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辅流云之八水吟

作者:孤不温柔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言相(2)


      “思道,你这是跟谁怄气?”房乔素知刘洎的耿直秉性,却不生气,温和的问道。
      “褚遂良!”
      “褚遂良?你怎么又跟他致气了?”马周摇着头,刘洎此人,疏峻敢言,拙于谋身,与人冲突已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褚遂良一介起居郎,两人原本井水不犯河水。
      “宾王啊,你真是……思道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偏的褚遂良是魏阁老所力荐于陛下,据说也是一个敢犯颜的。”房乔拍了一下马周的肩膀道。
      “以谏谋宠,故作诤言,我看他也是‘上窥圣心’!还好意思振振有词指责‘吴王’!”刘洎却心直口快,愈加气愤。
      “褚遂良到底说了什么?”马周一听便大致知其所忿何缘,忙心焦道。
      “内廷用人,监察不严;藩王用私,陛下不审;内外交通,潜谋上窥!”刘洎咬着声音道。
      “内廷?过了吧?不过是个内宫女史厌胜,即便她是吴王的待诏孺人,受害的也是吴王妃啊,说到底不过是藩王的妻姬们相互争宠的段数,怎么……”马周愕然。
      “我亦知晓不多,只粗粗见过大理寺的公廨卷宗,那名女史知晓吴王妃的‘生辰’,而且,曾经在内廷私藏兵器,被千牛卫抓到过,是陛下网开一面才……”刘洎点头道。
      “这事蹊跷的很……那女史行为乖张,而且犯有‘前科’,以致今日犯下大罪,褚遂良所言,前两条不能算错!”房乔与褚遂良不熟,初次听他谏言,竟如此精炼尖锐,心中不免一惊——滴水不漏,必人物也!
      “我只觉得,此事内廷与吴王俱为受害,看似吴王惑爱取巧,实则并无半分不妥;且洛阳与安州相隔甚远,不闻王在州有过,更有治绩,夫人亦谨言慎行,多年未闻有失——看事待物不能只凭一面一例,说‘内外交通,潜谋上窥’,多少有些危言耸听,为时过早。我不同意,就驳了两句!褚遂良就与我争起来了——明公,文牍我来抱。”刘洎一边说,一边就要从房乔怀里抱走公文。
      “不用,你抱宾王那叠,他一会去弘文馆,快到了。”房乔和言道,“褚遂良怎么讲?边走边说。”
      “‘吴王媚于其貌,不能自拔,引入宫廷,置亲生父母于危境,终是祸及内眷、荼毒子嗣,实为咎由自取;且有暗通款曲之嫌疑,尤应可诫,应以责惩!此女乃皇妃亲点,宫司教责,未能详审细察,屡屡违制犯条,岂可儿戏宫闱?内宫难辞其咎!皇帝骄纵亲子,任其妄为,容隐内廷,耽于私情,不顾社稷之重,不注庙堂之安,龙御涉血,何面以对乾坤?’”刘洎接过文牍,复述褚遂良的原话,三人一起东去。
      “这话讲的,不留情面啊……嘿嘿,褚遂良口舌甚利,果非虚言,思道难得碰到了对手!”房乔细细一想,却轻松的打趣道。
      “陛下是什么态度?”马周素与刘洎交好,听到现在也不知李世民的反应,忍不住问起来。
      “勃然大怒,摔了瓷盏,扔了笔楮,不过片刻之后……却来训斥我,说我心目不明、耳闻不达、思虑不周、视事不敏,对褚遂良的话不置可否!这我就不明白了!明公,你说这……他强词夺理虽然通圆,道理却不啻于无中生有,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刘洎委屈至极。
      “佛曰:‘诸事无相、相由心生’!只是,这“曰”,也是诸‘相’之一!察言观色,本来人之常情,凡事一旦搁进了天家,却不能以常理来论之!‘潜谋’一词,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水深的很,思道就不要再去钻这个牛角尖了,权且静观之!陛下性情,不过就是说说,你不用往心里去!”房乔举重若轻,便径自扬长欲走。此间,已是弘文馆门前,刘洎皱着眉头,咀嚼着房乔的话,忽的,竟如灌顶,与马周相视作别,疾步追上前去:“……唔,有劳明公点化!”房乔笑而不语,努着嘴,两人笑往尚书省去了。

