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凤呈祥

　　陆涟行事利落，接到陆济传讯后即刻动身，并带了五名懂武艺的庄丁随行，日夜兼程，果真只五日便赶到了齐镇客栈。待陆涟等人略作休整，海安澜与陆济就决定不再等陈元序与陈文甫，收拾行装先走一步。

　　海安澜谢绝了陈元序派人护送的提议，言自己只是先行入京落脚，由海倾倾和晏伯空代表正式的瀛洲使者，等候召见。
　　路上，海安澜很少坐车，泰半时候都是跟陆家人一道骑马，白日赶路，晚上便找陆氏商铺歇息，如此过了七、八日，离永安城的距离又拉近一小半。

　　冬月已至，官道行人愈发稀疏，有些则是带着年货往家赶，寒风也挡不住脸上的喜悦之情。这日傍晚时分，海安澜一行的一辆马车并六、七骑朝浮阳城方向快速前进，由东门入城，辗转一番，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停在了城北陆氏书铺门前。已经关门打烊的书铺中立即跑出两名伙计，恭敬地将人迎了进去。

　　行程过半，陆家兄弟每到一处就顺便与各处商铺的掌柜聚聚，关心下经营日常，而海安澜心中则忐忑、紧张、期待混杂成一团，虽面上镇定如常，却没有心情和大伙一起用饭，自去跟着铺里的伙计找客房休息。

　　这边掌柜的刚叫人备好酒菜，大堂外便传来敲门声。一名伙计前去开门，只见门外一名男子低着头，瞧不清面目，借着堂内的灯光，刚好可以看到来人手里拿着一封信，男子开口道：“可是陆家公子到了？”

　　伙计一时不知该不该回答，犹豫看向里面，陆济听到声音，自己走了出来，想着来人这般问，多半早已确定了消息，专门候在这里的，一揖，道：“在下陆济，不知兄台何事？”
　　那人递上手中信封，道：“受人所托，给饮溪公子递个消息。”

　　陆济低头看了眼那信封，瞧不出什么玄机，略一斟酌，伸手接过，刚要抬头道谢，那人却转瞬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陆涟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什么东西？”
　　陆济拆开信封，信纸上只有一句话，却让兄弟俩俱是心里一咯噔，信上所书乃是：
　　“甘棠山庄有难，速回！”

　　没有信头，没有落款，就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兄弟俩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陆涟皱眉道：“我回去看看。”
　　陆济摇头反对：“不行，这么一句来历不明的话，万一是有人想调虎离山，加害安澜公主呢？甘棠山庄的消息网在世间数一数二，为何我们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陆涟语塞，又想起临行时陆杳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海安澜平安入京，一时为难起来。
　　陆济思虑再三，又道：“不过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三兄护送安澜公主继续赶路，我回去看看。”

　　“这样最好，”陆涟道，“即便楚云合的人来东齐作乱，估计也没多少，我一个人足以应付，你把人都带走，有事立即通知我。”
　　陆济沉吟片刻，道：“那好吧，我立即带人动身，你们两个一路小心。”

　　陆涟道：“没事，我们只有两个人，大不了乔装改扮，秘密上路。”
　　二人商议妥当，陆济带人连夜踏上了赶往甘棠山庄的道路，海安澜第二天一早方知道消息，无奈之下只有跟着陆涟，弃了马车，绕小路继续赶往永安城。

　　晏伯空这厢将养了大半个月，伤势略有好转，勉强可以起身，却是耐心要被磨尽了。由于急于恢复，每饭后必要到院中走动一会儿。每到这时，海倾倾便拿着一卷从甘棠山庄借来的《凤璋文集》，静静坐在廊下览阅，不显露一丝焦灼之态，晏伯空受她感染，也只好安下心来等待身体康复，不知不觉已到了冬月底。

　　这日黄昏，晏伯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在院中打了一套轻缓拳法，正在洒扫的店里伙计路过，叹道：“小晏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恢复得可够快的。”
　　晏伯空笑着打过招呼，回头对坐在一旁一声不响的海倾倾道：“我也觉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也准备动身吧？”

　　海倾倾抬头，幽幽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晏伯空讪讪一笑，明白这是不赞成的意思。伙计道：“二位贵人是在等军中那几位爷吗？小的今晨在镇外看见一队车马路过，直往东大营去了，那阵仗，估摸着就是天子来使，说不准，军中的大爷们也快要回京述职了。”

　　海倾倾与晏伯空对视一眼，均猜测是元光帝的旨意到了。正思忖间，又一名伙计走近，道：“二位客官，晚饭已备好了，两位是移步堂中还是小的给送至房中？”
　　晏伯空还想多走动走动，便道：“去堂中吧。”

　　海倾倾不忍总是驳斥他，只得小心跟在身后，唯恐他逞强影响了伤势。客栈已经恢复生意，只将前堂最好的雅座包间始终给二人留着。到了前堂人来人往处，海倾倾便走到了晏伯空前面，唯恐有人碰撞到他。晏伯空将她不声不响的细心看在眼里，心中很是受用，不住地抿嘴偷乐。

　　海倾倾当先推开雅间的门，却意外地发现里面竟坐了一人，一身月白学士服，大冷天还不忘配一把折扇，坐在那里便无端流露出逼人的贵气。那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上了海倾倾，海倾倾愣了一瞬，立即在心中确定了这是一位女郎。

