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巴士站

　　高高的天花板上，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微弱的钢琴曲声不知是从哪里流泄过来，窗外是香岛的美丽夜景，眼前的餐桌上，漂亮的烛台上点着造型华丽的蜡烛，这间餐厅论情调是够浪漫，不过一个人坐在这里，有点傻乎乎的。
　　坐在豪华餐厅靠窗的座位上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此时正是晚餐时间，不时有侍应为前来就餐的客人引座。每当有人经过尹安然身边，就会引起他的一阵不安。
　　侍应只问过尹安然一次“是否需要点餐”，尹安然说还有个人没有来，侍应除了替尹安然的杯子添水之外便没有再过来询问。尹安然总觉得侍应是看到了他等的那个人还没有到所以不过来，这样更令尹安然坐立难安。
　　掏出手机看时间，尹安然想了想，拨通了某个号码。电话响了两声之后，有人接听了。
　　“你在哪儿？”尹安然小声问道。对方应该还在公司脱不开身。
　　“抱歉，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再等我一会。”周明义的声音在歉意中带着一丝疲惫。
　　“嗯，不要紧你安心工作，等你出公司了就打电话告诉我一声。”
　　“好。”
　　放下电话，尹安然拿起眼前的杯子喝水，目光无聊地望向窗外。
　　又过去了四十余分钟，在这期间尹安然喝掉了两杯水，去了一次洗手间。一个人在餐桌边坐着的感觉太傻了，令他腹诽不已。
　　当桌上的手机响起时，尹安然立刻兴奋地接听。
　　“喂……”
　　电话那端传来周明义满含歉意的声音，“对不起，安然，我去不了了。有很重要的客户突然到访，今晚我需要应酬他们，没办法跟你一起吃饭了。”说到这里周明义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恐怕我今天会很晚才能回家。安然，不要等我了。”
　　尹安然在心里叹气，不能一起吃饭了，不过工作总还是要优先。
　　“嗯，我知道了。”
　　“你自己吃饭吧。”
　　“嗯。”
　　挂掉电话，尹安然想要直接就这样走掉，又觉得被餐厅的侍应已经“围观”了一个多小时，如果就这么走掉似乎有点不太好。想了想，他伸手招侍应过来。
　　“请给我看看菜单。”
　　独自点了一菜一汤，尹安然坐在桌边等着上菜。周围尽是西装笔挺的男人以及穿着小礼服、化着明艳晚妆的女士，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衣服，尹安然露出怪难受的表情。
　　都是那家伙，说这里菜很好吃，还有夜景可以看。可是一个人在这里吃饭，还不如回宁静路去找家茶餐厅来上一碗馄饨面吃得痛快。
　　不久之后，尹安然点的菜上桌了，他吃着饭，偶尔偷眼瞄瞄临近的几桌人。别的桌上最少都会是两个人相对而坐，也有朋友模样的四、五人围坐一桌，轻酌浅笑。只有自己是孤零零的，还好这张桌子并不是在正中间。
　　菜的味道是不错，只不过，总有种让尹安然觉得微妙地、跟两个人一起吃饭时不一样的什么。
　　吃完饭，该结帐了，这个时候尹安然猛然想起，刚才点菜的时候他忘记留意一下菜的价格。
　　这里……应该不便宜吧。
　　尹安然打开钱包，顿了一下。除了少量现金，他的身上一般是带两张卡，一张是周明义给他的，黑色的银行卡，不知为什么尹安然总觉得这张卡透露出一股神秘并且厚重的存在感，另一张卡是尹安然自己的，存着数千元，供他偶尔跟朋友、同事一起吃饭玩耍时的花费。
　　看着那张黑色的银行卡，尹安然想起当初周明义把它交给他时的情景。
　　那是在两个人正式确定了恋人的关系之后不久。
　　“……是你的附属卡？”从周明义手里接过银行卡，尹安然把它拿在手里翻过来翻过去地把玩，觉得有种微妙的“咬手”感。
　　周明义笑了，伸手在尹安然脸颊上捏了一下，“怎么会，这张卡是你的名字。”
　　如果要给的话，附属卡就完全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再多办一张。这句话尹安然没有说出来，不过他的眼神已经透露出了他的想法。
　　周明义笑，“当然要用你的名字。”
　　尹安然怀疑，“你什么时候办的？我又没有去过银行。”
　　周明义又笑，“不记得我问你要过身份证了吗？”
　　“哈啊，”尹安然小声嚷出来，“原来你那时是……啊，真是，这样的话万一哪天我要是被你卖掉了我都不知道呢。”
　　周明义笑出声来，伸手用力在尹安然头顶上按了按，“怎么会。”
　　“怎么不会，”尹安然小声咕哝道，“我那么相信你，连身份证都交给你……”
　　“我怎么会想要卖掉你。我怎么舍得，我那么喜欢你。”
　　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线，说的人语气很诚恳认真，也很温柔。听到这句话之后尹安然的脸立刻就红了，嗔怪地看了周明义一眼然后说道：“什么啊……”
　　周明义微笑，指着银行卡向尹安然示意道：“这张卡随便你刷，不用担心帐户里的钱。我在银行里设立了关联帐户，会随着消费及时为这张卡上补充金额。”
　　“随便刷？”尹安然晃着手中黑色的银行卡，用半开玩笑般地语气问周明义。
　　周明义笑着郑重点头，“随便刷。”
　　“买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我想要买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结果，这张黑色的银行卡，一次也没有被它的拥有者使用过，而且拥有者也没有去查过卡上的余额。
　　我自己的钱应该够付这一菜一汤的餐费吧。这么想着，尹安然取出自己的银行卡，交给站在一旁的侍应，“请结帐。”

