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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三十七夜深却是熬药时
青年被强拉着站起来,身上是痛苦的不行,心里却是在偷笑,能够和小顾贴得如此紧密的事,他当然配合,而且顺从的无以复加。
跌跌撞撞没走两步,平弃就干脆把自己仅剩的一丁点力气全部花在走路上的腿上,至于还在抽痛使不了劲的上半身……
嗨!——还是都交给顾剑引吧,搞破坏力气都那么大,没道理扶不住他的,不过半个人的重量而已。
吐得要命,有些虚脱,慢腾腾挪动着,但平弃心里别提有多暖洋洋了,连昏昏沉沉的眸子都闪亮起来,眉眼漾出明媚……目光温柔如水。
只可惜顾剑引看不到平弃嘴角那丝偷了腥的猫似的些微笑意——他可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扶人的,就生怕自个儿哪个不留神把青年给摔了。
摔一下不要紧,要紧的是恐怕他再跌出个啥幺蛾子的旧病来,或是干脆撞伤内脏不吐水改吐血了……
不行啊,不能想下去了!——越想越可怕,自己已经是一只惊弓之鸟,可不能再自找死路……
少年完全藏不住心事,拧眉头拧得老紧,满脸都是一副告诫自己:不能走神,不能走神的架势,落在灯光下,带点稚气,带点认真,带点成熟,动人心弦。
平弃把顾剑引的每一点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藏在心底:他,就是这么一个涉世不深,真诚纯善的俊美少年;他是他的心之所系情之所钟;他令他无法不去依恋、迷恋、留恋,并且始终不渝。
就连躺到床上,牵动胃部抽搐的痛苦也没能把他从这个美梦里惊醒——他平弃,居然在享受着顾剑引的照顾!
他笨拙,他手忙脚乱,但他是真的关心着他,全心全意的,毫不保留的:特意放轻了手脚把自己扶到床边,一直环着自己的背直到躺下,而且还破天荒细心的帮自己把被子盖到胸口,摁好被角。
池白龙原本坐在一边,正兴致颇高的把玩平弃编好的那一根小绳,因为打了十片漂亮的花瓣,他更是不时伸手拉扯那耳翼,拽的不亦乐乎。
这时他看见舅舅扶着叔叔进屋来,也不和自己打招呼,就直奔床铺而去
他好像被忽视了,有点小小的不开心,但是他也知道,大夫叔叔那样跌跌撞撞晃来晃去的身体……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当时平弃还没睡着,但很快的,青年医者就昏昏欲睡了——他躺着,叫嚣着的胃让他精疲力竭,只有头还能动一动:
但抬眼是土黄色的泥坯墙,侧眼是每天都有的一室静谧,外边十五明亮的月光不照进来,屋里就还只是寻常不过的夜晚而已。
顾剑引急匆匆的脚步声也没能打断平弃迷迷糊糊的入梦——
躺着没事干,被子的温暖包裹着他,就像是记忆远处母亲的怀抱,而且,更加紧密有力,热烘烘的,已经合上了眼帘,青年医者的鼻尖儿上又微微冒了几颗小汗珠,呕吐太剧的躯干又暖和起来。
懒洋洋的,如此懒洋洋的状态似乎从来没有在青年的身上出现过——他过去的日子常常充斥着独自一人打拼的孤单,独自一人耐心的隐忍,独自一人咽下血泪的辛酸。
这艰难的世道曾锤炼了平弃即使生着病,却仍不敢松懈的坚韧性情……而现在,他却能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入得甜梦乡!
虽然是不是完全睡熟还不好说,但意识确实是很快就模糊了——青年就连小白龙攀到了床上,调皮的用他编的绳子打结缠到他的焦黑长发里,也一点儿都不知道。
更令后来又醒来的平弃哭笑不得的是——顾剑引拿了药和水来煎煮的时候明明该看见了自个儿小外甥顽劣的行为,但他却不阻止,居然由着池白龙乱来,差点就把他的头发都打成了死结!
……小孩子在胡闹是因为不懂事,但做长辈的顾剑引竟然也跟他沆瀣一气!
——令平弃一时不禁恨得牙痒痒,却又为那一股子纯真稚气更加深陷情网万劫不复!
“哎——!”
——‘……还是算了,随他去吧。’
其实,顾剑引也不明白在看到池白龙玩闹时,他心里那一丝悸动是为什么而起,只是直觉想要他放任,于是,他就放任了。
既是因为池白龙,也是因为他自己——
自己,只是看着平弃安静的睡下了,而外甥却做小贼般,偷偷在青年医者头发上做功夫……心底就莫名升起无比的温暖与柔软,快乐与柔软。
而且——小外甥他……玩得那么开心,家变以后,池白龙再没有看到孩子真正像个七岁幼童该有的模样,他不会要求玩耍,只是沉默的跟在自己身后。
深夜路过小镇,他也不会哭着要睡软软的大床,只是把颗小脑袋埋进舅舅的胸口,瑟缩瑟缩冰凉的小身子。
可是在那寄来的信里,大姐是怎样形容小白龙的?
