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作者:红裘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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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辗转无良谋


      三更半夜运柴,且不送往厨房?我暗自心惊,不敢再想下去,转身回到了桌边,抖索着手摸到了那张药方,眼看被子平铺在榻上,于是把流朱的叠的整齐的被子,展开卷成一卷,塞入了我的被子下,黑暗中看去像有人躺着。然后转身出了屋子,带好房门。
      刚走出角门,只见远处那小厮又背了捆柴回来,我连忙紧走数步,躲在回廊之下,只听那小厮走近了,嘴里还道:“这么多总够了,不信烧不起来!”
      他要烧什么,我不清楚,只听他声音,像极了那次在后门处眼露杀机的小厮!眼看他进了角门儿,我起身钻进了花木丛中,但拼着一口气,强忍着眩晕和无力,深一脚浅一脚的直奔松客堂潜去。
      还未走到松客堂,回头但见快雪轩的方向已然有隐隐的火光。心惊之下,越发手足无力,几番跌倒蹬爬,终于到了松客堂。伸手去推松客堂虚掩的角门,竟直接摔了进去。
      “浣碧!”有人惊呼了一声,快步跑过来。正是陆乘风。
      也顾不得往日严格训我的那些规矩道理,陆乘风将我抱在膝上,吃惊问:“浣碧,你怎么了?”
      “师父怎么没睡?”我吃惊而虚弱。十分的想哭,可眼睛好像也被烧干了一般,滴泪也无。
      陆乘风急道:“听你小雅姑姑说,你昨日坠台落水。为师这两日哪里还睡的着?”他说着惊疑道,“你身子怎么这样热?”又抚一抚我的额头,更加惊骇,二话不说,起身将我抱进了松客堂内,横置在床榻上。
      我勉力将怀里的药方掏出来,递给陆乘风:“师父,你帮徒儿看看,这张方子可有问题么?”
      陆乘风接方在手,仔细观瞧:“人参,五味子,肉桂,首乌,当归,桂圆,枸杞……”他诧异道,“浣碧,我听说你不是受了寒么——怎么会开这些大补的药?”
      “大补的药,也就是无毒了?”我心里一松——温实初他不会害我,那难道是流朱?分明不像,离开我那一刻,她还在刻意化解我和甄嬛之间的关系呢。
      “这些药自然无毒,还很珍贵。可是却不是医治风寒的,风寒病人吃了,无异催死?”
      “催死?”心仿佛被利器划了一下,瞬间鲜血淋漓。
      “你得了风寒,要吃发散的药;而这些药都是内敛聚气的。汗出不来,不亚于催死吗?……这个醉仙桃,天茄子名字听着好听,实质却是使人麻痹虚弱的药材,只要你意志稍稍软弱,只怕已经起不来床,来不到为师的松客堂了!”陆乘风解释道。
      头好像嗡鸣的一声,眼前无数黑云堆积。什么也看不见。迷茫中,感到身子被陆乘风推起来,背后一双大手像吸盘一样掌控了背心。是陆乘风在为我运功催汗。可这一刻真想还是死了的好。
      功力的催发下,体内的脏腑,仿佛沸腾如煮。直苦苦煎熬了半个时辰左右,我的汗才开始绵绵不绝排出体内。泪水也仿佛被催发出来,一时竟止不住。
      “好了!”陆乘风歇了双掌,也直累的通身是汗,语态寻常的问:“是温实初给你的药方?”他晓得温实初常为府中人看脉,也知道我对温实初有意。
      “是他。”我不禁泣汜出来。
      陆乘风叹了口气,想笑,又面有不忍,“为师早说过,不是你的东西,你不要抢。如今你也晓得厉害了,权当一个教训吧。”顿了顿,又道,“只可惜了温实初,人老实可以,怎的连是非也不辨了?为师竟不明白,他缘何如此甘心为人利用,连医德也不要了。”
      “师父,你能看出来背后是谁在利用他么?”
      “是谁又有什么分别。”陆乘风摊手一笑,打趣道,“你家小姐当真不可小觑!”
      “她还那样小。”我疑惑。
      “小么?”陆乘风像是自问,又自答,“甘罗八岁拜相;霍去病十六岁领兵;都是少年奇才!”说罢,不住的笑。
      这也算奇才!我气的撇嘴,想要肝肠寸断的哭一场的心思,全被陆乘风玩笑似的话给削没了。
      将昔日温实初曾经和我在湖边畅谈之事,告诉了陆乘风一遍。却见陆乘风脸上出现了诧异之色,“为师到记得若干年前也曾救过一对母子,不会是他们吧……”
      我无心想这些,只是默默出神。
      又休息了半个时辰,喝了大量的水,感觉精神了许多。跳下床活动手脚,力气也恢复了。
      离了松客堂,回到快雪轩时,只见一群人站在院子里。甄氏夫妇,莫小雅,各自带着小厮奴仆,甄嬛,周妈,流朱还有珂儿玢儿,都在望着我和流朱住的屋子发呆,那件屋子已经被烧的黑漆漆的,只剩下两个黑窗户,好像骷髅的眼睛。
      推门发生了支扭的响声,有人不经意的回头,几乎是怪叫一声——“浣碧!?”
