有些责备道:“澄哥哥,你可吓死我了,下次不要这么拼命了。”
      安墨澄垂下眼帘,有些内疚道:“对不起让怀绮你担心了。”
      陆怀绮牵起他的手,温柔道:“我没有怪澄哥哥的意思,只是希望澄哥哥多多考虑自己,不要那么奋不顾身。”
      安墨澄道:“我只是不想让她逃走,她是为你们洗清冤屈的关键。”
      陆怀绮一手帮他把一缕头发撩到他身后,一边道:“澄哥哥,要是你不在了,这世间就算是清明如水,对我来说,又有何意呢?”
      安墨澄停住了呼吸,感觉放在陆怀绮双手中的手变得温热起来,那热流传满全身,让心口的疼也变得轻缓起来。
      陆怀绮把落在被子上的碗捡起来放在桌上,之后又抱来一床干净被褥,把那湿了的丢在一旁。
      安墨澄这会想起了更要紧的事,问道:“怀绮,王爷那边是怎么解释的?”
      陆怀绮帮他掖好被子之后,道:“澄哥哥放心,我说你被歹人抢劫受了伤,他并没有怀疑。辰煜也已经命人去给李尚书送信,说你告假了,伤好之前,都不用去上朝了。”
      安墨澄没有料到他只问一事,陆怀绮已经面面俱到,将他所思所虑之事都已解释清楚,笑了笑道:“你都为我做好了。”随后他想到了那女人,急道:“怀绮,我们快去找那女子!”说着就掀开了被子。
      陆怀绮又把被子翻过来盖好,沉稳道:“放心,澄哥哥,我已经派人守住城门与渡口了,她跑不出兰台城的,你先把伤养好。”
      安墨澄还是不安道:“可是,万一我们被人抢先一步了呢?岂不是功亏一篑?不行,我们快去找她,我没有大碍。”说着又动起了身子,他才抬起左手,一股难忍的疼痛就从胸口传来,疼得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陆怀绮连忙俯身去查看,而后把他按在床上,劝道:“澄哥哥,方才我是怎么说的?”
      安墨澄仰头看他道:“可是……”
      不等他可是完,陆怀绮就抢先说道:“澄哥哥,不要担心,苏吟风已经让人加紧找了。”
      安墨澄感觉每次呼吸都扯得胸口的伤口疼痛难忍,自己这般模样也确实帮不了多少忙,反倒是个麻烦,便也不再坚持,乖乖坐在了床上。低头间,他发现自己半个肩膀都裸露在外,再加上头发凌乱,正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他慌忙用手拢了拢。
      陆怀绮见了他这般动作,疲惫的脸上露出笑来,随即又立马皱上了眉头,道:“澄哥哥,你身上的那些伤……”当陆怀绮拨开他衣服第一次完整瞧见时,那些疤痕触目惊心,深深浅浅长长短短布满了整个胸膛,在安墨澄昏迷期间,每次为他换药,陆怀绮都忍不住用温凉的手指抚过那些沟壑,当初那些疼痛也似乎通过手指传入了他的心间。
      安墨澄却不当做回事,笑道:“都是皮外伤,早已经痊愈了,现在已经不疼了。”
      陆怀绮滑动了一下喉咙,道:“澄哥哥,你为我受的伤已经够多了。”
      安墨澄认真道:“比起你的痛,这些又算得上什么。”
      陆怀绮心隐隐抽动了一下,他缓缓说道:“有澄哥哥在,这些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安墨澄心中虽然温暖,可那些沉痛的回忆涌来,让他恨不得自己可以为他承受那一切。对于他来说,陆怀绮是他的光,可他却不知,陆怀绮也把他当做他的光。
      陆怀绮站起身来,温柔道:“澄哥哥,你发了好久的烧,睡得也一直不安稳,你现在好好睡一睡吧。”
      安墨澄听话的躺了下去,陆怀绮为他盖好被子后,就轻身走了出去,轻柔关上了门。

      天色变得晴朗起来,瓦上的雪被暖阳融化成了水,连绵不断的从屋檐上落下,滴滴答答了一整天。
      在床上的这几天,安墨澄手里一直拿着那支银簪翻来覆去的看,脑袋里也不停的思考着,那银簪做工精细,上面缀了一颗细腻浑圆、光润晶莹的紫色珍珠,周边还围绕着几颗透绿的翡翠小珠。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这么长时间内他竟忘了那人,不禁暗自责备自己。想到这里,伤势刚有好转的安墨澄再也忍不住了,穿好了衣服就准备出门去。陆怀绮他们也拦不住他,只能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四人走进了一家名叫“遏云坊”的店里。那店里莺歌燕语阵阵,琴声笛声绕梁不绝,酒香与脂粉香混杂在一起,一股靡靡之态。
      苏吟风走到安墨澄身旁,道:“安探花还知道这样的地方啊?真是看不出来,你不是最怕姑娘了吗?”
      安墨澄被他说得脖颈一红,道:“自然是比不上苏兄,我就来过这一家。”
      四人踏上去往二楼的木阶,才站在一房间门口,那房门就被打开,李玉瑶抱着琵琶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拿着酒杯,喝得烂醉的男人叫喊着:“玉瑶姑娘,跟我喝一杯嘛!我这里有钱!”