　　晏伯空紧随其后进来，见里面坐着一人，不由看向旁边的店伙计，伙计一脸为难地道：“小晏公子，这位客官说什么都要这间房，我们劝也劝不走。”
　　晏伯空看了眼那打扮怪异的姑娘，只当是哪家骄纵惯了的大小姐，不想多事，对伙计笑了笑，道：“没事，我们去别桌也是一样的。”

　　晏伯空说话间已然转了身，海倾倾却道：“饭菜是我们的，麻烦小哥帮我们挪一下。”
　　伙计躬身应下，刚要去端那已经摆好了的一桌饭菜，却被那女子拦了下来：“且慢，这些菜我也要了。”

　　晏伯空止住脚步，心下诧异，感觉这人怎么有点像找茬的，海倾倾却不管不顾，淡然道：“这是我们提前订好的饭菜，汤是药膳汤，专门给受伤之人补身体的，这位小姐看起来再正常不过，还要不要碰的好。”
　　那女子微微一笑，虽身着男装，举止仍透着几分优雅，只是说出的话却让海倾倾一噎：“我若偏要呢？”

　　海倾倾有点动气，这汤是她依着大夫给的配方，跟厨房伙计一起忙活半天炖上的，熬了足足近两个时辰，谁知半路杀出这么个厚脸皮的主？海倾倾刚要上前理论，晏伯空却拉住了她：“算了，我吃什么都成。”

　　想当初晏伯空在凤栖城也是一方霸少，虽没这么不讲理过，却也熟知这种仗势胡闹的纨绔子弟的套路，越是跟他们理论，他们就有越多胡搅蛮缠的招数，晏伯空不想跟她浪费时间，而且齐镇这种小地方，也没听说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户，这女子的来路有些蹊跷，便拉着海倾倾退了出来。

　　店小二带二人来到另一间雅室，重新准备了几样小菜，二人刚动筷子，那边小伙计便端着瓷汤锅走了进来，苦笑道：“刚刚那位女客说，她好好的一个人，饭桌上摆一锅药膳太晦气，让小的再给二位送过来。”

　　海倾倾道：“她没动过？”
　　店伙计再次掀开盖子瞧了瞧，确认道：“没动过。”
　　海倾倾当即拿过晏伯空的碗盛满：“那你还是把它喝掉吧。”

　　晏伯空无奈，只好在海倾倾的注视下喝光了那碗味道奇诡的药膳汤。放下碗，晏伯空道：“我真心觉得自己可以上路了，你如果实在不放心，大不了我不骑马，跟你一块坐车好不好？”

　　海倾倾犹豫片刻，放下筷子，道：“等会儿我去找陈文甫探探情况，问一下他们是否打算派使臣去瀛洲。如果他们近期还没有启程的计划，我们就先动身。”
　　晏伯空一笑：“那就辛苦你了。”

　　海倾倾吃过饭即牵马直奔东大营，若没有意外耽搁的话，一个来回也不至太晚。晏伯空自己走回客房，隐约感到一阵阵的晕眩，以为是日间活动太多，一时不适应，便早早上床歇息。
　　没睡多大一会儿，晏伯空便感觉浑身无力，晕眩感愈发严重，忙迷糊糊起来找店小二，请他帮忙找大夫过来，待到被店伙计扶回房间之时，已经彻底没了意识，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晏伯空隐约听到些人声，似乎是海倾倾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都是我太大意，一定是那汤中被人动了手脚。”

　　晏伯空疲乏得眼都睁不开，头脑却很清楚，听起来自己似乎是中毒了，只不过依他自己的直觉，似乎不是什么严重的毒，除了天旋地转，晕得脑袋发炸之外，身体各处都没什么感觉。他想安慰一下海倾倾，告诉她自己不要紧，奈何怎么也无法彻底转醒，随即又听陈文甫的声音道：“你别着急，这次的事我一定彻查清楚，给你个交待。”

　　晏伯空一听陈文甫声音，猜想他应该是送海倾倾回来的，不知为何更想赶紧醒过来了，只是怎么都摆脱不掉这种游离状态，空自心急。

　　房中跪了一排人，陈文甫转身一声低喝：“还不过来！”
　　店掌柜畏畏缩缩地跪着上前，哭道：“不关我们的事啊，这汤还是这位女客官亲自在厨房弄的，我们店里的伙计当真没人乱动啊。”

　　陈文甫闻言瞥了一眼海倾倾，见她神情更加懊丧，嘴唇都被咬破了，渗出一点殷红，陈文甫撇过头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时，又一名伙计爬上前道：“一定是白日间那位穿白衣男装的女客，有一段时间她将我支了出去买糖人，只有她有机会在汤里动手脚。”

　　海倾倾忙道：“她是什么人？”
　　伙计道：“小人也不知，之前从未见过。”
　　陈文甫沉声道：“给我一个个拷问，问到有人认识她为止！”

　　海倾倾觉得不妥，刚想出声制止，却闻另一个娇脆的女声接道：“别折腾啦，我在这呢！”
　　海倾倾循声望去，见一个女子笑盈盈立在门口，身着月白学士衫，聘婷秀美，正是日间来滋事的那个姑娘。
　　海倾倾跑出房间，气道：“你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陈文甫也跟着大步走出房间，一脸讶然：“皇妹？不是让你跟在大皇兄身边吗？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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