　　回到家，洗过澡，尹安然窝在客厅沙发里抱着沙发靠垫看电视，从10点等到11点，从11点等到12点。带回来的宵夜被热过两遍了，周明义仍然没有回来。
　　打着哈欠看时间，想到明天的工作，尹安然拖着脚步进了卧室。
　　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尹安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做梦了，又好像没有。半边大床上空空的，那个人还没有回来。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还在……应酬吗？
　　尹安然放下手机，把手臂缩回被子里。
　　周明义并非没有这样的晚归记录。曾经，他还是万凯公司的高级经理的时候，也有过因为工作或是工作上的应酬，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回家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周明义负责万凯公司在北美洲股票方面的业务，香岛和纽约之间13个小时的时差常常令他日夜颠倒。那时，两个人已经在正式地交往了。
　　不管工作或是应酬到多晚，周明义都不会在外面过夜，他一定会回家来。有时他清晨才下班返来，换换衣服洗个澡，然后就又拎着公事包重新出门上班去了，甚至连早餐都顾不上在家里吃。
　　及至周明义成为万凯公司的董事会主席之后，坐在最高位上的他，并不是没有熬夜工作过，但是第二天清晨才放工回家的次数就很少很少了。
　　尹安然在床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心里命令自己睡去。
　　身边少了个人，有点不自在。

　　窗外透进清晨阳光的时候，尹安然醒了，看了看时间，觉得还可以再在床上懒上一会，他没有马上起来。注意到半边床上仍然是空的，尹安然喃喃地小声说道：“……真的一晚上没有回来。”
　　又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尹安然听到卧室的门“咔搭”一声响了，他睁开眼睛，看到周明义靠在门边向里探看。
　　“啊，你醒了。”
　　“嗯，”尹安然坐了起来，“你现在才……”
　　周明义的脸上带着倦容走进卧室，“抱歉，应酬到现在。”
　　“啊，不要紧，工作嘛。”
　　周明义在床边坐下看着尹安然，尹安然回报以笑容，周明义的心被这笑容牵动了，他伸手抚摸尹安然的脸颊，然后亲了亲尹安然的额角。
　　“……很重要的客户？”尹安然问道。他并不是想向恋人打探商业机密，不过，这个人毕竟一夜未归。
　　周明义笑了笑，点头，“是，很重要。”
　　“嗯。”
　　看到尹安然不那么开心的表情，周明义笑开了，伸手轻轻拍了拍尹安然的头顶，“我并不是一晚上出去做飞贼。”
　　“我知道啊。”
　　伸手拉着尹安然让他起床，周明义说道：“起来吧。早餐想吃什么？”
　　“你不休息吗？”
　　周明义笑笑，“我回来换身衣服，等下跟你一起出门上班。”
　　“你……”
　　周明义告诉尹安然道：“大客户意外到访。明天他们就要北上。我需要抓住所有时间。”
　　尹安然伸手环抱住周明义，拍拍他的背，“我懂得。”
　　“嗯，真乖。”