      我吓了一跳,深感其人大惊小怪。但当看到所有人都风干石化般的惊愕表情,不禁咯咯笑的差点弯了腰——“老爷,夫人,你们怎么来了?”
      甄远道满面冷峻之色,如霜降之后冰冷的青石板:“浣碧,你的房子失火了。你都干了什么?”
      我愕然,仿佛才看到黑洞洞的房子,忙跪下请罪道:“奴婢只是半夜出去了一趟,实在不晓得为何失火。”
      “浣碧,你半夜不在屋里睡觉,出去做什么?”元氏诧异道。
      我撇了撇嘴,抱怨道:“夫人还说呢,奴婢昨日发烧,明说要喝两碗姜汤就好。可夫人非要为奴婢请温实初来,还说他药到病除。可奴婢吃完了他的药,非但没有退烧,反而更加难受。半夜实在难忍,这才跑出去的。奴婢绕着偌大的荷月湖畔跑了三圈。结果跑完了,出了许多汗,连烧也退了!没想到回来一看,竟是这般光景。”顿了顿,又道,“奴婢在湖边跑步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人从柴房往快雪轩的方向运柴。可是,怎么会失火呢?”说罢,不解的看了眼甄远道。
      甄远道一时低眉沉吟起来,半晌无语。
      元氏也看了眼甄远道,盯着我似笑非笑道:“你现在不是已经药到病除了么?怎么还说温实初的医术不好?”转眼又瞧了瞧房子,“老爷,只是这房子……”
      “既然没事就好!”甄远道面无表情道,“回头找人把屋子修缮修缮,接着住。以后多加小心,别再生事了!”说罢,瞟了一眼元氏,迈步先走了。
      他的话像是说给我听,又像说给真正生事的人听。但是,谁又在意呢。
      /
      此事后,也未见如流朱所说,甄嬛有多疼我。一切只是一如既往吧。莫小雅似乎来快雪轩更勤快了些,一天到晚陪着甄嬛抚笛吹箫,针线女红。有时甚至会住在快雪轩。有时也带着玉姚玉娆过来和姐姐相处。外人眼中看去,这位姨娘和正室的嫡女们处的当真亲密,如亲母女一般。当然这也是正室容人,才有这样的局面。
      我减少了去松客堂的次数。只在自己房中打坐练功。陆乘风说如今这一关当真紧要,近来所遭之事,看似意外,却更像一场连环杀计,招招夺命,防不胜防。我们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表面的和平被撕破,那就是白刃相见。这样紧张的关系,陆乘风,莫小雅和我,无法一时逃离,但是我们也并非满盘皆输的棋局,还是有取得胜算的筹码的。而这个筹码,自然在快雪轩。
      只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某夜,我无助的问询陆乘风,他亦一筹莫展。弃卷于案,却叹了口气——“或许为师必须在你家小姐选秀那一年,想出法子,带你和小雅姑姑远走高飞。”
      “选秀?”我似乎头一次听说这个,“什么选秀?”
      “三年一度,皇家选秀女入宫,充实掖庭。你不晓得吗?”陆乘风含笑看我,仿佛觉得有些少儿不宜。
      “哦,”我有些失笑,“为何是那一年,很久远么?”
      “并不久远,还有两年的时间吧。”陆乘风掐指算算,“你家小姐进宫,若带陪嫁侍女,恐怕你这样不贴心的奴才,她是不会要的。那到时候,你将去伺候谁?若是调到元氏身边,还有你的好处么?”
      “我正好杀了这伪菩萨,真恶婆!”我脱口而出,见陆乘风已然开始皱眉,才掩住了口,改口笑道:“一切没有证据,徒儿随口说说。”停了停,见他不恼,才又道,“选秀这样事,连师父这样避世无争之人也知道呢。”
      陆乘风也不介意,“有劣徒混世魔王的性子,为师想避世也难啊。”
      我抻了下嘴角,笑道:“师父还知道什么,必是小雅姑姑告诉的。”
      陆乘风也不否认,徐徐道:“你小雅姑姑对我说,甄远道对大周前朝后宫的事很是上心,曾亲口对元氏说——甄氏一门荣辱兴衰,全在长子长女的身上。依长女甄嬛之容貌角色,才艺两绝,来日入宫必不可免。只是如今宫中形势复杂,也不晓得过两年会怎么样。当今之事,最重要的是培养好一双儿女,不要再搞一些零七八碎的事情。”
      唔,最后一句似有深意,我却不愿多想。对于大周的后宫,我还是数年前的印象,纯元皇后能歌善舞,却难产早逝。忽而来了些闲谈的兴致,好奇问道:“天子的后宫怎么复杂了呢?”