皮,坏,十足的冤家,因为小时候多病又娇纵的不行,有时候闹的凶了,还会在地上打滚儿,弄成个花猫脸,然后再向长辈撒娇……可会算计人了!
字里行间措辞骄傲又无奈,少年几乎能想象到哄着宝贝儿子的姐姐,神情是怎样的面带微笑,用芊芊素手在白纸上落下一笔一画……
然后再带着出嫁女儿对娘家的怀恋与深情,把思念的层层包裹封进信封,最后才慎重的交给捎信人。
可惜,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啊……
自己出逃时身陷囹圄的家人们,或许已经化为地府中一缕缕不甘的冤魂……
当时他顾剑引的决心下得是多么得快!
——在那些狱卒围上来,暗处潜藏着的武功高手开始显出身形的时候,自己没有一丝犹豫,一把将外甥挟紧在手臂里就提气向外边逃。
逃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即使有血肉破碎的声音传来,有凄厉悲愤的呼号钻进自己耳朵里,他也还是不回头,也不停留……
不是不愿,只是不能!
顾家人的血债,已经压在了他肩上……还有两家姻亲无辜受累的哀怨……这些都是由不得他忽略的鲜血淋漓的怵目惊心。
所以他必须幸存,然后好好活下去,再让那冷血无情的皇帝——付出应有的代价!
想到这不共戴天的大仇,顾剑引的身体虽然还坐在药炉子前,但心思却早飞至了九霄云外,他俊美的脸上布满寒霜,眼神也满是冷峻,令人望而生畏,全没有了平弃面前乖巧小弟弟的模样。
说来也难为了少年,他一路逃亡,内伤越来越重,最后终至多条经脉损毁,不只是因为没有空闲调息治疗。
——如此之重的负担压在心底,情志抑郁当然会影响他的身体!
而在这屋里住了二十来天,顾剑引恢复的速度很快,大概也得稍稍归一些功给这里宁静平和的气氛……它可以让他松弛紧张了很久的神经。
而现在,或许是因为无条件给予少年温柔包容的青年沉默了,所以他暂时又不再是平弃口里宠溺的唤着的小顾,而变回了那个孤独的,警惕的,冰冷到极点的逃亡世子。
而惟一在这个黑漆漆的夜里,能告诉他: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的,就只有面前这满满一陶罐翻滚的药汁:
生姜片辛辣,大枣肉甘甜,混合着紫苏碎屑特异的芳香,焦醇的药香弥漫在房间里,而炉底几个深黑褐色的大块木炭热得通红,隐隐约约的暗火渐渐把清冽的泉水熬煮成浅黄,又慢慢变为棕红。
估计着时辰差不多了,顾剑引就像模像样用块布巾缠了药罐把手,把陶罐移到了桌子上,接着他又取了碗,沥了满满一整碗的药汤。
“平大哥!平大哥!”
他将药晾在一边,就摇醒了平弃,“该喝药啦。”
“嗯——哦……”
此时青年医者还是模模糊糊的,半眯着眼让少年扶着喂了药,他就躺回了床里……又沉沉睡去了。
见平弃这么疲惫不堪的又睡了,外甥小白龙也早已完成了大作,就安安静静爬在青年身边呼呼大睡。
虽说外甥似舅,但可能是因为很小开始就一直多病,所以池白龙不单个子矮,还有点虚胖,颠来颠去圆滚滚一团,一点都不像他只十八岁却和二十几岁的青年一般高的舅舅。
而且也恰好是因为矮,所以他还可以头枕着青年医者的胳肢窝,两只小腿儿却斜斜架在小臂上,嘴里呼呼吹着气儿,天塌不惊。
看着一室温馨顾剑引也有了些睡意,这一天可折腾的太凶,各种状况层出不穷,都令他疲于奔命……
于是他照着青年医者曾经用过的方法洇灭了药炉下边的隐火,草草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桌面,就去外间洗漱。
……
过了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少年就洗漱完毕,也要睡下了,上床前,他还给外甥用力搓了搓小脸儿,拭去嘴角挂下来的小口水滴。
然后要到床上去,这时候,轻功也是有好处显露的了——
只见顾剑引轻轻一跃,就越过了好眠的两人,落在木床靠墙一侧,而平时不管谁坐一下都会“嘎吱——嘎吱——”难听呻吟的床板,居然很给少年面子的,一声也不吭……
他悄悄扯过了半边被子,贴墙躺在池白龙身后,一边伸出手把小外甥环起来,一边又闭着眼睛向温暖的热源方向挪啊挪……
——直到凑得不能再近为止,顾剑引才施施然放松自己精神,开始享受起暖和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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