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

　　这之后的十来天我都和小小住在一起，直到安杰他们回来前一天才回到家中忙上忙下地打扫了一番，小小也跟着过来帮了一把。最后两个人忙活了一整天，好歹清除了家里长时间无人居住而积累的灰尘。我倒是不担心老爸和老哥发现我这段时间都不在家，因为他们往往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住在公司里，就算回家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也会以为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老妈那双敏锐得容不下一丝灰尘的眼睛，于是做清洁时我甚至连餐桌背面都特意抹了两遍。
　　第二天我开着家里的车去接机。一行人拎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地回到家，老妈进门的一瞬间脚步顿了顿，我站在她身后没预料到她突然停下来，手中的行李差点撞得她一个趔趄。
　　老妈回头瞪我一眼，“个倒霉孩子。”
　　我站在门外看她扶着鞋柜换上拖鞋，小声嘟囔：“我怎么知道你会突然停下来嘛，怪我咯？”
　　老妈明显听见了我的话，却不像以前一样接茬，默默地陪我一眼就往屋内走，我立马跟着进了门，趿拉着拖鞋往客厅走，将行李放在沙发上，揉了揉酸胀的胳膊，暗自思忖着明天怕是免不了腰酸背痛了。
　　老妈不知从哪儿走过来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用兴师问罪的语气说：“说吧，你又闯啥祸了？”
　　我被她问得一头雾水，眼珠滴溜溜地转一圈，思考着她这是又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从而揣摩出她究竟想让我交代什么，但思绪转了一轮仍是没想到除了和小小的关系，我有啥瞒着她的，于是只装傻充愣地看着她。
　　“你这么懒个人，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我不相信你没事会把家里打扫得这么干净，连餐桌下都一点灰尘没有。”老妈说着施施然地在沙发上坐下，双臂环抱，戏谑地瞧着我。安杰路过客厅拿上自己的行李，朝我抛来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迅速地遁走了。
　　“我这不是想着老妈你喜欢整洁，所以特意在你回家前做了一个大扫除嘛。”我一边捏着嗓子撒娇，一边搂着她一条胳膊，前后小弧度地摇晃着，“你竟然还怀疑人家。”听着这娇滴滴的声音，我一个干呕卡在嗓子眼里，又尽力憋了回去。做戏要做全嘛。
　　她幽幽地觑我一眼，满脸都写着怀疑和嫌弃，但对我的撒娇颇为受用，声线软和几分，“这些都你一个人打扫的？”
　　我点头如捣蒜，“是啊，打扫了整整一天呢，今天还忍着腰酸背痛，屁颠屁颠地跑去帮你们扛行李。”
　　“又唬我，平时都是我在打理这栋屋子，我最清楚，一个人想一天打理到这种程度是不可能的。”她气定神闲地瞅着我，等着我招供。
　　“妈，你这不去当刑.警真是国.家的损失。我昨天突然兴起做大扫除，忙了一个上午发现一个人做不完，下午就打电话找了一个临时家政帮忙打扫。”
　　“你知道我不喜欢外人来我们家里。”
　　“我知道，所以我只让她打扫了客厅和厨房，楼上的卧房都是我打扫的。”我看她仍皱着眉头，小声说：“所以我一开始也不打算告诉你，谁让你这么敏锐。有时候不知道还不会有这么多烦恼。”
　　“哟，你这是要和我讲人生哲学？”老妈挑着眉。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啊。对了，你之前说请夏老师来我们家吃饭，我帮你问过她了，她说可以，让你来决定时间。”我真怕老妈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大道理来，忙不迭地转移话题。
　　“嗯？你和小夏见过面了？”
　　一句话又激起我一身冷汗，这咋还句句皆陷阱呢？“这不是有微信嘛。”
　　“邀请对方来家里吃饭还是要当面讲才显得出诚意，退一万步讲也应该打电话说，怎么能发微信这么随便。你觉得什么时间合适？”
　　“这个，最好是安杰读书期间吧。不然坐一个桌子上吃饭，夏老师又是安杰的班主任，安杰也尴尬，夏老师也放不开。”