      陆乘风一笑,擎杯饮了两口甄府从天福茗茶庄新购的猴魁茗茶,“你来日又不入宫,多问这些做什么?为师也知之不多,只听说当今有慕容世家,仗着累世的功勋,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甚嚣张。前朝,皇帝忌惮慕容家的势力军威;后宫,皇后也不被慕容姓女子放在眼里。宫中佳丽虽多,却无一个能与慕容家女儿抗衡。”
      ……
      甄远道和元氏一切如常,隔三差五的来探望女儿,检查功课。某日走时,元氏见厨下只周妈一人忙碌里外,不免皱了皱眉——“周妈也是老人了,就一个伺候这么多人的饮食,未免有些吃力,过几日再找一个吧。”
      周妈闻言,笑道:“夫人费心了,不过也不用了——有浣碧时常帮忙,人手也够用的。”
      甄远道看了眼我,我有些紧张,还是从容福了一下,“周妈说的是,奴婢还想多和周妈学习厨艺,以便来日更好的伺候小姐呢。若是来了新人,奴婢倒不好上前帮乱了。”
      甄远道点了点头:“既如此,就不用再找了。”
      元氏唯唯应了一声:“是。”随着夫君走出院落。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心想,到底元氏失了娘家倚仗,甄远道如今的脊梁挺起来,有些一家之主的风范了。只是元氏的背影,似乎恭顺的有些令人怪异,却说不出怪在哪里。
      /
      再遇到温实初时,时已近除夕。一场雪后,周妈的腿犯了寒症,于是我代她去杂役房搬运菜品。恰在冰封的湖畔,遇到了温实初。他一身鸦青色棉披斗篷,光头没带帽子,一缕碎发从额前飘下来,映着冻得通红的脸颊,显得几许匆忙缭乱的气息。
      他负着药箱,正在疾行,顶头突然看到了我,不禁一愣,立刻低下头去,只打算溜过去了事。
      我强压了怒火,冷冷唤了一声——“实初哥哥!”
      温实初戛然止住了脚步,表情呆滞。我缓了缓,“温公子许久不见了。”
      温实初好像松了口气,转头向我,讷讷道:“你也许久不见了。你,你还好吗?”
      我微微一晒,“承蒙公子的大补药,浣碧自上次风寒之后,再没生过病。”
      几分灰败之色呈现在他的脸上:“你,果然都知道了?”见我只是冷然,不禁垂丧了头颅,说了三字——“对不起。”
      我越发感到讥讽:“公子觉得——在人命面前,对不起三个字,有用么?”
      温实初只是垂丧无语,我无奈看向那朔冰积厚的湖面,无端想起四时歌来——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君情复何似呵!
      咬牙问他道:“我家小姐可知道此事?”
      “她,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温实初一下子急了起来。他还是那样的爱他的嬛妹妹,那我是什么?或许,我在他心里,从来都什么也不是。一颗心如塞满了冰冷的积雪,寒声问他:“夫人就没有告诉过你,为什么要我死么?”
      温实初惊讶了下:“你知道是夫人?……”旋即声气若了下去,讷讷道,“夫人说,你野心太大,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若继续留在嬛儿身边,怕嬛儿会不安全。但若赶你出去,又怕你在外面坏了甄家的名声。不得已为了嬛儿,才让我……”
      “她为何非要你下手呢?”
      温实初道:“夫人说,此事不一定交给我,府中的姨娘,周妈,所有的下人,都是她的人。夫人只是要试探我对嬛儿的心,所以才把这个机会交给我。……”他顿了顿,“浣碧姑娘,其实我并不想让你死。所以我在药方中,少加了一味催眠的药剂。你,你果然逃脱了,只是我不明白,你风寒困于体内,不得发散,是如何好起来的?难道,是有人外力相助?”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我愤而冷冷,“温实初,若你还有半点良心,今日之事,我望你守口如瓶!”
      温实初愧然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便是了。只是,浣碧姑娘,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其实我想,只要你安安分分的伺候嬛儿,夫人不会再生算计你的心思了。”
      “呵,呵呵。”我到底冷笑出来,“若我要害她,她必活不到今日!温实初,你给我记着,若是往后,你再敢来害我。我绝不饶你,也更饶不了她!”迈步向前就走。
      朔风如刀革面,我只一径向前,再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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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辗转无良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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