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一夜缠绵至清晨时分许振宁才沉沉睡去，而杜若晴此时却闭着眼睛心里辗转反侧。谁在自己身边的许振宁其实许久以来鲜有柔情，杜若晴当然知道因为自己父亲总是过问许家生意的缘故，杜若晴不禁看着许振宁的侧脸。时隔至今，当年以单纯心思爱慕许振宁的杜若晴怎么忽然觉得这张脸如此陌生。原以为可以嫁进许府就这样与良人长相厮守，可是不想却是如今这番光景，才嫁进来几日这府里竟然已经填上了四房姨太太。而看许振宁这样的光景，眼下竟然是又要新添一位了，杜若晴忽然想起那死去的孩子，一股痛恨顺着自己抓着被子的手传遍整个身体。
　　忽然，许振宁柔柔地将手伸过来，然后给杜若晴盖好被子，杜若晴赶紧闭上了眼睛。许振宁起身看看杜若晴，然后轻轻地唤醒杜若晴，杜若晴睁开眼睛撞上许振宁怜爱的眼波，“晴儿是做噩梦了吗？那手还紧张地抓着被子，有我在你身边，难道还会做恶梦不成？”
　　不等杜若晴回应，许振宁就躺下弯手把杜若晴揽入怀中，杜若晴闻见许振宁身上清爽的烟草香味，柔声说道：“少爷不在，我总是做梦。”
　　许振宁困倦着闭上眼睛说：“我的思郁也有这样胆小的时候。”
　　杜若晴忽一怔愣，那许振宁已经沉沉睡去。杜若晴的心里冷笑一声，看来那消息是不假了，这个杜思郁是迟早都要进府的，只是这事需要自己去安顿一下了。
　　次日一早许振宁出府办事之后，冬梅服侍着杜若晴梳妆完毕之后就把那杜思郁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回明了。
　　“那杜思郁说起来确确实实是小姐的本家，其实她爷爷和小姐的爷爷同出一宗，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竟然家境败落了，到了那杜思郁的父亲一代更加是不如从前了。这杜思郁阴差阳错地竟然嫁给了那汪家，也就是二姨太的娘家，只是嫁的那人有麻风病，是为了给冲喜的。”
　　杜若晴心下吃惊，连忙问道：“那杜思郁不是也有麻风病了吗？”
　　冬梅把早茶端给杜若晴说：“哪里就那么巧合了，说到底也没准是这杜思郁的福气，她嫁进去了那少爷就没了。所以那杜思郁可是一直是个处子之身了，守了一阵的寡，别人都说她是风流少妇，想要揩油的人不少，只是她心意已决，断断不能从了任何人，所以算是个远近闻名的贞洁烈女了。”
　　杜若晴微微一笑：“好大一座牌坊！”
　　冬梅一顿，然后说道：“那么小姐打算如何是好，眼下看来少爷就算要纳了这杜思郁做五姨太，恐怕老太太也是不肯的，那杜思郁身家毕竟不清白……”
　　杜若晴叹了一口气说：“老太太肯不肯也未必重要，这杜思郁我看是早晚要入府的，只是这件事若是顺了少爷，只怕少爷以后也会高看我一眼，如果不顺了他，恐怕是要难办。”
　　冬梅微微不悦说道：“小姐也忒小心了点，现在四个姨太太一起闹起来这许宅都要乱成一锅粥了，再弄进来个五姨太，这许府可是热闹了，小姐是当家太太，这种事做做主让少爷收收心罢！”
　　杜若晴闭了闭眼睛，靠在那贵妃榻上说道：“我何尝不想端起做太太的款儿来，我是嫡出的小姐，到了这许宅却得跟那些庶出的姨太太争宠。昨晚少爷在睡梦里竟然将我的名字叫成了杜思郁，你说这个女人是我能阻止得了的吗？”
　　这天晚上，许振宁果然又来了鹿韭园，杜若晴穿了一件绯色的旗袍，把晚餐都摆放整齐，站在园门口等着许振宁。许振宁走到近处看见杜若晴笑说：“从来没看你穿过这件眼色的衣服，远远看去竟然像天边的红霞，果真是如烟如幻。”
　　杜若晴服侍许振宁坐下，然后笑着说道：“我其实也是今天偶然想起来才穿这件的，我嫁进许府一切过得都好，心里当真有些过意不去。”
　　许振宁反问道：“哦？怎么说？”
　　杜若晴故作忧愁的模样说：“其实少爷可能不知道，我们家近族的亲眷里我还有一个妹妹，叫杜思郁。只是她命苦，她爷爷和我爷爷本来就是同出一宗的，只是后来不成想家道败落了。前一阵子听说我那妹妹嫁给了汪家一个远房的亲戚，那少爷竟然是个得了麻风病的，没过多就死了，我想到我那表妹年少的时候还曾经见过几面，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杜若晴虽然一边说，可是眼睛却觑着许振宁看他的神态。果然发觉许振宁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然而许振宁还是佯装镇定地说：“是啊……那她的命倒是很苦的罢。”
