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离歌

作者:文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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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失的情人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乱了我和江南之间的氛围。来客的慌乱和悲切明显地体现在不规则的敲打声里,让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我急忙站起来,门才刚开一个缝,苏菲就像一只受伤的燕子,一下子狠狠扑在了我怀里。

      她此刻的模样并不比我刚才好多少,甚至可以说更糟。全身除了脏兮兮的雨水,脸上和脖子上还夹杂着一些细微的伤痕。她紧紧地抱住我泣不成声,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和伤害,任凭我怎么问都说不出话来。我只能不断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耐心地等待她平静下来,江南则在这期间找来了家里的医用药箱做好准备。

      看着江南熟练的为苏菲处理脸上那些浸泡在水里的细密伤口,我才发现他药箱里竟然大部分都是治疗跌打损伤类的药,我想起杨正荣上次说起江南这些年来承受的危险和压力,心里一阵难过。我想要以后好好去照顾江南,就像他说的那样,从现在起,和他一起遗忘发生在我们身上的那些悲伤的事情,带着一份美好的心愿去用力期待风雨过后的美丽风景。

      虽然我不敢肯定我们之间一定能够有美好的结果,可我知道,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他方才留在我唇间和心底的印记,我真的寻觅了太久太久,才终于等到了那句最让我心动的四个字。
      “我们。一起。”

      就在我默默下定决心时,苏菲的内心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叶峰确实是个有钱有势的风光老板,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虽然他对苏菲出手很大方,却也要求苏菲在任何情况下都对他言听计从,唯唯诺诺。叶峰最为崇拜的都是暴力和金钱,所以当他真正掌控了这些内心所推崇的东西后,就要在任何情况下都把它们带给他的优越感发挥到极致。

      一直以来,叶峰和苏菲之间的关系都既矛盾又和谐,叶峰性格暴戾,常常会在醉酒和愤怒时对苏菲大打出手,可他又是苏菲实现目标最大的靠山,苏菲得罪不起,她想要融入的圈子也摆脱不了和叶峰千丝万缕的牵连;另一方面,叶峰毫不吝啬地投入大把钱去包装苏菲。因为在他所接触的女人中,苏菲并不完全等同于那些性感妖艳、庸脂俗粉的夜场辣妹,她野性和天真集合,倔强和风情交织的特质也颇为吸引叶峰。尤其是当苏菲站在舞台上用她动人的歌喉和音乐的魅力征服所有人的时候,坐在一边悠然欣赏的叶峰也常常感到一种虚荣和满足。

      这根长久以来一直被人为操控的平衡杠杆,却终于在这个雨夜里猛然颠覆了。苏菲没有对我说真话,她果然隐瞒了自己找人跟踪陈锦南拍照并一手策划发布网贴的真相。对于这件事,苏菲原本想得很简单,她早就对百灵针对我的系列行径感到愤愤不平,在发现百灵和陈锦南的关系后,她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帮助我反击百灵最好的把柄。也许一开始只是想想,但之后一路见证我才刚为王云舟被抢走伤心欲绝,又接连被百灵排挤离开报社的系列事件,她当即认为,眼下已经彻底到了她必须为好姐妹“两肋插刀”的时候了。

      事件发生后,苏菲一度也很得瑟,以为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居然如此轻轻松松就搞定了百灵。可她却偏偏算漏了叶峰和陈锦南之间的利益同盟。这段日子里,叶峰为了从陈锦南手上拿到那笔上千万的工程,一路铺垫下来砸了不少金钱和精力,眼看工程项目志在必得,陈锦南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儿。此事让叶峰极为恼火,他立即命人去查那个在网络上捣鬼的人,没想到查出来的结果居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付出那么大心血的生意,竟然是栽在自己的女人头上。

      因为这件事,叶峰立即露出了他性格里最狰狞可怕的部分,他在东江国际的别墅里当着多个手下的面,毫无怜惜地对苏菲拳打脚踢。除了因为这笔巨大的损失让他气急败坏,更因为他要让苏菲和身边所有人都狠狠地记住这次教训,彻底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敢于坏他叶峰的事儿,就算是自己的女人,他也绝对不会有丝毫手软。

      那一天是苏菲跟着叶峰以来被打得最狠最惨的一次,在那间金碧辉煌的屋子里,她像只柔弱的小猫流着眼泪无助地蜷缩在地上,仍由叶峰大吼大叫持续发疯。叶峰脾气暴躁苏菲一直都很清楚,但那张因为愤怒而完全扭曲疯狂的脸第一次近距离地呈现在她面前,她才真正发自肺腑地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恐惧。叶峰的暴躁、多变、神经质和恶毒都将她对这个男人的忍耐推向了极点。

      这场不留情面的殴打彻底浇灭了苏菲对叶峰的幻想。虽然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感到了无法承受的耻辱和委屈。忘记时间过了多久,叶峰才骂骂咧咧地发泄完带着一众人扬长而去。苏菲强忍住身体的疼痛,伤痕累累地从地上爬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这间空荡荡的别墅。

      这间曾让苏菲感到欣喜惊叹的大房子,此时因为充斥着叶峰的气息而就像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墓。她感到自己的眼睛好像正在迅速肿胀起来,因为疼痛流出来的眼泪流进脸上的伤口里,宛如刀割一样疼,可苏菲的心里却在冷冷地笑着,嘲笑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一念之间,她嗖地爬起来,狠狠将别墅、汽车和《初见》咖啡厅的所有钥匙用力扔到地上,就这样在狂风暴雨里冲出了东江国际。

      外面的世界暴雨滂沱,苏菲的脸上湿湿滑滑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但此时的一切又让她感到一种彻底的疯狂和莫名喜悦。她像个疯子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尽情地在雨里快步奔跑,尖叫着宣泄着内心的愤懑。后来我才知道,在那天这场我为王云舟伤心欲绝,昏天黑地的大雨里,还有一个我最爱的女孩也在大街上奔跑痛哭着,因为一段死去的爱情,因为一个永远不会去爱她的男人。

      在同样的风雨交加中,她忽然想起了我,正如我心碎间也想起了她。原来我们都在同一时刻有过共同的庆幸,庆幸这风雨晦暝间至少我们还有彼此,我们也都在同一时刻想起了晚林苑,想起了这天崩地裂中自己唯一可以寻求避难的一寸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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