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鸦

　　“什么话！”白鸦被逗乐了：“我现在能挣不到银子，养不起你？”

　　小满沉默。白鸦随即也想到了什么，沉默。

　　小满将脑袋搁在他无伤的那一侧肩头，白鸦又有些痒。他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再沉默下去这小屁孩可能要抱着他肩膀哭一晚。“没事，没事，大不了你养我呗。小满是我带出来的，养个区区在下我，自然不在话下，对不对？”他哄孩子似的说了几句，转而开始自怜：“我才二十二啊小满，这肩膀就这样了，你叫我以后怎么办呢？”

　　他还年轻，还没来得及在江湖上打出自己的传奇，就极有可能和无数新秀一起被迫提前谢幕。不是所有花苞都能熬过风雨绽放，绽放之后也未必能结果，结出的果子还可能在成熟落地之前就被采摘。一树百朵花，来年能破土的树苗不过三五□□些没能结果发芽的花，短暂开放之后便只是化为花泥，成为下一代花的养分。

　　有时看着武侠怪谈，随书中主角一起风雨际会、心怀激荡之时，他会猛地一下想起自己。

　　小满听到这便不再挂在他身上撒娇，继续揉了起来：“还疼么？”

　　“好些了。”

　　“你看还是可以好的嘛。”小满故作轻松道。

　　“也是，确实渐渐好了呢。”白鸦没揭穿她，自己的肩膀自己知道，只陪着她一起自欺欺人。

　　小满按摩完，又拿湿布擦去多余的药酒，热敷一遍。闷声想了一路，出师的得瑟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越想越觉得小八可怜，可怜又惹人疼。多可怜呀，就她疼他。还好就她一个人会疼他。

　　“小八。”她鼓起勇气喊了一句。

　　“恩？”白鸦别过头，接着还没看清，脸颊就挨上小满匆匆忙忙一吻。

　　白鸦愣了一会儿，脸上又热又麻了一会儿，最后憋出一句：“速度够了，心思太慌。”

　　小满挑眉：“哦，那么受教了。”随即摁住白鸦脑袋，在他脸颊上“吧唧”一声用力亲了下。亲了一下之后就缩到白鸦伸手够不到的地方，低头瞄着他笑。

　　白鸦缓了过来，深觉自己刚才那话是自己没事找调戏。上回是被丫头趁人之醉睡了，这回是被这丫头趁人之伤亲了，如此下去，太过被动，夫纲不振！

　　“小满过来。”他伸手。

　　小满摇头不过来。

　　白鸦笑，白鸦笑得温婉，笑得内涵：“这回怎么不过来了？方才不是很积极的么？”

　　小满连着身子一起左右摇，就是不过来。

　　白鸦笑得更深几分，正欲起身将采花贼捉拿归案，就听到文和之在门外大力拍门：“师父！我不要陪那个百里公子睡觉啊师父！师父你在吗？”

　　白鸦&小满：......

　　小满帮白鸦穿上上衣，白鸦便带着无名怒火走上前去给他的不肖徒儿开门：“在在在！为师不在还能是死了不成？”

　　小满在他身后露出个脑袋：“你怎么沦落到陪百里睡觉了？”

　　文和之脸青一阵白一阵：“他他他不想独守空房。”

　　小满看着文和之身后的地鼠，来了兴致：“哟？百里，那么快就纳了道姑为压寨夫人呀？人家可是个出家人，你好乃悠着点，先等人家姑娘还俗么。”

　　地鼠抱拳，忙解释：“小满误会了，并无此事。”那天涯子来鬼市头一天就炸伤了他的腿.....伤还没好全就直接带着他顺利大逃亡。压寨夫人什么的，还没来得及去想，她人又不告而别了。简直就是风卷残云来去如风。

　　“那你是垂涎我们景山一枝花的美色咯？”小满抱着胳膊倚着门框，一脸幸灾乐祸。

　　“小满说笑了，百里不好男风。百里只是新到一处，颇不适应，一人难以安眠。之前在龙居楼至少还有个道姑睡在地上。”

　　小满禁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明白鸭子道姑为什么要逃了。”

　　另一边....