　　杜若晴忧伤地点点头说：“只是她虽然过了门，可丈夫死得早也还是处子之身，只是这时代估计也没人愿意再娶她了罢……”说完杜若晴就故意做出伤心的模样，好像真的为那杜思郁的未来所忧愁似的。
　　许振宁顿了一下，忽然说道：“晴儿，有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可是既然你提到了杜思郁，这件事我想是要征求得你的同意。”
　　杜若晴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笑着问道：“什么事呢，少爷说来听听。”
　　许振宁说：“汪府老爷出殡那几日，我曾经在汪府与杜思郁有过几面之缘。不瞒晴儿所言，那杜思郁的确是个苦命的人儿，我实在怜惜她那忧思清瘦的模样，所以我想既然晴儿你也担忧她以后的生活，不如就把她接进我们许宅里，这样也多了能够照顾她的人，你也就不用为此担忧了。”
　　虽然杜若晴已经料定许振宁是无论如何都要找机会吧杜思郁接进来的，可还是没料到许振宁竟然如此急迫地就把这件事告诉自己了。然而杜若晴只能做出感激的模样，“如果是这样，那就真的太好了，我还在想以后思郁妹妹到底能否得遇良人，既然和少爷有这样一段，那岂不是一段良缘。只是不知道……思郁妹妹她……”
　　许振宁急不可耐地说道：“思郁她当然是肯的，不然我也不会来告诉你。”
　　杜若晴吃惊地看着许振宁，许振宁连忙结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虽然只是几面之缘，并没有做越距之事……”
　　杜若晴笑着拉住许振宁的手说：“少爷，我是当家太太，自己的妹妹能接进府里来照顾着，那是再好不过的，何况又是少爷这样知冷知热的人，我岂有不高兴地？晴儿的意思是这件事啊，终归是要老太太允准的，不然的话也都不好办不是吗？”
　　许振宁点头称是，杜若晴顺势说道：“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去跟老太太说说。”
　　许振宁想到说杜若晴愿意答允再娶一房姨太太，可是却也没想到杜若晴还愿意帮忙，只是高兴地连连答应，于是两人吃了晚饭，一宿无话，许振宁自然又是宿在了鹿韭园。
　　一时间园子里的人都议论纷纷，因为许振宁破例这几天都宿在了鹿韭园。一日午后汪淑贞带着碧竹坐在沁心湖边的凉亭里吃葡萄，那碧竹小声说道：“二姨太没听说少爷这几天都宿在了太太那里，好像是因为又要进来一位新姨太太了。”
　　汪淑贞事不关己地听着碧竹说，手里拿着鱼食笑着给鱼喂食。忽然后边传来一声失落的话语：“二姨太可真是有闲情逸致，父亲刚刚去世，回来这么久少爷都没去盘水阁，竟然还能在这喂鱼。”
　　汪淑贞只道是谁，回过头去才发现原来是三姨太汪紫瑜。汪淑贞更加不予理睬，只是淡淡一笑说：“三姨太也来沁心湖赏鱼。”
　　三姨太汪紫瑜走到汪淑贞面前说：“我是出来散心罢了，不知道二姨太听说没有，这园子里马上就要添新妹妹了。”
　　谁知这会忽然传来一阵放肆地笑声，汪淑贞和汪紫瑜都回过头去寻找，不想半天才从小路上走出一个人来，竟然是四姨太冯云璐。冯云璐笑语嫣然地摇曳走到汪淑贞和汪紫瑜面前，然后躬身给汪淑贞和汪紫瑜行了个礼，娇滴滴地说道：“两位姐姐好雅兴，只是我刚才听见三姐姐说的那话，不禁心里有一个疑问，三姐姐可能给我解答一下？”
　　三姨太汪紫瑜向来就讨厌冯云璐，可是这冯云璐却好像揪着她不放似的，于是就淡淡地说道：“有什么话，妹妹说就是了。”
　　四姨太冯云璐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就是想问啊，姐姐是三姨太，这眼瞅着五姨太都要过门了，怎么姐姐那水华阁里怎么还是一点阳气儿都没有沾过。”说完冯云璐就哈哈大笑起来。
　　那三姨太汪紫瑜本来就心里恨恨地，被冯云璐这么一提心里更加气恼，只是一时间却无处发泄。可是那冯云璐看见三姨太汪紫瑜已经是怒火中烧，可是却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我听说三姐姐为了博得我们少爷的欢心可是都跳到那水里去了，只是饶是这样少爷还是稳稳地去了鹿韭园了，可见我们这位新来的六妹妹才是智勇双全，少爷为了让太太欢欣好讨了这五姨太，看来三姐姐下次不能跳湖了，非悬梁不能让少爷注意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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