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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属
希岸感受着额头上残留的温热触感,和他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期待,心里某个角落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他沉默了片刻,才用很轻、但足够清晰的声音回应:
“……嗯。”
“也许……会的。”
这句带着些许不确定、却又愿意去相信的回应,让袁执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软得一塌糊涂。他知道,对于希岸来说,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一种巨大的进步和难得的敞开心扉。
他没有再得寸进尺地说更多,只是重新将希岸拥紧,让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缝隙。
“再躺一会儿?”他低声询问,带着点赖床的撒娇意味,“反正今天放假。”
“快起来,我今天要去上课。”希岸说道。
“啊?”袁执疑惑:“你大年初一还上课啊?”
“我的教授是外国人,每年初一我都会去上课,顺便……给他拜年。”希岸说道。
“人情世故这一块拿捏的不错啊,小王子,外国人都……”袁执靠在床头看着他起床,坐在床沿,背对着他换衣服。
他的肩胛骨随着穿衣的动作微微起伏,像即将舒展的蝶翼,脊柱沟一路向下,没入松垮睡裤的边缘,勾勒出流畅而诱人的弧度。
袁执的大脑当场死机,鼻腔一热,一股熟悉的、不受控制的暖流涌了出来。
希岸刚把毛衣套过头顶,正准备拉下衣摆,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动静,以及一声压抑的、带着惊慌的抽气声。他疑惑地转过头,毛衣还半挂在头上,遮住了部分视线,只露出一双清澈带着询问的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袁执捂着鼻子,指缝间渗出刺目的红色,眼神慌乱,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爆红,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你……”希岸愣住了,下意识地想拉下毛衣看得更清楚。
“别!别动!”袁执瓮声瓮气地喊道,狼狈地别开脸,不敢再看,手忙脚乱地抽过床头柜上的纸巾堵住鼻子,往卫生间跑,声音带着浓浓的窘迫,“我……我没事!就是……可能天气太干了!对,太干了!”
他沉默了两秒,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将毛衣拉了下来,整理好。整个过程,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几不可查的……戏谑。
昨天晚上过的太过于惊悚,以至于袁执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洗漱完打开手机一看,天都要塌了,所有的消息都是99+,父母的,亲戚的,队友的,同学的,朋友的……袁执一条没回。还有好几条未接电话。
赵天奕大骂他见色忘友。他简单挑了几个回复了。
昨晚回来时光线昏暗,加上心神都被希岸占据,他竟没注意到客厅的异样。靠近玄关的一个边柜似乎被挪动了一点位置,柜子上的一个小摆件掉在了地上,所幸没有摔碎。地毯上也有几道明显的拖拽痕迹,像是有人在这里有过片刻的、不算平静的停留。最显眼的是,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是倒扣着的,仿佛不想让人立刻看到里面的内容。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袁执的心猛地一沉,一个不好的念头瞬间窜入脑海——难道是昨天他不在的时候,柏家那些阴魂不散的人来找麻烦了?!
他立刻转身,快步走回卧室门口。希岸已经穿好了衣服,正站在窗边,安静地看着窗外。晨光勾勒着他清瘦的侧影,带着一种易碎感。
“小王子,”袁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担忧,他走到希岸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昨天……还有别人来过吗?”
希岸闻言,缓缓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厌烦。他沉默了一下,才轻声回答:
“是……姑姑的律师来过。”
“律师?”袁执愣了一下,不是柏家的人?他稍稍松了口气,但心里的疑惑并未完全消除。什么样的律师来访会把客厅弄出这种痕迹?
“嗯,”希岸走向客厅,目光扫过那片狼藉,眼神冷了半分,但语气依旧平淡,“过来给我送一些跟姑姑遗产相关的文件。”
“遗产?”袁执跟在他身后,眉头微蹙。他知道希岸的姑姑留给了他很多东西,但具体细节他从未多问。
希岸走到茶几旁,没有去动那份倒扣的文件,只是用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桌面,声音里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姑姑的遗产有些复杂,除了她所有的版权,还涉及一些国外的资产和柏氏的股份。她的律师团队……一直在处理这些,今年,怕是要全部弄完,彻底交接清楚了吧。”
对于这些希岸并不愿意多说 ,他能说到这,已经是袁执全部的努力成果了。
希岸出来看见玄关的柜子上一个不明显的保温袋。
“袁执,这个是什么?”希岸指了指那个袋子。
“这个啊……”袁执有些不自然的摸摸鼻子:“这个是我给你……带的饺子。”昨天他去伯伯家的,大家一起包饺子的时候,他特意去厨房跟保姆阿姨,说自己要包素馅的饺子,保姆阿姨都惊了,但还是由着他去了。
“饺子?”希岸也震惊,然后打开了包装袋。
“哎。”袁执阻止了他:“这个是昨天的,今天怕是已经坨掉了。”
“你做的吗?”希岸推开他,打开了袋子,里面是一个透明的饭盒,几个饺子。
袁执被他看的更加不好意思:“不是跟你说了,我什么都会点嘛,纯素的,就放了一点香菇,青菜和豆腐。但是现在肯定是不好吃了,扔了吧。”语气有点遗憾。
“我想……尝尝”
“哎!别!冷的!会吃坏肚子的!”袁执急了,伸手想去拦他,语气里满是担忧。
希岸却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径直从饭盒里拈起一个已经冷透、边缘有些粘连甚至微微发硬的饺子。那饺子形状实在算不上好看。
在袁执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希岸将那个冷掉的饺子缓缓送入口中。
他细细地咀嚼着,冷掉的饺子皮失去了韧性,有些粘牙,内里的素馅也因为没有及时食用而失去了最佳的风味,口感甚至有些发干。但希岸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嫌弃或勉强,他吃得极其缓慢,极其认真。
袁执紧张地看着他,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生怕他会吐出来,或者露出任何不适的表情。
终于,希岸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他抬起眼,再次看向袁执,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仿佛有冰雪彻底消融,漾开温柔而澄澈的涟漪,清晰地映照着袁执紧张的身影。
“很好吃。”他轻声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肯定,嘴角甚至牵起了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柔和弧度。
袁执愣住了,看着希岸那双真诚的眼睛和那抹浅笑,心里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动和狂喜。
“下次,”他顿了顿,耳根似乎也悄悄漫上一点红晕,“教我包吧。”
“哎……好。”袁执点头。
门铃响起时,袁执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希岸身后,看着他检查琴盒里的提琴。希岸动作顿了顿,看向袁执:“张南来了。”
袁执立刻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我跟你一起去!”