      那男人身旁管事的把他拉住劝道:“王公子,玉瑶姑娘只弹琴唱曲,不陪喝酒的。”
      王公子醉醺醺吼道:“哼,身陷风尘,还装什么清高!”他一手推开那管事的,追上了李玉瑶,将她胳膊拽住,说道:“不陪喝酒,嘿嘿,那就陪我睡觉。”
      李玉瑶满脸厌恶,使劲甩着那只胳膊,那人却如狗皮膏药一般怎么也甩不掉。她正无法间,安墨澄走了上去,将那人胳膊捏住,说道:“公子,管事的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还请你放开玉瑶姑娘。”
      那王公子呵道:“你是谁?敢管本大爷的事!滚开!”安墨澄没有放手。
      苏吟风又走上前去,说道:“姑娘岂是能像你这般对待的!”
      那王公子看着他二人,怒上发冠,一摔手里的酒杯,就往安墨澄的衣襟抓去,那一手正按在安墨澄的伤口上,他眉头霎时就皱紧了。
      陆怀绮面具下的脸露出狠色,出手一掌就将王公子的手狠狠打掉,再是一脚狠踢,把他踢到几步开外。王公子痛得嗷嗷大叫,倒在地上嘴里大喊着往那个黑色身影望去,发现戴着银面具,就认出了他是如今兰台城中鼎鼎大名的江如练,就再也不敢造次,灰溜溜爬起来一句话也不说的退进了房间。
      李玉瑶对着他们恭敬行了一礼,道:“今日多谢安大人、江翊赞帮我脱困。”
      安墨澄半分也不敢耽搁,直接道:“玉瑶姑娘不必多礼,我此次来是有要紧事找玉瑶姑娘,我们借个地方说话。”
      听闻此言,李玉瑶也不再多话,带着他们往一雅间走去。
      待众人坐定后,安墨澄开口道:“玉瑶姑娘,你琵琶弹得好,应也识得不少弹琵琶的姑娘,你可认识昆玉社中的?”
      李玉瑶疑道:“昆玉社?不是早散了么?昆玉社中琵琶弹得好的姑娘不少,不知安大人问的哪一个?”
      众人心中升起希望,纷纷又凑近了一点。安墨澄道:“南岗来的,姑娘可认识?”
      李玉瑶细思起来,喃喃道:“南岗来的……”
      房间里的空气都凝滞了,四人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断了她的思绪。忽而,李玉瑶停住了思考,道:“安大人说的应是晴桑姑娘了。昆玉社中我记得只有她是南岗人。”
      安墨澄喜上眉梢,心中又暗自后悔没有早点想起玉瑶姑娘来,他又紧接着问:“那玉瑶姑娘与她熟不熟?”
      李玉瑶摇摇头,道:“我与她并不熟,只是有过几次交谈。”
      安墨澄又皱起眉来,心知既然不熟,那要想李玉瑶知晓她现藏身何处更是无望。正想着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之时,李玉瑶又开口问道:“不知安大人如此着急找她所为何事?昆玉社六年前就已经散了,社员也大多都不在兰台城了,现在要想找怕是难事。”
      安墨澄道:“一桩旧事牵扯到她,我们必须要把她找到。”而后从袖子里掏出银簪递给李玉瑶,说道:“玉瑶姑娘,这是晴桑的发簪,你替我瞧瞧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陆怀绮双眼盯着那根银簪,是他当时亲手将它从安墨澄的胸口拔了出来。
      李玉瑶拿着那发簪仔细瞧了半天,最后说道:“这发簪做工精美细致,这颗难得的紫色珍珠更是珍品,这样的东西一看就是华贵之家才有的,晴桑姑娘仅是一个卖唱的,怕是哪位贵人赠与她的吧。”
      安墨澄又道:“那玉瑶姑娘想想有可能是谁送的?”安墨澄看了这簪子这么多日,也觉这簪子可能对晴桑来说意义重大,不然在一个人穷得穿补丁衣服的情况下,早就把它给卖了。
      李玉瑶又低头想了半晌,道:“昆玉社还未散之前,听说李尚书之子李公子对晴桑姑娘很是倾慕,不知会不会是他。”
      苏吟风在一旁大叫起来:“李柯梦!他!”
      众人又纷纷看向他,他又坐直了,说道:“我们很多人都知道很久以前李柯梦为了一个艺伎被他老爹打过,没想到那个艺伎就是她。”
      辰煜睁大了眼睛对他凶道:“那你怎么不早点讲?”
      苏吟风挺直了腰板,反驳道:“我怎么知道这件事与他也有关系嘛。”
      辰煜一拳垂在他手臂上,苏吟风疼得捂住了那手。
      安墨澄对着苏吟风道:“苏兄,你还知道什么?”
      苏吟风又道来:“我也只知道当年李柯梦喜欢上了一个艺伎,非要娶那艺伎为妻,可他老爹死活不答应,便把他狠狠打了一顿,还硬生生将两人拆散了。当初他家觉得这件事丢人,便不准人外传,所以也只有几个人知晓。”
      安墨澄急道:“苏兄,我们与李公子不大熟,这样突然上门怕是要引起怀疑,你带我们找他,就现在。”
      苏吟风点点头,随后众人又纷纷起身。
      李玉瑶把众人送到门口,把那簪子还给了安墨澄,并轻声对着他说道:“安大人,故人归来,还望你这次莫要再让自己追悔了。”
      安墨澄侧身望着她,粲然一笑,道:“这次绝对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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