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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
宋青书心悬小师叔，眼睛一霎不霎的望向杨逍，就听他道：“这两只鹿鹤虽为虎作伥，倒也情谊深厚。那鹿杖客见我见我手掌按在他师弟的天灵盖上，登时面色大变。我便令其放莫七侠和那少女离去。”话到此处不禁眉峰一紧，旋即行若无事。
原来彼时虽在千钧一发，莫声谷也不肯白白领了这个人情，忍痛问道何方高手出手相助。虽适才不过只言片语，杨逍已晓得这位武当七侠定是极为刚直硬朗之辈，若是照直报上自己名头怕是莫声谷情愿殒命当场也不肯受他这份大恩，便口称自己殷梨亭旧交，余者不肯多言。莫声谷虽因他不愿透露姓名心存疑窦，然而身旁少女泪眼婆娑，自身伤势委实难支，又眼见杨逍武功绝伦，所谓大恩不言谢，他便抱拳道声多谢，与那少女一道离去。杨逍虽然救他性命，然而面对武当门人始终无法坦然自若，连名字也只能瞒下。他十分高傲之人，如此苟全未免郁结于胸,如今思及犹自气闷，忍了忍才续道：“我一早在王府后院安排好人手，待莫七侠离开后便朝天射出一枚响箭，我手下人得了信，便即引燃火硝等物。鹿杖客和众鞑子万料不到如此，被轰轰响声惊得慌了阵脚。我在鹤笔翁背后击上一掌，趁乱离开。”说到此处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宋青书听到莫声谷安然无恙，心头放下一块大石，对杨逍不由感佩到了十分。他虽讲来不过两语三言，然而其时局势岂是惊险二字所能形容。他袭敌，救人，炸府，抽身，这一切亦不过弹指间。若非胆识心智武功均卓绝之极，只怕早已血溅当场。想到他为莫声谷甘冒奇险，宋青书一时情难自己，站起身面向他恳声道：“多谢杨先生援手之德，我武当……晚辈感激涕零。”说罢深深一揖拜倒。
杨逍侧身相避，淡淡的道：“宋少侠何必多礼。何况杨某本非行侠仗义之辈，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你武当派。”
宋青书讨了个没趣，一怔之下脸上发热。
周颠在旁暗自撇嘴：这人一向小气得紧，哪会这么轻易就转了性子？
殷梨亭慢慢起身，抱拳当胸恭声道：“杨先生仗义相助，武当上下同感大德。”说着躬身一礼。
此番杨逍不再躲闪，眼睛定定的凝视他，胸臆蓦地一涩：武当派感激又当什么用，我稀罕么？便欲出言讽刺，话到嘴边终于不忍，只微微一笑。
殷梨亭一礼拜过，接着道：“眼下杨先生可知我师弟下落？”
杨逍摇头，温言道：“等我出了门，已经没了你师……莫七侠的行迹。又在嘉定盘旋几日，仍没打探到甚么消息。”
殷梨亭哦了一声，面上并无失望之色，向杨逍一点头：“多谢杨先生，此恩武当弟子自当铭记于心。不过如今师弟下落不明，在下惦记得紧，却是少陪了，望先生海涵。”他举止端方态度磊落，目光却越过对面人投向别处。
杨逍胸口一阵冰冷，脸上慢慢浮出笑来, “浮生萍聚，任运随缘。殷六侠又何须多言？”
殷梨亭再度郑重致谢，又向周颠一抱拳道了声后会有期，转头对师侄道：“走罢。”
宋青书颔首称是，也不在意刚碰个钉子，又谢过杨周二人，这才举步随师叔而去。
到了楼梯口，他见殷梨亭急急而去，背影近乎仓皇，心有所感，忍不住回头望去。
此时夜色已深。笙歌渐散，风月暗收。杨逍负手而立，独对了一街灯火，人只默默。宋青书并非多愁善感之辈，可这一瞬间竟也觉得自己被无边的萧索与孤寂重重浸染，全然挣脱不开。
他悚然一惊，疾步追着殷梨亭去了。
殷梨亭足下生风，越走越快，到后来居然运用起轻功，仿佛被人追赶一般。宋青书拼尽全力才堪堪赶上，正在奇怪，前方忽然现出个岔路口。此时宋青书已额头见汗，只见殷梨亭向左一兜，不由发急，原来这下却是与客栈方向背道而驰，当下喊了声六叔你走错了。怎奈殷梨亭充耳不闻，他急忙奔上前转过角，此处是一条小巷，不远处殷梨亭已然停下脚步。
宋青书在额上揩了把汗水，喘着粗气道：“殷六叔你走错啦，客栈在那边。”说着向后一指。
殷梨亭哦一声，轻轻应道：“是么？”
他语气十分和缓，然而落在宋青书耳中不知为何却有些心惊，定神向殷梨亭望去。
这条小巷极为逼仄。两旁墙壁高耸，落下森森壁影；而月如暖银，缓缓流淌，殷梨亭的面庞被月华重影割成一明一昧的两半，神色异常模糊。
宋青书迟疑道：“六叔，眼下……”一句话还未说完，忽见殷梨亭膝盖一软，人已跪倒在地，惊道：“六叔！”扑上前将他一把抱住。
殷梨亭伸掌撑住墙壁，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妨事，你且闪开些。”宋青书一愣，却已被他搡了开去，却见殷梨亭低下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宋青书知道这是他喝酒太急之故，也不多言，上前在他背上缓缓摩挲，眼见他连黄色胆汁都吐了出来，料得差不多了，开口问道：“六叔，你觉怎样？”
殷梨亭拭了拭嘴唇，只觉肺腑犹若火炙，手脚却十分冰冷，呆了半晌道：“不碍事。”慢慢站直身体，“你说走错了？那是这边？”说着迈开脚步，却又继续向错的方向走去。
宋青书忙拉住他，“不是。”
殷梨亭又是一怔，慢慢回过头盯着宋青书，面现茫然之色。
宋青书见他眼神空洞洞的，眼睛虽然直视而来，可眸间又哪里落进自己的影子？心道：六叔他不奈酒力，这下可是真醉得太过厉害，便道：“六叔，是另一边才对。”
殷梨亭不答，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宋青书又提高声音说了一遍，才应了一声哦，终于缓缓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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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酩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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