　　那位，啊不，应该不会只是一个人，那样能令周明义重视的人，又是商务之行，身边必然有随行的人。那位“重要的大客户”及随行的人旋风般到访并离开之后，他们留下的余威没有马上消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周明义一直很忙很忙，跟万凯集团旗下不同部门的高层开会、外出与银行的人开会、与其他大型金融机构的人开会。尹安然有种“他掉到会海里了”的错觉。
　　知道这种所谓的“开会”其实是商务谈判，尹安然想，周明义一定是在谈很大的生意。
　　在这段时间里，尹安然也很忙，每天四处奔波。一个家里的两个人都很忙碌的结果就是见面相处的时候减少了。家，变成了工作结束之后用来睡觉的地方。
　　有时，尹安然需一早赶出门去，这时周明义还在睡觉；有时，尹安然一觉醒来，周明义还没有回来；又有时，周明义深夜归家的时候尹安然已经睡着了。
　　尹安然发现，这段时间里两个人的对话变得少且简单，只是日常的问候。他们许久都没有双双下班之后一起做饭一起吃，没有一起靠在沙发里看电视，也没有一起散过步了。
　　“啊，怎么这样……”
　　相对地，尹安然在家的时间多一点。一个人守在家里，尹安然的心中开始慢慢产生一种微妙地焦躁感。并不是因为没有能多点相守的时间而焦躁，而是另外的一种。
　　一个人躺在床上，尹安然翻来翻去，身体里面仿佛有一簇微小的火焰在燃烧着，让他饥渴，令他不安。
　　讨厌！已经有两个星期，哦不，甚至是比两个星期更长的时间，没有……那个……
　　尹安然好像猫那样的抓着床单，心里烦躁不已。没办法，自己不太累有闲心的时候，他看起来很累需要休息；他稍微早点回来的时候，自己又因为加班晚归而累到什么也不想。时间上总是错过，错过……
　　“啊，讨厌……”尹安然张开嘴一口咬住枕巾的一角，左右拉扯发泄情绪，然后举起枕头盖在头上。
　　“睡觉，睡觉！不要想那么多，不要想那么多！”
　　闭上眼睛躺了一会之后，尹安然睁开眼睛，望了一眼窗户。
　　“哼，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当飞贼呢。”

　　晚上七点，尹安然正在整理办公桌上的杂物，预备下班，手机响了起来。
　　“啊，你？”尹安然暗想：奇怪，他今天居然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怎么，不能是我？”周明义的声音在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什么事？”尹安然故意这么问道。
　　“下班了吗？我来接你，一起出去吃饭。”
　　尹安然小声哼了一下，“咦，你有时间？你居然有时间？你竟然有时间？”
　　周明义一点也不介意这样被反问，“哈哈，怎么，生我的气了？”
　　“没有，”尹安然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道：“我知道你在忙工作。”
　　“有时间。”
　　“嗯，那你来嘛，我正准备下班。”
　　背着背包站在杂志社的楼下，远远地，尹安然见周明义的车开了过来，他跑过去，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一路往前开，尹安然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内心欢喜，有种想手舞足蹈的欲望。
　　周明义瞄到尹安然的表情，笑问道：“怎么，很开心。”
　　尹安然并不想掩饰心情，“当然，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周明义“咝”了一声，问道：“很久？”
　　“当然。”尹安然略带怨念地说道。
　　“啊，抱歉。”
　　当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时，周明义伸手摸了摸尹安然的头发。尹安然乘势握住周明义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掌心。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忙，我杂志社那边也常常加班。没关系，我不介意。”尹安然说完又笑着补充道：“……今天可以一起吃饭，我很开心。啊对了，你该不会跟我一起吃完饭然后又回公司去吧。”
　　周明义笑了，“不会。”
　　“吃完饭可以一起回家？”尹安然的语气中不无惊喜。
　　“是。”
　　绿灯亮了，周明义发动车子继续向前驶去。偶尔瞄一眼身边的尹安然，他脸上的欣喜之意让周明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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