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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案
“太后,皇上大婚的日子定在哪天?”苏茉尔递上一盏解渴消暑的酸梅汤问道。
“我倒是中意八月十三,再过两日就是中秋月圆,娶个媳妇好过节嘛,只是还要与福临商量商量,到底是他的婚事,还是要问过他才好”,我边说着,边一口饮尽青花点翠盏中的汤水,确实清凉入脾。
“皇上孝顺,总会顺了太后的意的”,苏茉尔接了碗盏说道,语意深远。
“但愿吧,人家娶媳妇一个,他一娶可是娶一堆呢,总得有几个顺心的才行”,我手中把完着一个鸣蝉寒玉佩,丝丝凉意漫过指尖,说完才想起苏茉尔今天出宫去的事情,问道:“老安那里怎么样了?”
苏茉尔略一沉吟,神色有些凝重:“老安中毒了。”
“什么?”心里一沉,握紧手中的玉蝉,蝉尾翅角钝而生冷,硌得人手冷心寒,“可让人诊治了?”
苏茉尔长叹一口气,才回话:“奴婢出西苑的时候遇着皇上,皇上传了傅太医在五龙亭请平安脉,听闻太后身边的安总管病得厉害,就让傅太医请完脉跟奴婢走了一趟。”
我点点头,福临是个有孝心的。
“傅太医看完后说老安是中毒了,是用了御米壳,用得量少,也不难治,只是却不常见”,夏日天长,预备着午后小憩,苏茉尔替我卸了簪环散了头发,取了青玉篦一下一下地替我细细地篦着头发,力道正好。
“既如此,宫外那些大夫怎么都看不出来呢?”我对着镜子里的她说出心中疑问。
“那些大夫都是人精,一看老安偌大年岁却没胡须,便知晓是宫里出来的,又是中毒,他们哪里敢沾惹是非呢。”苏茉尔沉着声音说道,语中带着些凄凉伤感。
“乱世初定,人心未稳,自顾尚且无暇哪里还顾得医者父母心了?难怪前人说宁作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呢”,我拍拍她的手,也叹息道。我把手中寒玉佩放在桌上,握了这许久,竟也不见丝毫温暖,问道:“老安可知道自己因何中毒?”
苏茉尔抬头望了我一眼,语调有些迟缓,似乎事情有些艰难:“老安一早就知道自己中毒了,只是忍着没说,却是为了奴婢。”
我不解地皱眉,转过身看着她,等她继续说话。
苏茉尔深叹一口气说道:“此事说来有些话长,却是奴婢的过错”,她迟疑了一下,似是理一下思路,接着说道:“老安是吃了给太后备下的解暑浆水才中的毒,这浆水又是宛如做的,做浆水的法子却是奴婢教的。这浆水吃了出了差错,老安怕太后知晓了责罚奴婢,便想着偷偷出宫找大夫医好了,也就过去了,事后再告诉奴婢悄悄访查就是,没想到差点耽误了自个儿。”
“老安也是糊涂,说句不该说的话,福临害我你也不会害我。”这话一出口,苏茉尔慌忙跪下请罪:“太后,奴婢不敢当。”我拉的手起来:“不说这些没用的,只是怎么还有宛如呢?我倒听糊涂了。”我更是不解地问道。
“宛如入宫后,曾多次向奴婢打听太后的饮食喜好,奴婢见她心诚又手巧,便起了教导的心思。便说了太后夏日里爱饮酸甜浆水,有时酷热难奈,饮食不思,多亏了浆水解暑。宛如便细细问了做浆水的法子回去试做。试做的几次均拿给奴婢尝过,味道倒好。只是——”说到这里苏茉尔迟疑不语。
“只是什么?”我追问道。
“只是有一次孟古青格格带着宫女阿岱来请安时,遇到宛如新做的浆水让奴婢品评,阿岱便也尝了一碗,说这浆水没有她们草原上做的香醇。宛如是个好学的,忙又请教差在哪里,那阿岱却卖起关子不肯说了。接着孟古青格格与桂嬷嬷出来,大家便散了。”许是牵扯孟古青,苏茉尔面色有些为难。
我心中的疑团愈大:“怎么这浆水我却没有吃过?孟古青入宫不是没有带人吗?”
苏茉尔欲言又止地张张嘴又闭上,我急忙拉过她问道:“你今儿怎么吞吞吐吐的?可是要急死我吗?”
“呸呸呸”苏茉尔连吐几口,又双手合什念叨几句才说道:“太后平日里总说奴婢性子急,今儿也沉不住气了?”
