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宁为瓦全

　　可惜已经砸下去了，在第一个大洞旁又开了一个洞，很快两个洞互相呼应，崩塌成一个大洞，洞底发出泄洪一样的巨响，吸力让十米开外的我都身不有空往前倾，赶紧往后飘了几下，落在岸上，只见被我砸出洞的塘湖位置变成一个漩涡。
　　“不——”
　　我身后前前后后跪着几个人，神色绝望地看着塘湖，其中一个手指像帕金森综合症患者指着我，“你竟然毁掉了它，你竟然毁掉了它，你知道这样的地形在这儿有多千年难遇吗？你知道我们为了将它做成机关用了多少年吗？”
　　我哈哈大笑，这四人不是别人，就是那几头醉酒死猪，看来他们力气恢复得挺快，都可以爬出来拜祭残品了。
　　“是，谁也想不到看上去一马平川的地方会有这么大一个坑，坑上面盖块板子可以挖塘养鱼，下面还可以秘密关人，的确巧思，的确是伟大的创作。”
　　他们没想到我会赞同，呆呆看着我。
　　我冷笑，“可惜太阴毒了，天理难容。”眼前不自觉出现竹林通道，修理得杂乱青涩，只会在夜间展现它的魅力，轻风吹拂，黑暗中亮若遥远星辰的眼睛……我忽然一凛，令狐冲！令狐冲还在深渊！顿时浑身冰凉，光顾着砸开自己的梦魇，忘了深渊里还有人，塘水水线已经矮了一截，现在赶去石板通道有用吗？
　　当我推开门边的木头人，打开石板通道的门，还没坐下去，就听见里面轰隆隆的声音，深渊很深，但里面已经有大量死水，空的区域只怕不够塘湖泄掉一半的水，我马上掉头冲回塘边，塘湖的漩涡已经开到塘中心，就在我跑向通道的一会儿，洞已经从一侧开到了中间，塘水水线下去了一半。
　　真的是老天爷在跟我做对吗？前一刻那么痛快，下一刻就自食其果，我绝望地坐倒在岸边，怀疑自己又做错了事。
　　背后传来又哭又笑的声音：“你让我们十多年的成果化为灰烬，我诅咒你，诅咒你所有付出都是白费力气！诅咒你一生一事无成！”
　　我的心脏猛地一收，不用他们诅咒了，我早就是一事无成了，倾尽全力还是错的，那还不如死了算了，眼前就有现成的寻死地……也许还能在水里遇见他的尸首，想到这里，我毫不犹豫跳进塘里。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前方炸开几个水花，那四人竟先我一步跳了，我不耐烦地挥着水草走过去，抓住他们的后衣领，连死都要跳几个程咬金，让我和四个丑男人混一堆死，这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不要拉我们，反正我们也给你害得没命了，死他手上，还不如我们自行了断——”
　　哪由得了他们，除非他们想裸奔，挣开自己的衣服就能挣脱我的力气，我把他们的后衣领拉到极致，只听几声扑哧扑哧声，他们不敢动了，这是衣服即将破碎的先兆。这四个人模狗样的家伙裸着身子飘在水面上，显然他们自个儿不太愿意了，前面大洞塘水倾泻，人在边缘被吸力吸得站立不稳，他们一面寻死觅活一面还要靠我抓住他们衣领来支撑平衡，让我直翻白眼，生存是本能，平日光鲜亮丽的人在生存威胁前只会斯文扫地得让人耳目一新。
　　“站好！我可不想跟你们死一块儿！”大力扯了一把，将他们扯回岸边。
　　右手边一个惨然笑道：“没有用的，你先跳就先死，等你死了我们就紧赴你的老路，也跳进去，你也奈何不了我们。”
　　废话，我就知道你们要这么卑鄙才跟你们打商量，“你们要怎样才不肯死这儿？”
　　“除非让我们活着。”
　　“那怎样你们才能活？”
　　原本畏惧我夹着神力的无厘头行为，他们嗅到我可能脑子有问题的气味，再加我以眼神鼓励他们，其中一个缓缓讲出：“你……进去，代替你放走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差不多了，他们就可以定罪了，把他们摁水里淹死我也不会内疚了，“可是水这么大，我怎么进去？”
　　“水迟早会干，只要你别跑……”
　　“少说这么多，你真要诚心救我们，自然有办法。”
　　“那好吧。”我松开他们，他们八目相对，一起来抓住我的手臂，想拿住我，现在使用全身的蛮力我已驾轻就熟，我脚下注力，一时不肯就范。
　　突然手臂很疼，低眼一看，手臂上青筋暴跳，接着我的眼皮跟着跳，这股力道不是来自这四个男人的手劲。
　　天上雷劈一样劈下一个声音：“拔针了！”
　　“放你娘的屁！”
　　旁边一声大吼将我已经零碎的注意力拉回来，发现自己已经腾空，四个男人牢牢抓住我的手和脚扛在半空中，但动作全都凝固了，他们呆呆地看着右方，那边有一个人竟神奇地抵抗了塘心吸力出现在我们一尺开外。
　　我的目光在半空中首先与他的眼睛接触，那双眼也刚好是我的身影，显露出好大力气才克制住的激动，以至于他的吼声带着微微的颤抖：“江南四狗，故伎重施，害了我又来害我亲人，我看你们下去还差不多。”然后对我道：“师娘，你别听他们的，这四狗花言巧语，说跟我比剑喝酒，引我进地下黑牢，现在他们也是要引你下去！”
　　“怎么会是你？”四人怪叫，他们就像看到了世界末日，其中一个反应过来之后立即放开我，冲到令狐冲面前愣愣地盯着他，盯到后面他面如死灰，凄厉叫喊：“你把我们骗得好惨！这下全完了，全完了！”
　　令狐冲“嘿”了一声，“你们四个王八蛋，做贼先喊抓贼，明明是你们骗了我，把我关在下面，怎地变成我骗你们了？”
　　还抓着我的三个王八蛋听了令狐冲的话，失魂落魄地松手，我觉察出他们的意图，刚要空中旋转一周半，有人抢先一步全全包住我，天旋地转间，我像滚炉滚进泥塘里。
　　意识到谁抱着我，我狠狠回抱了回去，我的激动不仅由于他活着，还因为他依然叫我“师娘”，当遇见企图害我的人，他提醒我防范，我还是被他视为“自己人”，当他师父让我黔驴技穷丑态出，他也亲眼目睹之后，他还认为我是“自己人”……这一刻起，他成为我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喘…….喘不过气…….”
