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劫

　　不一会儿，白棋带着钟不离走了过来。
　　一进门，钟不离便朝龙锦华下跪磕头，同时高呼陛下万岁。他这一套动作十分生硬，说话的语气也略微有些抖，想来是没受过什么训练了。
　　龙锦华见他是个年轻少年，说道：“起来吧，闻相见你有一身好功夫，十分赏识你，此次武科举你须得好好努力，别辜负闻相的好意。”
　　钟不离恭敬地道了声“是”，之后便低着头，不敢直视龙锦华。
　　闻舒说道：“少年人虽说没见过什么世面，但陛下仁心宽厚，你也不必如此紧张。”
　　说着，他领着钟不离坐下。

　　“你对行军打仗一事了解多少？”龙锦华问道。
　　“回陛下，知道得不多。”钟不离答道，“这些年草民一直苦练功夫，没、没读过多少书。”
　　闻舒不由得泄了口气，但又想到钟不离年纪轻轻，家庭条件想必也不太好，能练就一身好功夫已然十分难得了。
　　“若让你将来带兵应对突厥，你可有胆量接下这个担子？”龙锦华又问。
　　钟不离依旧有些紧张，他偷摸摸地看了闻舒一眼，见闻舒也正期盼着他的回答，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若国家需要，草民自当鞠躬尽瘁，行军一事或许多有困难，但草民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辜负陛下和闻相的期盼。”
　　闻舒顿时笑容满面，他对钟不离的回答十分满意。
　　龙锦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说道：“少年人也有鸿鹄志向，接下来的考试好好准备，朕身边正缺人才，你若表现好了，朕定会好好重用你。”
　　听到龙锦华的许诺，钟不离站起身，朝龙锦华说道：“草民谢陛下赏识。”
　　见话说得差不得了，龙锦华吩咐道：“下去歇息吧。”
　　钟不离朝作了一揖，然后便离开了。

　　原本闻舒想等钟不离取得成绩后再引荐给龙锦华，但这会儿正好“时机合适”，他便将引荐计划提前了。
　　钟不离一走，闻舒又安安静静地看着龙锦华。他发现龙锦华有两幅面孔，面对别人是一幅样子，面对自己则是另一幅样子。

　　“好了，你赶紧给我写道圣旨，我要拿着你的旨意去向刑部问罪。”闻舒催促道。
　　龙锦华解下身上的玉佩，递给了闻舒。原本他腰间别着的是“月芳珠”，现下却换成了一枚纹着“龙”字的翡翠玉佩。
　　“这玉佩是天子之物，你拿着去刑部，不会有人敢拦你。”龙锦华说道。
　　闻舒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只见玉佩呈青绿色，在光线的照耀下显得十分有光泽，想必是上好的物件。玉佩正面纹了五爪青龙，背面则纹了个“龙”字。
　　看了一会儿，闻舒又将它放到鼻间嗅了嗅，上面隐约散发着龙锦华身上特有的龙延香的气味。
　　龙锦华被他的举动逗笑了，不由分说地走过去亲了他一口。
　　闻舒说道：“好了，我要去办正事了，你也赶紧回宫处理政事，别总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龙锦华挑了挑眉，这整个龙国，恐怕也只有闻舒敢这般同自己讲话了。
　　闻舒拿起玉佩，去叫白棋驾车，又朝龙锦华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龙锦华叹了一口气，只好回去处理公务了。闻舒也坐上马车，预备去刑部。

　　当马车来到刑部门口时，赵端已经在外面等候许久。
　　闻舒一下马车，赵端便上前说道：“下官赵端恭候闻相大驾光临。”
　　闻舒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倒忘了你也在刑部。怎样，你这侍郎做得可还舒坦？”
　　这明显是话中有话，赵端知道闻舒来者不善，额头上顿时起了汗珠。
　　“托大人的福，下官得以继续为陛下做事。”赵端小心赔笑道。
　　“为陛下做事？”闻舒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冷冷地看向躬着身子的赵端，说道，“赵大人可否摸着良心回答本官，你当真是在为陛下做事？”
　　赵端吓得噗通跪倒在地，连忙说道：“大人息怒，科举一事下官并不知情，下官自进了刑部后便一直被排挤在外，这诸多决策下官着实是插不了手啊！”
　　闻舒怀疑地打量着他，只见赵端神情十分慌张，说话的语调也尤为急促，瞧着不像是在说谎。

　　正当闻舒准备再询问些什么，刑部里突然走过来一名中年男子。
　　“闻相大人突然到访，着实让刑部蓬荜生辉啊。”中年男子脸上带着圆滑的笑容，快步地向闻舒走了过去，他看见赵端正跪下地上，顿时又换上严厉的面孔，朝赵端吼道，“没用的东西，平常事情办不好也就算了，今日竟敢惹得闻相不快。”
　　闻舒懒得看他演戏，直接举起龙锦华的贴身玉佩，说道：“本官奉陛下之令前来调查武科举遭人渗透一事，请刑部务必配合。”
　　中年男子赶紧跪下，说道：“臣张廉谨遵圣旨。”
　　“起来吧张大人。”闻舒说道，“今日，武场中有一男子使用狠戾武器，将晴珠郡主伤得十分严重。事后，本官调查得知此人乃是刑部举荐，不知张大人对此事作何解释？”
　　张廉朝闻舒说道：“此等小事怎劳烦大人亲自调查，大人且先随我去厅中乘凉喝茶，下官一定会将此事解释清楚。”
　　说着，他躬着身子，右手一挥，预备领着闻舒走进刑部内部。闻舒也不拒绝，由着他带自己过去。想到赵端还在地上跪着，闻舒又朝赵端吩咐道：“赵大人也一同过来吧。”
　　赵端只得起身，恭敬地跟在闻舒身后。