我双眼往上一翻,从梳妆台上拿起双鱼檀木梳,故作缓慢地梳起发梢:“那你慢慢说吧,太后听着呢。”
苏茉尔这才带笑回了话道:“说来奴婢也奇怪呢,往年太后都是要饮这浆水的,这还是母后皇太后亲自传授的法子呢,谁想到今年太后改了口味,这浆水上了膳桌几次您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再往后自然便见不着它的影子了。撤下来的膳食赏了底下奴才,这浆水偏合了老安的口味,这才都让他消受了。”
说到这里,苏茉尔又双手合什念佛:“幸亏菩萨保佑,太后改了口味,这才躲过一场劫难。”我“哎呀”一声:“连人的口味也管,菩萨管得过来吗?”苏茉尔恨恨地看我一眼,又悄悄地祷告几句才说道:“那太后自打跟着母后皇太后就喜欢用这浆水,怎么今年就突然不喜了呢?可见菩萨有灵。”
我故意说道:“姑姑喜欢吃这浆水,是为着回忆与先帝一起吃过的日子,后来姑姑去了,我吃它也是为着记着和姑姑一起的日子,只是心里记着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吃什么东西啊,年年吃可不吃絮道了吗?”我没法跟她说明“物是人非”,只能这样解释,实际上对那种自制发酵的酸面汤确实没有好感就是了。
苏茉尔仍是相信她的菩萨保佑我躲过一场劫难,我亦无法撼动她心中的信仰,其实我一直以为有信仰的人更幸福一些,只是我一直不确定自己该信仰什么,有怀疑便无法虔诚,不虔诚便无法以完全信任的姿态仰视。
“那阿岱又是怎么回事儿?”我放过她的信仰,继续我的疑问,派给孟古青的人都是苏茉尔安排的,我自然要问她。
苏茉尔一脸无奈地回道:“那阿岱原是寿康宫的宫女,贵太妃说孟古青格格初来宫里没什么人使唤,便赏了格格。奴婢查过她的身世底细,倒也清白。只是不太放心,便一早告诉如意,让她提防着阿岱不要与格格走得近了,免得教坏了主子,没想到还是出了差子。”
正说着话呢,琳琅进来回话:“回太后,宛如在殿外求见,正跪着请罪呢。”
我挥挥手,说道:“我现在没功夫见她,听你苏姑姑说书呢,让她先回去,告诉她,我信她没有害我的心,可她总得拿出点凭证来让别人信服啊,不然,把膝盖跪破了也不当什么。”
苏茉尔本是一副请罪的心肠,只是被我插科打浑的也无法正经请罪,只得无奈地看着我。
我吩咐琳琅喊了一声:“来一壶香片,”接着冲苏茉尔点点头:“你接着说,今儿解了午困,就抵了你的过失了。”却听见屋子外面福临的声音:“皇额娘既不愿见你,你便先回吧,只是如皇额娘所说,你总得拿出些凭证来,那阿岱不是现与你一处住着吗?有她为你作证也好。”
我佯叹一口气:“这书听不成了。”
福临已进屋行礼:“给皇额娘请安。”
我再叹一口气:“你也是来听苏嬷嬷说书的吗?额娘这里可要收钱的”,福临一愣神的功夫,我又添上一句:“茶水另算。”
福临笑着起身说道:“原以为扰了额娘午觉,却能赠到苏嬷嬷的书听,真是意外之喜呢。”
我哼一声:“你的意内之喜怕是在屋外吧,巴巴儿地赶过来,怕我怪罪她?”
少年天子终少年,白皙的面皮飞红如晕染,急了也只是说一句:“皇额娘取笑儿子。”
我放弃取笑自己儿子的恶趣味,问道:“那你是听傅太医说了才赶来给额娘请安的?”福临听了忙回话:“傅胤祖原是领了儿子的旨意去给安总管医治,自是要给儿子一个答复的。”
我微微颔首:“傅太医倒也是个人才,”我略一停顿,“皇帝,虽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皇帝也要有自己信得过得人。比如鳌拜、索尼、傅胤祖。”
“还有安郡王岳乐、简郡王济度,还有博果尔”,福临接口道。
我摇摇头:“岳乐行、济度行、博果尔不行”,我接了琳琅递过来的馥郁香片:“行与不行,宛如知道,你去细细问她,然后告诉我知道,这是你们俩个的考题,答案若是让我满意,我便免了宛如的责罚。”
福临听闻一怔,忙称是应下。
我又问他:“皇帝认为,宛如这次错在哪里?”
福临思忖片刻答道:“轻信人言,行事不慎。”
我微微摇头:“她最大的错处在邀功心切。”接着我用冷静淡然的声音说道:“吩咐下去,宫里的规矩,任何人不得打探主子的喜好,违例,罚入辛者库为奴;另,谕尚膳监,皇帝用膳,菜不过三口,违例,总管太监杖四十,罚俸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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