　　老妈点点头，“这点你说得倒没错。那这时间还是得根据小夏的日程安排来确定。等开学了，你们的课程表定下来，再让小夏来决定时间吧。”
　　我嘴上应承着，脚底抹油就想开溜，最后还是被老妈逮住灌输了一遍待人处事的礼仪。
　　之后的几天我都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只通过手机和小小保持联系，直到开学。返校报道那天我原本是不需要去的，但为了见上小小一面，我仍是打着送安杰去学校的幌子，腆着脸跟去了。
　　现在的班上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我和安杰的关系，安杰为了不暴露还特地在离学校仍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车走路，我则一路开着车驶进了学校，停好车后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我甫一走到前往办公室的走廊上，远远地就看见小小站在办公室门口，倚着墙低头看着手机。走廊上还有其他的同学，我便没有大声地招呼她，同时注意着自己的步伐，不要太明显地显露出雀跃的情绪。
　　等到走进了，我才出声问道：“夏老师，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是最寻常的老师间打招呼的语气，嘴角却自发地牵起一个笑来。
　　“正等你呢。”她脸上同样扬起一个笑容，眉眼弯曲的弧度恰到好处，碧绿色的眸子亮晶晶的，一些刚入校的新生从她身边走过纷纷回头看她。
　　“他们都盯着你看呢，刚才有个女生看得太入迷，拐弯时还差点撞到墙上。”
　　“谁知道他们看的是你还是我呢？”她冲我眨眨眼，又压低了声音说：“个人觉得还是你比较好看，百看不厌。”
　　我在她灼灼目光的注视下，老脸一红，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夏老师，我们先暂停一下这种商业互吹的行为。你为什么要站在门口等我。”
　　“学生们这学期开始不就高二了嘛，然后教室搬到了二楼，连带着我们的办公室也移去了二楼。其他的老师我都在微信上通知了，但我掐指一算你今天应该会来，所以就想当面告诉你，顺道领着你去新办公室。”
　　“你怎么就肯定我今天一定会来学校。”
　　“因为……”她向前一步，微微矮身，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我也想你啊。”然后不等我反应，就迈步往楼梯间走去，“安老师，事不宜迟，我领你去我们的新办公室吧。”
　　不就一个新办公室嘛，搞得这么隆重，像是领着我去看我们的新房一样。我在心里嘀咕着，然后顶着一张红透的脸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把我带到办公室后，小小便离开了。去教务处领这学期的课程安排，到教室清点返校学生的人数，安排学生去图书馆领教材等诸多琐碎杂事都等着她完成。一下午忙活下来，临近晚饭时间她才得空回到办公室。
　　“怎么还在办公室？等我吗？”她的神情带着些疲惫，仍打起精神冲我顽皮地眨眨眼睛。
　　“返校的当晚学生不是还要回家吗？我今天下午是借口送安杰开车来学校的，肯定得把他载回去呀。”
　　小小见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便放松下来，长腿一屈，蹲在我办公桌前，只探出半个脑袋，瞪着一双幼犬般温驯的眼睛，可怜兮兮地说：“好无情，竟然不是等我的。”
　　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今天下午不就是专程来看你的吗？这也算无情？”
　　谁知她突然站起身，隔着办公桌倾身过来，在我的嘴唇上轻啄一下。看着面上烧成一片的我，她故意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好甜。舔上一口可以甜上一天，每天舔上一口可以甜一辈子。”见我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她也不再逗我，伸手从兜中摸出一张打印纸递给我，“喏，这是你这学期的课程安排。”
　　我伸手接过来，“啊，说起课程安排，我妈说时间还是由你来决定。”
