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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去了丈夫和小儿子
如果她的智力还足够支撑她的形体在世上生存,那么,此时,她应该猜出了这两个逝者的关系。很幸运,她没那么迟钝。眼瞅着嘴里碎碎念的夏母,她一时有些心走神驰。夏母发现了呆立在旁边的她,有些意外,有些不快,显然,她此时不希望有别人来打扰她。但幸好杨莫羽没有开口发问,表情显示,她对这她的两位亲人怀着敬重的心情。可是,她渐渐又发现,杨莫羽要表达的似乎不是敬重,而是悲悼。她落泪了,抽泣了,鼻子擤动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回旋。她的悲泣倒冲淡了夏母的悲伤,她怔怔地看着杨莫羽,然后,顺手从旁边抽出几张餐巾纸,默默地递给她。她不明白杨莫羽为何会如此悲切,难道是出于对英雄的崇拜?如果是这样,她倒乐意为她讲述她的英雄丈夫和英雄儿子的故事。于是,她就真的说了起来。夏母开始的叙述是低缓的、沉重的,渐渐地,她的情绪变得激动与豪迈,语气也随之上升。讲到后来,她又渐渐变得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她把凡人的儿女情长与非凡人的英雄气短,表现得淋漓尽致。她怎么能做到的?怎么能做到的?杨莫羽心想:我怎么就做不到如此淡定自如?我的岁月为何会因为失去自己所爱的人而变得惨不忍睹?
她感觉到,夏母情感里的悲情因子似乎并不多,更多的是自豪与平淡。对于死而向生的悲壮,杨莫羽似乎与夏母一样麻木,于是,那些故事,有的她听进去了,有的她没听进去。但是,有个听进去的故事刺激了她。“我家晓阳当时其实已经平安出来了,要不是为了救一个女孩子,他不会再次冲进火海,那也就不会牺牲了。人们说,他谈过恋爱,我都不相信。你说,为了救自己爱着的女子再次冲进火海,到底算不算英雄?”“算,当然算!怎么不算?”
她呆呆地说道,语气平静而坚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有多么受伤!原来,夏晓阳是为了救自己心爱的女子而牺牲的啊!他当时冲进火海的决心有多坚定,他就对那个女孩子有多爱!她出来了吗?她怎么样了?她难道没出来?或许是因为救她不成他才甘于牺牲,抑或是她已先他而去令他觉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意志消懒,于是决定陪她一起在火海中永生?“算!怎么不算?他本来就是英雄啊!”她重复道,明显有些言不由衷。他为了别的女孩殒命火海,她却用自己的青春祭奠了他好多年,且要逼自己承认他是英雄。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笨,觉得自己的爱好盲目。如果知道夏晓阳除了她,还爱着别的女孩,她会不会如此痴心以对?
“他懂什么恋爱啊!他还是个孩子!”夏母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仍然平静。她是个靠英雄之名活着的人,亲人的离去或许曾经给过她撕心裂肺的悲伤,但此时,她只有宁静与平淡。她是英雄的妻子,也是英雄的母亲,而她似乎还乐于把夏初阳培养成下一个英雄。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站在夏母的角度想一想,她又能怎么样呢?她重又拿起抹布,想再一次擦拭青花瓷坛,尽管那上面已经丝尘不染,泛着幽光。
“他不是孩子,他是英雄!”杨莫羽停止哭泣,语气变得异常平静。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们父子俩走了,我并不感到多么悲哀,因为我觉得,我应该为他们感到自豪!”夏母说时微微笑着。
杨莫羽沉默着。心里一会儿涌出一股悲哀,一会儿涌出一股酸楚,一会儿又涌出一股平静的波澜。夏晓阳的青花瓷骨灰瓶,在她面前闪着幽幽的光。“吃饭了。”夏初阳出现在房门口,轻声说道。他把目光从那两个骨灰瓶上移到杨莫羽身上。夏母触了触杨莫羽的胳膊,轻声提醒道:“吃饭去吧!他们俩不寂寞。”杨莫羽抬眼望向她的眸子,那里有一抹光,和自己眼中的很像,只是,她看不到自己眼中的的光,夏母也看不到她自己眼中的光,不过,彼此可以看到,然后凭感觉加以类比。她侧眼望向夏初阳,眼中多了一份柔情。夏初阳迎接着她的目光,想把后面的黑色天空化作巨大的接受器,以吸纳她眼中的柔情。
天已经很黑了,还下起了雪。风很冷。风中偶尔传来爆竹的声音,或连续不断,或零星支离。那爆竹在天空发出耀眼的光亮,像打火闪。也有烟花,在天空升腾起五彩缤纷的图案,似乎在向人们宣示,这个年才刚刚开始,年味正浓。杨莫羽在走向厨房的路上,仰脸向上,闭着眼,深呼吸,承接冷风和雪花。夏初阳见她停下来,也立在那里。夏母催促道:“小心着凉!”
来到厨房,烟味淡淡。隔壁是餐厅,一满桌菜,在灯光下闪着悠悠的光泽。岁月正好,风华正茂。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再好好做事呢?大年初一的晚餐仍旧有些隆重,廖静和夏母谈着家常,夏初阳和杨莫羽谈着来年的药材种植计划。一顿饭吃完,各得其所。夏母与廖静在厨房清洗碗筷,一边洗一边说笑。一系列细节表明,夏母已经认定了廖静这个女子,把她作为了自己的最佳儿媳人选。夏初阳已经三十二岁了,是该成家立业了。没人说英雄不能结婚。在夏母心中,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也是英雄。就在今天,他破案的故事在余镇已经家喻户晓。
收拾好碗筷,廖静准备听夏初阳为她讲白天在石岗村发生的事情。还没等她开口,她的父亲就打来了电话,催她赶快回家。她气冲冲地对着电话那头的父亲道:“你自己还在医院加班,凭什么喊我回去?”挂断电话,脸上怒气未消,见了夏母,却又勉强撑起一副笑容。夏母道:“天黑路滑,你们还是早点回镇上去吧。这里条件有限,我也就不留你们了。”
二人别了夏家母子,开车前往镇上。路上谁也不说话。
回到余镇,廖静气急败坏地回了家,而杨莫羽则一头钻进了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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