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贪得无厌

　　华锐例行汇报会议，李泽言总感觉有一道视线直直地落在了悠然的那一边，不由地放慢了语速，直至停顿后，所有的目光投射向他，他才继续，如此反复。
　　悠然觉得今天的李泽言有点反常，主持会议分析报告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以及也从来不会给任何一个人游神的机会，而今天，尽管对于大多数人来讲，变化几乎是微不可查的，但她的直觉是出于对李泽言的了解，他不在状态。
　　是昨晚太累了，还是着凉了？悠然暗自揣测着，目光倒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恰好对上他投来的视线，被瞪。撇了撇嘴，只好埋头记录。
　　“今天就到这里，我希望大家如果对我的话有任何意见请直言，而不是……走神看向其他人，散会。”
　　与会的人四散离去，李泽言看到女孩站起身收拾东西也同样转身向会议室门外走去，想上前去，环顾了周围，却看到那个让他今天无法照常宣讲的人追上了女孩的脚步，甚至听见他唤她，
　　“小然！”
　　“嗯，好久不见。”
　　“你还好吗？我听说你父亲……抱歉。”
　　“没关系。我现在挺好的。”
　　一阵尴尬，悠然不知道该看哪，低眉顺眼，落在了男人的指间。却又听得男人继续发问，
　　“你怎么在华锐？哪个部门的？我明明记得你父亲是有一家公司的……”
　　“悠然，你怎么还没回去？”
　　一道男声打断了对方的询问，悠然知道那声音是属于魏谦的，回过头果然看到魏谦站在会议室门口，以及他斜后方手插在西裤口袋里长身而立的，李泽言。
　　“阿谦，泽……呃……李总。”
　　“你们怎么还没走？”
　　魏谦微微挪步，挡住了悠然想看向李泽言的视线，继而冲着她眨了眨眼，意思是李总乌云盖顶，让她悠着点。看到悠然回以一脸不解的表情，只好先出声解围。
　　“你们有事？怎么都不回去工作？”
　　悠然还是忍不住侧头，瞄了眼李泽言，看到他一如既往不苟言笑的扑克脸，连对着她都吝啬了本就不多见的笑，心下多了层犹疑，是哪里得罪他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在开会的时候开小差了吗？可是明明是他先不对劲的，心里虽不服，但一开口就会紧张的毛病对着气势逼人的李泽言，怎么都改不掉，
　　“我我我……马上就走……”
　　“工作时间不准闲聊。”
　　李泽言跃过魏谦，只扔了那样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径直向自己办公室走去。留下那三个人面面相觑着，直到他走远。
　　“你们认识？”说话的是魏谦。
　　“嗯。”悠然简明扼要地回复，“我先回去工作了。”
　　说完，便也匆匆离开。
　　“师兄？”
　　魏谦看到在场的另一个人还撇过头去看着悠然离去的背影，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里有故事，他只好试探着喊了一声。
　　“嗯？哦……小然她是我女朋友，以前的。”
　　“……师兄你以后讲话顺一顺再说吧，吓我一跳。”
　　“嗯？怎么了？”
　　“差点以为……”
　　魏谦不自觉地推了推眼镜，话不能乱说，谁知道悠然那家伙和李泽言到底在搞什么，不承认也不否认，他是最亲近的旁观者，明明觉得已经被喂了狗粮无数次了……不过，李总不声张的事，他也得闭嘴，谁知道是不是两个人之间所谓的乐趣呢。
　　“什么？”
　　“没事没事。”
　　“哦哦，放心啦，她……唔，她还单身吧？是个好女孩，想追你就追啦，不过我感觉你不适合她。”
　　一句话，三分虚情七分实探，魏谦又不傻。
　　“师兄别胡说了，我这不是怕你误入歧途伤害嫂子嘛……”
　　“……哎，不是，我就是看你刚才跟她眉来眼去的，就误会了哈哈哈，真不是啊？”
　　“不是啦。”
　　“哦哦，那她还好吗？她也在华锐工作吗？”
　　“不是，她……”
　　而另一边，李泽言的办公室，悠然坐在李泽言办公桌前对面的位置，一脸探究地盯着埋头工作的李泽言直看，逼得李泽言只好抬首和她说话。