      却说第二天,尽职尽责的蜀王没去尚书省,而是被大理寺请去问话——到洛阳以后的时日里,人无大小,事无巨细,统统如实招来。问话时间不是很长,李愔极有耐心作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半日结束后,进宫面圣请安,探望昏迷中的母亲,悄悄抹泪,陪了良久之后才回王府。李愔走前叮嘱宫司,还要了药方来看,也只能看看,不敢擅自多言。李世民见李愔时,绝口他事,屡加好言,安慰儿子,叫他不要担心——太医说了,杨旻的脉象已稳,劲跳有力,不日总会醒的;李愔含泪,只应不语。
      当晚,高阳公主李敭却不请自来,不顾大理寺的规矩,点明要见囚于牢狱的好姬。公主执拗,狱司不敢硬阻,只能一面暂且顺着李敭,一面通知上司再想对策。李敭高声喊着“赵好”,在大理寺里疯找,全然不惧刑律罪人的惨景,很快,就在进门边角的牢间里发现了她。李敭抢了狱吏的钥匙开门,冲了进去,不由分说,“啪”……狠狠的一巴掌就甩到了好姬的脸上。好姬捂着脸,低着头,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亏我一开始,还待你如姐妹,跟你说知心话!你被抓的时候,我都把你往好了去想,没想到你居然歹毒到连我娘也一起害……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李敭怒火中烧。
      “将死之人,再说何益?公主如果觉得这样解气,赵好领受!”好姬挺直了身板,冷冷道。
      “有骨气啊!就是你,先是害死阿嫂和我哥的世子,接着便是伤我亲娘,现如今连我六哥也被大理寺叫去盘查,往后三哥,肯定也跑不了一并被你连累,你……你真是个祸害!九天了,我娘还没醒,还不知道醒不醒得了,我……打你都嫌不够,恨不得杀了你。”李敭越说越激动,气的嘴唇哆嗦,泪花闪烁,脸颊通红,连声音都变了。狱卒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大理少卿孙伏伽及时赶到,还有巡逻时与之偶遇的杨崇敬,半请半哄、半唬半拽,总算把李敭拉走了——面对好姬,杨崇敬心有余悸,哪里还敢任由李敭使性子,便是把李敭打昏拖走也做的出;而且,最好,也别让李世民知道。

      “角亘,事情为什么会变的这么复杂?”喧闹,瞬间归于沉寂,好姬一动不动,半晌,突然说道。
      “因为人与人之间,总是极难完全信任——欺骗与猜忌、阴谋与暗算、谗言与蜜语、试探与掩饰,所有这些,皇家禁内,就会被无限放大!你听过‘玄武门’吗?”角亘出现在好姬的身后。
      “没有!”好姬很茫然。
      “李世民就是在玄武门,杀了自己的亲兄弟,才登上皇帝宝座的!”角亘趴在一旁,试图解答好姬的疑惑。
      “亲兄弟……李世民又算不得开天辟地……父亲,不就杀了长安君成蛟吗?胡亥哥哥,不也逼死了我亲兄,还有二兄公子高、五兄公子将闾、阳滋姊姊……皇家处事,千年来未曾变过,相同的一幕幕总是不断重复!”谁知,好姬冷若冰霜——流血,她的家族流的更多!
      “婳嬴……”好姬说的不错,角亘承认自己举例不当,答疑失败。
      “我真是一个十足的白痴,世间何曾有我这样天真的帝女,就连李敭,都比我明白!角亘,你应该怜悯我!”好姬喃喃自语,怆然孤寂。
      “这也怨不得你,从一开始,赵政就是要把你培养成最纯洁的……”在角亘的眼中,赵政是一个比李世民还叫人费解的皇帝,浑身上下都笼罩着迷雾。
      “祭品……这是他认为最完美的祭品!也未必不是好事!”好姬,浅浅一笑,看不出爱恨情仇,改口道,“杨旻还没有醒?”
      “嗯……她一直都没有觉醒,不知道这次湛卢冲击,能不能把‘她’唤醒。”是福是祸,全看杨旻自己的造化——角亘一不小心,泄了心中万分之一的天机。
      “杨旻是谁?她也有前世?”好姬,吃惊了。
      “嗯……我不能说,这是天机!”角亘不会撒谎,不如坦白。
      “那……李世民呢?”世事果然不简单。
      “天极星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被上天选中的人,最终要回去……只有一个例外!”在底线之内,角亘尽量回答好姬。
      “谁?”
      “帝辛。”
      “商纣?他是谁的转世?还是天机?”
      “是!”
      “我父亲也是上天收走的?”
      “对!”
      “收回去,是什么样子?会在哪里?”
      “会成为一粒银河经砂,永远存在虹台的天轮里!”
      “父亲,成了‘经砂’……算不算如愿所偿?”好姬忖思着,自言自语道——银河经砂,与混沌同生,共天地同灭,不若神明,不若生灵,“角亘,你能叫杨旻醒过来吗?”
      “能,不过,那样的话,或许不如她自己醒过来的好!”角亘,接了话。
      “就叫她醒过来吧!我不关心‘她’的觉醒,不过我不想她的孩子们担心……没有母亲的滋味,我知道!”好姬透过小小的狱窗,仰望满天的星斗灿烂,那里,有她的父亲;也许,还有从未谋面的母亲。
      “好!”角亘,说着,遁去了。
      弄醒杨旻,对于角亘来说,只是一件极小的事——他悬于半空,灵光从独角中射出,在杨旻的额上画了一个盘结的蛇纹。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蛇纹忽的一亮,随即退去,杨旻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恍惚间,看见一匹“怪马”,对她微微一笑,唤了句:“杨旻,该醒了!”
      杨旻猛地清醒,四下环视,“怪马”已然了无踪迹,塌边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沉思叹气。杨旻深吸了口气,有些笨拙的张开口,卷了卷舌头,含糊的发出了声音:“小雅,是你吗?”
    插入书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言相(2)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527322/46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