　　刑部不算大，闻舒在张廉的带领下，没走一会儿便到了客厅。
　　张廉先让闻舒坐下，之后自个儿才坐到一旁。他向厅内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们立即给闻舒端上凉茶。
　　“不必了，还是直接说正事吧。”闻舒没准备喝这来历不明的茶，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张廉脸上依旧堆着伪善的笑，说道：“唉，下官也是心系龙国的天下，见陛下和大人正为选举人才一事焦头烂额，于是才斗胆引荐了个人才过去，本以为能为陛下分忧，却没想到好心办坏了事，竟将郡主伤到了。要我说，这郡主好好的闺房不待，何苦来参加危险的武科举呢？”

　　闻舒眼神锐利，他紧紧盯着张廉，对方却神色毫无变化，显然不惧闻舒的怒意。
　　这人是个老油条，绝不是赵端这般胆小之人，闻舒知道此人不好对付。

　　“依张大人的意思，刑部也是一片赤诚之心了？”闻舒问道。
　　张廉笑着说道：“唉，正是如此啊，大人您能理解，下官真是感激涕零。”
　　闻舒脸上的冷意加深了几分，说道：“张大人，你可知，现在欺骗本官便是欺骗陛下。欺君之罪你可承受得起？”
　　张廉不为所动，说道：“大人，下官实话实说，从未有过欺骗之意啊。”
　　见张廉不好对付，闻舒换了个目标，朝赵端问道：“赵大人，你说呢？”
　　“这……”赵端顿时汗如雨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偷偷看向张廉，期待从张廉那里得到些指示。
　　这番举动闻舒尽收眼底，张廉当即脸色不好，朝赵端训斥道：“大人问你话呢，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赵端吓得又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朝闻舒说道：“大人，此事下官不知啊。”
　　闻舒突然笑了，朝张廉说道：“看来张大人御下甚严啊，瞧赵大人多么畏惧你的威严？”
　　张廉不接这茬，而是说道：“赵端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平常交给他的事都办不好，想来也没什么胆量回大人话了。大人若还有什么疑问，尽管问下官便是。”
　　“既如此，你且说说那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吧。”闻舒知道此事须得周旋许久，他按下心中的不快，预备与张廉耗下去。
　　张廉说道：“那人名叫王三思，江湖人称‘金鞭少侠’，使得一手好功夫。下官也是偶然在民间与他相识，见他功夫不错，便一直留在府上当着守卫。最近得知闻相您预备从民间搜集会些功夫的人才，于是便想到他了。他功夫虽霸道了些，但将来若上了战场，面对的都是咱们龙国的敌人，功夫霸道了些也未尝不可啊。唉，下官也实在是没想到他在比武场上竟也不知道手下留情，现在伤了郡主，下官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面对仲将军啊？”
　　说着，张廉险些声泪俱下。
　　闻舒佩服他的演技，这人道貌岸然，什么鬼话也敢说出口，倒是闻舒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人都更加棘手。

　　“既然张大人也是为了帮陛下排忧解难，举荐人才就算不经过本官，怎地也要经过陛下，为何此事陛下和本官却是一概不知？”闻舒又问道。
　　张廉装出十分吃惊的样子，说道：“大人竟不知此事？下官见武科举此前都是交给方大人打理，举荐王三思的当日下官便同方大人仔细说过此事，莫非方大人并未将此事告知大人您？”
　　闻舒嘲讽一笑，说道：“想必是了，此事本官一直被蒙在鼓里，说来说去竟是本官御下不严，贼原来出现在自家里。”
　　张廉神色放松，看向闻舒的眼神有着几分安慰，他说道：“大人您年纪尚轻，不识人心也是正常，也不必自责，回去好好将下人整治一番便可。”

　　闻舒不由得眯了眯眼，心中烦躁的情绪险些压不住。这张廉确实难缠，说话总是滴水不漏，闻舒竟找不到他话中的漏洞。
　　说到最后，矛头竟指向了方清昱，这完全出乎闻舒的意料。若此时着了张廉的道，闻舒日后再想将此事调查清楚怕是不能了。
　　思来想去，此事怕是很难从张廉这里寻到进展，想到这里，闻舒预备换个攻势。

　　“张大人经验丰富，想必此前为先帝也办了不少事，日后若能好好辅佐陛下，本官也会轻松许多。”闻舒神色放松，笑着说道，不再追问王三思一事。
　　张廉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大人谬赞了，下官担当不起啊。”
　　他脸上虽笑着，笑意却没达到眼底。闻舒从他眼中能读到他此时的想法，他必然在想，闻舒属实还是年轻了些，所谓的治世之才全是吹嘘，这会儿正被他三言两句打了回去，瞧着与庸才无异。
　　“本官突然想起来，那邓善似乎还押在刑部，不知他近来如何？”闻舒转移话题问道。
　　张廉笑意戛然而止，似乎是没料想到闻舒会问起与王三思毫不相关的事。但是很快，他又恢复神情，答道：“这人胆敢行刺陛下，下官接到命令要将他好好审问一番。许是他见自己命不久矣，索性一句话也不说，只待秋后问斩，本官审问了好些时日，竟是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问出来。”
　　闻舒说道：“本官正好有许多事要好好审问他一番，现下只好劳烦张大人带本官去见他一面吧。”
　　张廉眼底闪过一丝怀疑的神色，面上却装出为难的样子，犹豫道：“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闻舒再次将玉佩举起，说道：“本官是奉陛下之令。”
　　见状，张廉也不好再拒绝，于是说道：“既然是陛下的命令，下官也不好推辞，大人这就随我过去吧。”

《东倾》
新文预收，点个收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