　　“他是华锐新招的营运总监，还是我师兄。”
　　“哦。”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我和程屿认识。”
　　程屿，就是那个在会议上不断观望悠然的人，也是那个在散会后被他看到和悠然在会议室附近交谈的人，此刻，当然也是他们谈论的对象。
　　“嗯，很明显。”
　　李泽言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孩，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却也不再开口表达。只是看着她站起身走开往他办公室内置的茶水间走去，不一会又端了一杯水放在他眼前。
　　“什么？”
　　问完，李泽言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问，自己不瞎，往杯子了一看，就看到清澈的水里飘着两片柠檬，但悠然似乎毫不在意，也不似往常有反呛他的意思，只是简单地回复，
　　“柠檬水。”
　　“献殷勤。”
　　“你……不喝我去倒了。”
　　李泽言嘴上嫌弃着，但手早已举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听到悠然气呼呼地这样说，反而没有撒手把杯子放在桌上，而是捧握着，不让她真的拿去倒，却仍是端坐着继续冷眉看她。
　　“开会时为什么老看我？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了些什么？”
　　“明明是你自己失神了，我还以为昨天晚上你着凉了不舒服。”
　　“呵……所以你给我喝柠檬水？到底是哪个白痴想出来的，输一盘游戏做30个仰卧起坐这种幼稚惩罚的？”
　　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了，自从上次两个人一起打过游戏之后，他们之间周末的业余活动就突然变成了窝在家里打游戏。就好比昨晚，天气有些闷热，就不想出门，两个人便玩得不亦乐乎，悠然似乎还觉得还不够劲，于是便有了所谓的运动惩罚。
　　“不好吗？本来想输了还可以当作减肥，谁知道你那么菜……”
　　“呵……”
　　悠然看着李泽言有点尴尬地再喝了一口水，其实她心里知道，李泽言是故意输给她的。天气热，空调打得低，运动完出一身汗，不只累，还怕是要着凉。
　　“我没说你。”
　　李泽言在悠然又恰恰神思的时候，开口转了话题。
　　“什么？”
　　“开会神游。”
　　“哦……”悠然这才想起李泽言在散会前说的那句警告，“那你说的是谁啊？”
　　“程屿。”
　　“哦。”
　　“……”
　　“李泽言，他，算是我前男友吧。”
　　“……什么叫‘算’？”
　　“就那时我还在念书，他跟我告白后，我就带他见了我爸爸……”
　　“叔叔不喜欢？”
　　“也不全是，他只是说我还小，他不同意也不反对，只是觉得不适合我，让我自己把握呗……”
　　“嗯。他已经结婚了，孩子都三四岁了。”
　　“哦。”
　　“……？”
　　“李泽言，我又不瞎，他手上戴着戒指，我看的到。”
　　“嗯，确实，你还盯着他的手看了很久。”
　　“懒得跟你讲，我去工作了。还有，我并不觉得遗憾……”
　　说完，女孩转身就走出了他的办公室，重重关上门的一瞬间，倒让李泽言有一瞬懵神。谈不上不高兴，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
　　但现在，他无法忽视在会议上程屿投过去的灼热目光，悠然说她不遗憾，那么程屿呢？
　　这样的疑虑，在几近一周的工作时间里偶尔还横亘在李泽言的心头。尽管他和程屿就没再打过照面，但魏谦也没少被程屿叨扰，这些李泽言是知道的。魏谦骨子里还是一个会察言观色的聪明人，又或者说他跟在李泽言身边太久了，有些话他都是挑着拣着，或者是润色过了再讲，但他听话听音，他知道程屿在通过魏谦打探悠然的近况。
　　“喂，话说程屿问我要你的微信，还有约我们周六中午一起吃饭，你去吗？”
　　“魏谦。”
　　“哦，李总，有事？”