　　我和她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我和老妈当时惊险的对话，然后两个人对照着课程表寻找一个两个人都有空的工作日下午。最终将见家长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四。
　　关于为什么不定在九月上中旬的随便哪个星期四，小小给出的解释是她要酝酿一下见家长的情绪，才能不给我丢脸。但直到一个月时光飞逝，到了约定的时间，我被老妈支使着到小区门口接她，然后同她一起提着礼盒走到我家门口准备开门进去时，她这情绪还是没能酝酿好。
　　“算了，怕是酝酿不好了，你开门吧。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她说着深呼吸了一口。
　　我一边转开门锁，一边回头看着她，“小小，你放轻松，为了避免出错，你可以一开始就称呼我‘来宁’，我哥和我嫂子的话，称呼哥哥姐姐就行。”虽然我面上绷得镇静地安抚着她，但其实我心里也擂鼓一样，生怕和小小的关系暴露后，当着她的面就和家里人撕起来。
　　为了这一次招待小小到家里吃饭，老妈今天起了个大早去采购最新鲜的食材，嫂子今天没去餐馆那边，老爸和老哥也在老妈的要求下休了一天假，没去公司。除了安杰不在场，这场面可以说是一家人齐齐整整了。
　　老妈就等在玄关处，见门开了便脸上堆着慈祥的笑容迎了上来，“小夏，真是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嘛。”
　　“谢谢阿姨。阿姨，这是我爸专程让我带的燕窝，可以美容养颜，你和姐姐可以试一试。”小小的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紧张，将手中的礼盒朝老妈送了过去。
　　“小夏，你也真是的，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盒。”嘴上客套着，老妈还是将礼盒接了过去，毕竟不能让小小一直提着尴尬，“来宁，快给小夏拿拖鞋。”
　　我瘪瘪嘴，我就只陪做个提鞋的角色吗？心里这样想着，我仍是从鞋柜中取出上次小小来穿的那双客用拖鞋。
　　“来，小夏，先到客厅里坐会儿，我们马上开饭了。”老妈一手提着礼盒，领着小小往客厅里走，我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客厅里老爸，老哥和嫂子齐齐整整地坐在沙发上，我就跟在小小身后，发现她在看见客厅里众人时，步伐停顿了一下，随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来来来，小夏，坐这儿。来宁，你也来，坐小夏旁边。”老妈安排好座位后和小小打了声招呼就进厨房里继续忙活去了。
　　我简单地向双方介绍了一下对方，然后几人互相问候了一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就小小的长相夸了一番，然后又好奇地问起她的瞳色，小小都一一回答了，表面上镇定如常，实际里却慌得一批，好几次我看着她紧张得睫毛都微微颤抖的侧脸，都向开口帮她回答，但最终还是没有，只借着坐姿的掩饰伸手握了握她的手。
　　老爸一说话就改不了喜欢追忆过去的毛病，开口便是：“我和你爸也有十多年的交情了，我记得你小时候还见过你，当时他带着你来饭局，说是让你一个人在家不放心。当时你也就十岁出头吧，一晃眼，就这么大了。小安没什么工作经验，平时多亏了你的照顾，看到你和小安关系也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暗搓搓地想：那可不，关系好到你没法想象。
　　“其实我也没派上太大的用场，反而是来宁帮了我许多忙，对我影响很大，我也非常感谢她。”小小一边回答老爸，一边扭头看我一眼，脸上浮现一抹真挚的笑容。
　　老爸又和小小聊了几句，多数都是叮嘱我们俩姐妹要相互扶持，相亲相爱的话。说得倒是没差。接着是老哥和嫂子，同样三句不离安杰的学习，希望她多费心督促安杰的学习，小小则将安杰的近况大致讲述了一遍，对安杰学习态度的转变颇为真诚地夸了一通。
　　眼见着话题就要结束，陷入无话可聊的境地时，老妈走进客厅来招呼众人吃饭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