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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雪葬梨花
折翼的雀
青岚捧着那封来自居庸关的家报冲进听雪苑时,乌云珠正将一枝新折的梨花插入瓶中。
“侧福晋!”青岚的声音带着哭腔,将那封盖着火漆印的蜡丸递上前。
乌云珠的手一抖,梨花坠地,花瓣零落成泥。她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青岚惨白的脸上。
“说。”她的声音异常平静。
“十五爷……十五爷他……殁了……”青岚的眼泪砸在蜡丸上,“天花……三月十七日……没挨过子时……”
……乌云珠轻笑出声……泪水不自觉地从眼眶滑下来,她用手轻轻滑过脸颊,指尖冰凉。
乌云珠抱着多铎的山文甲,跪在灵堂的蒲团上。甲叶上的刀痕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护心镜上还卡着那枝梨花,花瓣早已枯萎,却依旧倔强地插在那里。
她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
不吃,不喝,不睡。只是用鹿皮轻轻擦拭着甲叶上的血迹,油珠滴落在青砖,洇出深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侧福晋……”青岚端着碗姜汤,跪在她身边,“您喝一口吧……王爷看见您这样,会心疼的……”
“心疼?”乌云珠抬起头,眼神空洞,“他已经不会心疼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铁器。她看着灵柩前那盏长明灯,火苗摇曳,映出她苍白的脸。
“青岚,”她轻声说,“我梦见他了。”
“梦见王爷了?”青岚忙问。
乌云珠点点头:“他穿着这身甲,站在科尔沁的草地里,笑着对我说,云儿,我带你去看雪。’我跟着他走,可怎么也追不上……他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雪里……”
她低下头,用脸颊贴着冰冷的甲叶:“青岚,你说,他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恨我对他做的?”
青岚说不出话,只是哭。
乌云珠笑了,那笑里没有温度,像科尔沁冬天的雪:“他不会不要我的……他答应过我,要娶我为福晋的……他说过,要带我回科尔沁的……他说……”
她慢慢解开自己的旗袍,露出心口——那里,有道淡淡的疤痕,那是为了不爱他,恨他而划上的,可他还不知道。
“你看,”她说,“这是为他留的……他要是不要我了,这疤怎么办?其实我真的是……”她一直都爱着他。
青岚哭得更厉害了:“侧福晋……您别这样……”
乌云珠没理她,只是继续擦拭着甲叶。她的手很轻,很慢,像在抚摸情人的脸。
“多铎,”她轻声说,“我冷……”
二、雪葬梨花
第四天早上,青岚发现乌云珠倒在灵柩旁。
她的手还握着那块鹿皮,脸颊贴着冰冷的甲叶,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侧福晋!”青岗哭着喊她,“侧福晋!”
乌云珠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涣散。她看着青岚,轻声说:“青岚……我听见他叫我了……他在喊我……”
青岚哭得更厉害了:“侧福晋,您坚持住……王爷在天上看着您呢……”
乌云珠笑了,那笑里带着一丝解脱:“青岚……我好累……我真得好累……我要去陪他了……”
她慢慢闭上眼睛,呼吸越来越弱。
“侧福晋!”青岚哭喊着,“侧福晋!”
乌云珠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她仿佛看见,多铎穿着那身山文甲,胸前插着梨花,站在科尔沁的草地里,向她伸出手。
“云儿,”他说,“我来接你了。”
她伸出手,想去够他。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冷的甲叶。
她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她就像睡着了一样,在梦里,回到了那片广阔的草原。而他,也终于,放开了那只他用生命禁锢的云雀。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霸道的猎人,而是化作了草原上最温柔的风,永远地,环绕在她的身边。
三、囚雀成殇
乌云珠去世的消息,传到多尔衮耳中时,他正在书房里看奏折。
他手中的朱笔顿了顿,墨汁滴在奏折上,晕开一团黑。他放下笔,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风雪。
“她……怎么走的?”他轻声问。
身后的小太监答道:“侧福晋抱着十五爷的山文甲,说梦话时走的,说是走得很安详。”
多尔衮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乌云珠的样子——那个倔强的科尔沁少女,穿着月白色的旗袍,站在梨树下……
“传下去,让他们把她葬在多铎旁边吧,”他轻声说,“让她……陪着他。”
小太监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多尔衮站在窗前,看着风雪。雪落无声,像她的泪。
他忽然觉得,这天下,再没有什么,比失去所爱更冷。
而此刻,京城外的风,卷着梨花瓣,漫天飞舞。那件玄狐披风,还挂在听雪苑的衣架上。
风过,披风轻轻晃动
尾声:囚雀
乌云珠走得很安静,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还没来得及感受温度,就悄然融化了。
她被葬在多铎身边,科尔沁的雪落了厚厚一层,将两座并肩的坟茔温柔地拥入怀中。青岚按照她的遗愿,将那把断梳放在了她的胸前。梳背上的雀儿,终于“飞”进了它永恒的巢穴。
豫亲王府的听雪苑,从此再无人踏足。
那扇被多多撞碎的门,依旧保持着破碎的模样,任凭风雪侵蚀,木屑剥落。窗台上,她曾日日擦拭的那面铜镜,渐渐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再也映不出她抚过门框的指尖,也映不出他铁甲上沾着的夜露与草屑。
只是,每逢雪落,尤其是那种细碎而绵长的雪,府里的老人都说,能听见听雪苑里传来极轻的声响。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雪落声。
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又像是一句未能说出口的呢喃。
有人说,那是风穿过破败门框的呜咽。
也有人说,那是雀儿在冰冷的梳背上,徒劳地拍打着翅膀。
只有青岚知道,那是一个被囚了一生的灵魂,在用她最后的方式,一遍遍地呼唤着那个给了她牢笼,也给了她整个世界的名字。
这一场从开始就注定悲剧的爱恋,终于在这无边的素白里,画上了句点。
她终究是他的雀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魂,连这听雪苑的悲凉,都成了她为他囚禁一生的墓志铭。
第四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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