　　魏谦正在给悠然打电话，忽然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李泽言打断，心下一晃，眉头一跳，想立马按了电话，却被李泽言示意拦下。
　　“告诉她，明天中午带着那个节目的策划案在上次那家餐厅等我。”
　　“哦，好。”
　　挂完电话才猛然想起，明天不就是周六吗？！
　　“小然。”
　　闻声，正拿着文件和李泽言谈论方案的悠然抬起头，便看到程屿站在他们的桌边，看着她。而李泽言同时眼眉一挑，阖上手上的文件，抬头面无表情地也看着程屿。
　　“那么巧。”
　　悠然感觉到周遭气氛蒸腾出来的冷意，平心而论她并不想和程屿有什么瓜葛，就算不是李泽言恰好约她，她也是打算拒绝邀约的，但……巧合这种事，就是那样诡异。
　　“哦，我带我老婆孩子出来逛，小朋友顽皮，在儿童天地乐不思蜀，到饭点都不肯走，我只好先过来探路找吃的。没想到在门口看到你们……”
　　悠然环顾了下周围，发觉这家餐厅并没有空余的位置了，心下巴不得他快走，便说，
　　“我看这里也没空位了。”
　　“没关系，你先坐，我们也快好了，等你太太和孩子过来刚好。”
　　“李泽言？”悠然不由狐疑地看向李泽言，反问着的意味叫了他一声。
　　而程屿已然落了座，才悻悻地问，
　　“小然，你不介意吧？”
　　“随便吧，反正我和李总也谈完了。”
　　悠然有些不高兴，因为李泽言的自作主张。
　　“谢谢李总。”
　　“非工作时间师兄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就行了。”
　　“好啊。话说泽言啊，听说小然的，不，应该说是小然爸爸以前的公司，现在是华锐投资？”
　　“嗯。”
　　“看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吗？小然是个好女孩，你不要给她太大压力呀。”
　　“……”这是无语凝噎的悠然。
　　“……”这是闷着一股气不知道该往哪出的李泽言。
　　“李总，我们是不是差不多该走了？”悠然说着站起身，去发现自己刚刚把包放在程屿的另一边，自己要拿总得绕过程屿，下意识地不想动弹，也不想和李泽言说话，于是脑子一抽竟是说，“阿屿，麻烦帮我把包拿一下。”
　　李泽言没让程屿拿到，就迅速地拿过包，递给悠然，而自己却正襟危坐，巍然不动。
　　“李总？”
　　“你刚叫我什么？”
　　“……”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
　　呸，不是工作时间还叫我出来谈工作，悠然内心默默吐槽。但其实刚刚，还真就是打着看文件的名义一直在彼此相谈调笑，手上的文件估计都心里委屈，如果不是程屿这个不速之客的话，气氛甚好内心甚欢，可是程屿到底是过来破坏气氛了。
　　“……李泽言？”
　　抬眼看了悠然一眼，没有应声也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场面，突然地，陷入了尴尬。
　　“小然，要不……？”
　　程屿企图破冰，才开口叫了悠然一声，想让她再聊会等到他家人过来。而悠然在听到程屿叫她的一瞬间，福至心灵，好像突然明白了李泽言到底在不满什么。
　　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复又坐下，正方形的四边桌，本就位于李泽言斜角处的她，在落座前又拉了下椅子，更凑近了李泽言一点，自然地伸手挽过他的胳膊，笑答，
　　“李泽言也不行啊，那叫什么？李老师？”
　　还记得前段时间为了做节目而玩起的问答游戏，好吧，是考核。某人言传身教从中给了她很多建议，导致她时不时就会称他为“李老师”，可是，她也记得李泽言说过的，游戏结束后，就不要那样叫他了，今天又是怎么了？
　　“嗯？我记得你在回复答卷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叫的……”
　　“咦？”
　　不对啊。那……
　　记忆高速运转，其实也不需要，关于此李泽言曾问过两个类似的问题，悠然只是不确定，是说手机备注里的“泽言哥哥”呢，还是……她看着李泽言的侧脸，以及只有她视线范围里才能看到的，他已经微微泛着红晕的耳后根……
