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

　　邵文武钻进课室后一刻都不敢耽误，连忙把门关上，“今年也冷得太早了，我冬衣都没还没翻出来呢这就冷上了，老天爷也不知道给人家一点时间准备准备。”
　　“那你现在穿着的是什么？”
　　“你说这个？”邵文武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这我爸的，别说出去啊，要不然我这一世英名就全毁了。”
　　他不说还好，说了赵连勤忍不住就多看了他的衣服两眼，确实不是很合身，“嗯，知道了。”
　　刚一坐下邵文武就整个人跳了起来，“天啊，学校这凳子，凉得我都坐不下去了。”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怕冷。”
　　“以前不也没这么冷吗？”
　　“也是。”新闻说今年会是G市有史以来最冷的一年，虽然他自己还没有多大感觉，可是别人已经有所反应了。
　　“孙悟空，借你的热水瓶暖暖手，我的手都冻得没知觉了。”
　　“那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瞧你抠得，就一小会，很快就还你的。”邵文武羡慕地望着她那被水瓶暖得红润的手，要是拿着那个，肯定很舒服。
　　“就一小会啊。”周安递出热水瓶前反复确认。
　　“知道了！”抱着热水瓶的邵文武喟叹了一声，又是贴脸又是贴手的，看得赵连勤腻味。
　　“你自己不是有一个水瓶吗？”
　　“水瓶是有，问题是没热水啊，外面冷得要命，打热水的人又那么多，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傻子才去呢。”
　　一个忧怨的眼神看着他，“把我的水瓶还我。”
　　邵文武爱不释手地抱紧水瓶，脸上都是谄媚，“你看看你咋还急了呢？我又不是说你，次次贴红榜都有你，你怎么可能傻呢，我傻，我最傻，这样可以了吧？”
　　“快还我，我要去换热水了。”
　　“换？还这么热有什么好换的。”
　　周安向他摊开手掌，”现在不换等会就没东西暖手了，快点。”
　　“哎呀，换什么换，你咋就这么浪费呢，节约用水懂不懂？”
　　“邵文武……”
　　“周安，走吧。”
　　“哈啰！”窗户忽然被打开，虽然只有那么一小条缝，可邵文武还是冻得直哆嗦，不过在他看到来人的时候还是很绅士地打了个招呼。
　　“哈啰，”柳清清应了一声后便把目光放到周安身上，“可以走了吗？”
　　“可以可以，喏，孙悟空，水瓶还你。”
　　“你是借用周安的水瓶暖手吗？”
　　“呵呵，刚才实在是太冷了。”
　　“那我帮你打吧，反正也是顺道，一瓶也是打两瓶也是打。”
　　“真的，那就麻烦你了。”邵文武积极地把水瓶递给了柳清清，嘴里不停说着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柳清清想了想又问赵连勤，“你呢？”
　　“不用了，谢谢。”
　　“哦，那周安我们走吧。”
　　“嗯。”

　　邵文武说得没错，打热水的人很多，只要是冬天这个地方就会聚满了人，只是今天来的人好像更多了，队伍排得见不到头。
　　“排得这么长啊，可能要等很久了。”
　　“好像多放了几个水龙头，应该还好。”
　　“是吗？”柳清清踮起脚去看，“真的，比以前多放了两个，按我说多放五个才合理，这么大的风，站久了人都要被吹糊涂的，学校怎么也不心疼心疼我们做学生的呢？”
　　”哪还有五个可以放，就剩一个没放了，那个可能是用来放冷水的。”
　　“没有了吗？哦，好像真的没有了。”
　　柳清清不再踮脚的时候发现周安正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她皱了皱鼻子，“干什么这么看着我？别发散思维啊，我就是觉得帮一个人不帮另外一个人不太好而已，我才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
　　“嗯。”
　　“再说了，这么做不正好说明了我心里坦荡吗？要是我心里还有鬼我可能看都不敢看他了。”
　　“嗯。”
　　柳清清扯了周安的辫子一下，“我说真的。”
　　“我知道啊。”
　　“嗯嗯嗯，答得这么敷衍，以后不许这样回答，听得人都要生气了。”
　　“好。”
　　“……你就不能说点……啊！”
　　柳清清忽然惊呼一声，声音尖锐而细长，站在她旁边的周安吓了一跳。
　　“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我没事。”
　　“手都烫红了还说没事，”柳清清看着那猪肝色的手背，也顾不上冷了，直接把她的袖子往上推了推，半条手臂都是这个颜色，她转头看一脸呆愣的人，“你怎么把热水往人家身上洒呢？”
　　“我不是有心的。”
　　“那怎么会这样？”
　　“我……”
　　“清清，她刚刚滑了一下脚，”周安指着地上的水迹说，“而且我真的没什么事。”
　　“算了，别打水了，我们走吧。”
　　“要不再等等吧，快轮到我们了。”
　　“手都红成这样了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对不起。”
　　被柳清清拉着的周安回过头，石素怀手里还拿着半瓶水，看到周安回头她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周安摇了摇头，其实她自己也烫到了，而且好像比她烫得更严重，那几根朱红色的手指，她隔得这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
　　柳清清看着周安的手背咋舌，“她是故意的吧？为了换座位的事情。”
　　“不是，她是滑脚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说不定她就是故意踩一下那滩水迹给自己作掩饰的呢？”
　　“哪有那么复杂。”
　　“人心隔肚皮。”
　　“其实我五行缺水。”
　　“啊？”柳清清有些反应不及，怎么说着说着说到这个了，虽然有些意外，可她还是顺着她的话继续问下去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常常遭到水的攻击。”
　　“听你这么说我也有些印象了，上次是被果汁泼了一身，这次是热水，看来真的是这样啊。”
　　“是的。”
　　“那怎么办？”
　　周安摸了摸湿答答的衣服，笑了，“这是好事啊。”
　　五行缺水，把水补够了也就是她什么都不缺了，什么都不缺，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啊。