希岸微微蹙眉:“我是去上课。”
“我知道啊!”袁执理直气壮,“我……我去旁听!感受一下艺术熏陶!”这借口找得他自己都有点心虚。
希岸看着他写满“我一定要去”的脸,知道拗不过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去开门。
门外,张南笑容依旧,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看样子是给希岸准备的点心或饮料。
看见袁执也在,张南好像显的很高兴,他挑了挑眉:“哟,保镖弟弟今天也上岗?”
“张管家,我今天没事,陪希岸去上课。” 语气那叫一个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张南走进来,上下打量了袁执一番,眼神里充满了戏谑:“我这‘管家’可是持证上岗,信誉良好。你这保镖半路冒出来的,能靠的住吗?”
“我这保镖都陪着过年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袁执意有所指。
希岸懒得理他们俩,自顾自地穿好外套,拿起琴盒。
张南又忍不住继续逗他:“哎呀,可是我们小岸上课喜欢安静,不喜欢有闲杂人等在旁边盯着哦。” 他故意把“闲杂人等”咬得重了些。
袁执果然急了:“我怎么是闲杂人等了!我是……我是家属!对,家属陪同!” 他豁出去了,反正他在希岸这儿,早就把自己归为“自己人”了。
张南被他这“家属”言论逗得噗嗤一笑,看向希岸,用眼神询问。希岸已经收拾妥当,面无表情地瞥了这两个幼稚鬼一眼,淡淡地说:“随便他。”
这就是默许了。
袁执立刻像得了圣旨,得意地朝张南扬了扬下巴,一副“看吧,我地位稳固”的表情。
希岸在里面练琴,张南对此早已习惯,他熟门熟路地走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区,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处理邮件,姿态娴熟得像是在自家书房。对他而言,这是工作的一部分,安静等待是他的职责。
当琴弓搭上琴弦的那一刻,他周身清冷的气息仿佛与手中的提琴融为一体,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外。他的眼神专注地落在琴弦上,所有的杂念,包括窗外那个灼热的目光,似乎都被屏蔽了。他的技巧依旧精准无误,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清晰地流淌出来。
莫里森教授静静地听着,他苍老但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听出了那份无懈可击的准确,但同时,他那颗对音乐极其敏感的心,却捕捉到了一丝与以往不同的东西。
一段复杂的乐章结束后,教授没有立刻点评技巧,他缓缓走近,声音温和却直指核心:
"An, that was fascinating."
(岸,这很有趣。)
"Your focus was intense, perhaps even more so than usual. And yet... I heard 'relaxation' in your playing today."
(你的注意力非常集中,甚至比以往更加投入。但是……我却在你的琴声里,听到了‘放松’。)
希岸持琴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有些不解地看向教授。
教授微笑着,指了指他的肩膀和手臂:
"Here, and here. When playing this phrase before, there was always a trace of unconscious tension, a resistance. It was the projection of your inner barriers onto the music. But today..."
(这里,还有这里。以往在演奏这个乐句时,会有一丝你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抗般的紧绷。那是你内心壁垒在音乐上的投射。但今天……)
"Those layers of ice seem to have thinned. The flow of the melody feels more natural, as if it's beginning to melt in a warmth I haven't heard before."
(“那些冰层似乎变薄了,旋律的流动变得更加自然,仿佛正在一种我未曾听过的温暖中融化。”)
他深邃的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窗外那个执着的身影,然后回到希岸脸上,带着了然和欣慰:
"It seems certain 'presences', without a single word or disruption, possess the power to seep through the hardest defenses and warm the deepest corners."
(看来,某些‘存在’本身,无需言语,无需打扰,其力量就足以渗透进最坚硬的防护,温暖最深处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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