　　其实，还有一次，他们谈论起自己希望怎样被另一半称呼时，悠然还似是半自语半调笑地这样说：如果是婚后，除了名字，显然应该是老婆老公……
　　“老公……”
　　—— 擦，刚刚好像是不是说出了声？！！
　　悠然猛然抬眸看过李泽言，意图捕捉李泽言的表情变化，果然见他嘴角若有似乎地牵起。
　　“嗯？”
　　其实，那两个字话音落得很轻很轻，只是回忆时下意识的突然反馈，但悠然，还是十分确定李泽言是听到了。他竟然还装？
　　回以微怒的眼色。
　　她当然是记得的，那一天，在她所思所想自问自答般地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恰恰他们同时对上了彼此的眼眸，场面的尴尬程度是绝不亚于现在的。但也是至此之后，悠然发现李泽言对此似是念念不忘的样子，上一次一起玩游戏的时候，也捏着她的下巴暗示一提，不过是被她晃点了过去，今天……
　　“笨蛋。”
　　同样的感觉，粗粝的指腹摩挲过自己的下巴，但不同的是，李泽言还是注意场合的，亲昵的小动作，稍瞬即逝。
　　（PS：本梗引自官方家访之约，并结合我自己所写的答题扩梗Day.7）
　　不由瞥了一眼已经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怔忡之中的程屿，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无论怎样，好歹这个人不会再那样热切关注自己的生活了吧。
　　抬眼睹见门口有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向他们这边走来，她便再次站了起来。
　　“是不是你太太？”
　　程屿回头看过：“是。”
　　“那我们告辞了。”
　　李泽言也已经站了起来，替悠然拿过手上的文件夹，和程太太打了个照面，便自然地牵住悠然，携手离去。
　　“泽言和他女朋友？”
　　程太太目视着离去的一双背影，亲切温柔地对着程屿笑问，而程屿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出于何种目的还要关心悠然的生活，也说不清是否是因为无法谅解，而想看她过得并不好，还是真心地想要去关心她，而现在……
　　“……点菜吧。”

　　（反向梗）
　　不存在的，嗯，确切地说，不会存在被窥探的困扰。
　　李泽言其人，决绝起来干净利落，即使后知后觉知道还有人对他念念不忘，也绝不会再发生任何瓜葛。譬如罗嘉，从此华锐任何相关代言，都与她绝缘，当然，罗嘉是不是什么ex，也不过是悠然臆测的，这些事，悠然自不会再多问。
　　当然还有，对于李泽言来说，对他注目的，来来往往，大多都是些想高攀的女孩。比起这些莺莺燕燕，李泽言从来都是喜欢兀自努力的人。
　　所以，打从一开始，即便面上嗤之以鼻，但悠然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早就在某一个时刻，潜移默化地深入了他的心。
　　再况且，那些有的没的，所谓的绯闻，魏谦处理，他放心。
　　不过，早前的时候，悠然还是在意过一件事的。李泽言找了一个女孩十几年，是无意中听魏谦说起，听说那是李泽言儿时的救命恩人。
　　言情小说许是看多了，总会横生些胡思乱想的念头来，这样的羁绊让悠然纠结，总会想如果李泽言找到了，又恰好是一个很适合李泽言的女孩子，自己是不是该鼓励他去追逐幸福？说来大度洒脱，但念头挥之不去之时，总还微微酸涩。
　　但彼时，她也并没有立场去探问，于是便把这事放在心里作罢了很久。
　　直到……有那样的一天，脑袋里轰地一下，电闪雷鸣般，那一声：泽言哥哥，瞬间打破了她所有的疑问和顾虑……
　　嗯，无意中吃了自己的醋那么久，这事肯定不能告诉李泽言。

　　—— 本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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