　　我马上松开手，令狐冲飞一般冲出去，这时岸上四个人步入了湖塘深处，塘水线平稳之后的深渊口犹如一口灌得满满的井，恶意地昭示着绝望之人：快来投井。最前方那人即将跨入深渊口，肩膀被令狐冲双手抓住，接下来我瞪大眼睛，他以丝毫不逊于我的力气将那四个插在地里的秧苗一个一个抛出去，稳稳落在岸上，用力比我收放自如太多。
　　“还不快走，难道还等你们的债主找上门？”
　　那四人缓缓起身，苦笑，“走又什么用？不到天亮我们命就没了。”说完互相搀扶朝住处走去，看样子是打算死在家里了。
　　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我对武功一窍不通，一身力气就是我识别他人武功的本源，一直以来我在这儿判断对方好不好惹，都用三个指标：跑得比我快，力气大过我，用得比我巧，占了其中任一一项，那无疑就是我不能惹的。这还是思过崖上得授的技能，让令狐冲百愁莫展的田伯光跑不过我，令狐冲稳稳将一只碗扔出悬崖的巧劲却惊艳了我，最后令狐冲得胜田伯光，正说明了巧胜过快，而力大无比的宁中则却无法将四个大老爷们稳稳地抛在地上，也正说明“巧”这一字是用力的最高境界，至少我眼界内是，于是一瞬间我明白了在场所有人的武功情况。而上一次见面，令狐冲还弱不禁风得我一推就倒，只能说是他与我分道之后的际遇是好的，我应该为他高兴。
　　我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眼神，令狐冲回头一碰见我的眼光，他愣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岸边，“师娘好久不见。”
　　我坐到他身旁，他忽然起身往塘湖走去，这时塘面差不多快见底了，下面的深渊已经彻底淹没，一条条银色的鱼在浅水里无力挣扎，我感到心上微微的针扎，但面对那么大面积的生命，我更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在我无能为力的地方，他将那些搁浅的鱼一条条捡起来，往塘心里抛去，天完全黑下来，他还没收手，直到目之所见没有鱼在翻腾了，他来到我面前笑嘻嘻道：“师娘真是神通广大，咱们有一年没见了吧？我能知道你是怎么找来到这儿的吗？”
　　一年？
　　我恍恍惚惚抬头看着他背光的身影，我分明记得，离木屋烧毁，顶多才两三个月。
　　“你在这儿被关了多久？”
　　“半年多，徒儿天天有在石壁上做记录，算着日子过来的，师娘有下去看过吗？”他指着塘心，“当时我听到很大的响声，还以为天破了，结果还真是天破了，我牢房上面给师娘砸破了，水漏了下来，把我的房间淹了，我顺着水往上浮，看见一个通道，那通道很斜，一般人爬不上去，但水一满，我就游了出来。师娘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他的衣服的确不是我以为的几天时间能够破烂到的程度，在我的判断又一次被这无常的世界戏耍了之后，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那你的脸呢？你胡子怎么刮的？不可能半年不长胡子啊？”下意识里，我觉得时间在欺瞒我，他分明跟第一天进去没什么两样，只除了衣服破了点……可能还臭了点。
　　尽管摸不清我的问题路数，他还是同以往献宝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只刮刀一样的锋利物，借着月光给我看，“拿来防身的，牢里的碗，摔破磨一片，可利了，全身上下什么毛都能刮。”说着就撩起裤腿要给我看腿毛，像蓝胖子炫耀百宝箱一样炫耀他的剃毛刀
　　我闭上眼，觉得头都大了，时间是人判定外界事件流逝的唯一依据，当我的时间不正常，那我靠什么去与这世界的人正常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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