　　邵文武看着一滴水都没有的水瓶阴沉沉地问，“这是什么？”
　　“柳清清让我和你说声不好意思，她没打到水。”
　　“为什么？”
　　“人太多了。”
　　“看！我就说吧，”邵文武悔恨地拍额头，“我就说你不应该把刚才那水倒掉吧，这下好了，芝麻没有，西瓜也没有了。”
　　“什么芝麻西瓜的，邵文武过来，有好东西给你看。”成光在自己位置上，隔着两个组大幅度挥手。
　　“又不知道搞什么幺蛾子了，”邵文武嘴里不满地嘀咕，可脚下一刻已经迈了出去，“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的手怎么了？”
　　“嗯，烫了一下。”周安拉了拉衣服的袖子。
　　“要涂药吗？老师那里有。”赵连勤尽量把话说得很平淡，想着这样总不会惹她厌才是，这个人最近不怎么搭理他了，连他跟她说西游记的时候都不怎么有兴趣了，他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但是他能怎么办？别的女生稍稍给点暗示就什么都懂了，她为什么就什么都不懂呢，烦人！
　　“不用。”
　　“不痛吗？”
　　“有点。”
　　“衣服都湿了。”
　　“被水烫的。”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说了一大推之后又绕回到原点了，他练的是跆拳道又不是太极拳，这种情况应该说什么，做什么，赵连勤是真的不知道了。
　　“操场最右边的五号教学楼，二层第四间房间，那里有一台烘手机。”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话，周安一个字都没记住，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说这个做什么，心里这么想嘴巴也这么问了，“你说这个做什么？”
　　“烘手机，可以把衣服烘干的，穿着湿衣服不太好。”天寒地冻的，身上披着一件湿衣服，不生病才怪。
　　“第一次去可能找不到地方，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吧。”就是袖子湿了而已，等会它自己就干了，要那个烘手机干嘛。
　　赵连勤看了看手表，直接拉开后门，”现在就去吧，要不然下节课就迟到了。”
　　“我觉得…..”
　　风簌簌地从门里吹进来，教室里已经有人在大喊关门了，周安抿抿唇，最后还是走了出去，趁没有人看到还是赶紧跟他走吧，她可不想被他那些仰慕者的目光给活活杀死。

　　五号楼是学校新建的一栋教学楼，听说是定在后年开始投入使用，对学校的这个决定周安他们这一届很多学生都颇有微词，后年的话，那他们早就毕业走了，眼看着好不容易等到它建好了，这还不给用，明摆着馋人的。
　　不过照周安看来，其实它明年使用也是绰绰有余的，里面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可能就剩下一些收尾的工作了。
　　好些穿着工装的装修工在看到他们进来后都诧异地停下手里的工作，不过在看清他们的校服后也并没有说什么赶人走的话，周安跟着前面带路的人上楼梯。
　　“小心一点，可能会有钉子。”
　　“哦。”
　　“嗯。”
　　“……”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就不说话了，好在二层很快就到了，周安正准备进去的时候手却被拉住了，不过在她反感之前他就已经放下了，“先让我进去看看。”
　　“为什么？”
　　“可能有男的在里面。”
　　“如果是女的在里面那你不就……”
　　她的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赵连勤肯定的说，“不会有女的，在这里做装修的全都是男的。”
　　“你怎么知道？”
　　“我来过。”
　　“哦，那你进去吧。”
　　赵连勤每个厕格都看了一遍，虽然不太可能但是预防万一，他连窗外都看了一遍，确定安全后他走了出来，“你进去吧。”
　　“好。”
　　烘手机轰隆隆地喷出热气，周安把衣服弄湿的地方放在出风口，热气从布料的网眼穿过，吹到被烫伤的皮肤，有些痛，周安把手移开了一会，再放了过去。
　　烘手机的声音有些大，而且是感应式的，所以每当她把手移开后整个空间就会变得很安静，这样的安静和机器的吵杂声一对比，显得非常尴尬，所以在移开两次过后周安就没在移了，咬着牙让它继续吹。
　　“痛了就移开，这里又没有别人。”
　　“你不是人吗？”
　　“你说什么？”
　　周安对着门口喊，“我什么都没说。”
　　肯定是说了什么的，没听见啊，烦人！
　　鞋子好像是碰到灰了，有些黑污沾在表面，唤作平时他可能会很受不了的擦掉，可是现在看着好像也没那么难看，有些黑污反而更贴近生活了。
　　“或者，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了吗？”
　　“你是班……”闭嘴闭得太着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拖着下巴回答，“我知道啊，你是赵连勤。”
　　“不是这个，我是说，其实之前我们……”
　　“赵连勤。”
　　“哦。”
　　周安侧着耳朵听了听再说话，“好像有一个人过来了，你没走开吧？”
　　“没，放心吧，我就在门口呢，不会让别人进来的。”
　　“谢谢了。”
　　“嗯。”
　　烘手机“轰轰”的声音后来再没有停过，赵连勤觉得自己比这个不得安宁的机器好不了多少，他望着被刷得雪白的墙壁重重叹气。
　　太过分了，这个女的，真的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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