　　文和之：“师父，不是有空房么？为什么一定要与他一个生人睡一间？他还要我睡地板。”

　　白鸦看到徒儿就来气：“你又不是姑娘，怕个什么怕！还不快点回去！”

　　文和之：“师父....”

　　白鸦摆手驱逐：“去去去。”

　　这时百里凑上前，嗅了嗅，问：“白鸦兄这是把酸菜坛子打翻在身上了？”

　　白鸦怒而关门，将百里不断嗅嗅嗅的鼻子关在外头：“百里你带着我徒儿去睡吧，没事少来找我们。”

　　我们？我，们？他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把小满关门外了。

　　于是又忙打开门，门外只有依然挣扎不休抱着铺盖的文和之和百里安。“小满呢？”

　　百里手指右边：“回房啦，叫你早些休息。”

　　白鸦怒，迁怒，帮助百里一起将文和之绑进了对面客房。

　　越人客栈地段好，开价不低，并提供早膳。菜粥、腐乳、花生米和豆浆。

　　既然百里是客，总没有把人家赶出去不一起用早膳的道理，更何况与小满交情不错。于是四人挤在白鸦房中的小方桌边喝粥。

　　雨只下了前半夜，到了清晨地便干了大半，没湿气，白鸦的肩膀便也恢复如常。饱暖思那啥，自打昨夜决定捅破窗户纸夺取主动，白鸦今早便开始往小满身边蹭。

　　能在被师父抛弃的情况下一路修行至今还带出一个半个徒儿，白鸦素来都是个善计划、能执行的人。

　　文和之刚收好地上的铺盖，十分悲愤地舀了一勺稀粥：“我从没睡过地上！”他在文家好乃也是嫡传少爷一个，到了这年纪，都该送两个通房丫头暖床了。

　　小满幸灾乐祸停不下来：“美人弟弟你看你从此就是睡过地板的人了，多好。人生阅历又丰富一层。这种第一次呀，多有意义，还不快谢谢百里公子？”

　　百里拿金扇一挡：“哪的话，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小满过誉了。”

　　小满对百里安一拱手：“百里过谦了。常言道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百里这是高人啊。”

　　文和之:......

　　眼见着小满越来越往百里地鼠那边凑，白鸦便出手将她拉了回来，一边顾左右而言他：“咳，百里兄，咱们无常府的差事还没完呢，我看鬼市的还是先搁着吧。毕竟我辈资历有限，岂敢对暗姬动土。”

　　于是再度被拆台。小满：“没事，百里记性好，多少本秘籍都看一遍烧了。他动手就成了，咱们跟在后头捡一千两银子。”

　　百里闻言，不知该哭该笑：“小满过誉了。”

　　白鸦到头来还是没能舍得那一千两，况且也有些心底发虚，希望能赶在胳膊废掉以前早打出点名号，还是没拒下。

　　用完早膳，剩下的粥都凉了，百里还是没有走的意思。

　　文和之也没有。

　　白鸦现在心思不在陪这二人复仇弑母上，不耐烦商讨行刺的对策，只说要与小满商量商量，又将二人关在外头。关之前特地留了心，确认小满还在里面。

　　“师父要和师娘商量对策，为何不带上我？”文和之问百里。

　　百里丹凤眼，眼角上扬，眉尾却又是下垂，故笑得颇为纠结：“这位小兄弟，你都说了是师父和师娘了，带上你作甚？”他又道：“走，咱们回屋喝茶去。明前的龙井，今年的茶不错。”

　　文和之不太情愿地跟着。

　　百里走了几步，发现了落在后头的文和之，遂回首笑道：“一边喝茶，一边聊聊无常府的秘辛呀。”

　　文和之眼睛亮了，立即跟上。

　　百里吟着不知何处学来的悠长小调，轻而易举就俘获了文家遗孤的心神。他在地面上无亲无故，并巴不得甩开地下的亲人故人，此时很乐意用些免费的情报换取些许陪同。

　　人道是江湖波云诡谲，但有时候只要多一两条关键的消息，顿时便可守得云开见月明。他是做这生意的，知晓其中利害，也善于四两拨千斤勾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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