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祖她一心向道

　　于石林中的一夜，并不算多舒坦。此时启程，对于宁观姝而言，也算是一种解脱。

　　她右手中长扇翻覆，开了又合，她垂眼望着扇面上工笔画下的花鸟虫兽，一张朱唇紧紧抿起、失了血色，借着耳边发丝的间隙，她抬眼偷忘行在身旁的方衍舒二人，更是觉得昨日自己妄下海口。

　　这两人哪是什么情愫暗生，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只是一人不敢开口，一人全做不知罢了！宁观姝恨恨想到，枉她还想着方衍舒一心单相思，多少也有点机会，这才死皮赖脸地缠着留下，一晚上的相处之后，她才看破了这其中的玄机。

　　宁观姝余光之中，方衍舒与江映蘅仍旧在讨论着二人剑法的合作方式，窃窃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从几个时辰前便时不时响起。她眨眨眼睛，敛起眼中落寞苦涩，将渐渐滑落手弯的披肩重新挂回身上，手中的扇柄顺着手腕一转，重新抵在了鱼际之中。

　　既然已经看开，那倒不如早日离去。她挺直身板向着前方看去，柔柔抬起的眼神对上了方衍舒暗藏着阴冷的双眼，默默打了寒颤。也是，方衍舒与她可没有什么情谊可言，再在此处晃悠，谁知要发生何事。

　　前方恰好是石林的出口，昨日破开的小道仍旧可见踪影，尚未被一旁的草木覆盖痕迹。

　　“方师叔，观姝灵力既已恢复，想必此处便是你我作别之地了。”

　　宁观姝已打定主意要离开，她见方衍舒冷然挑眉的神色，坏心眼地看着他眼神中的郁气，只是暗自叹气惋惜，而后刻意语气亲昵，含笑说出自己的决定。她手中的长扇悠然转圈，肩上的薄纱随着转身划过一道翩跹的弧线，独自踏向秘境外围的路。

　　*

　　相较于感情，反而是秘境之中的变化更加迅猛。

　　与宁观姝挥别尚未多久，山渊两侧的林木便无风自动，自山崖上伸出的枝桠如同涟漪般韵动，一层威压从山渊的中心传来，缓缓漫过江映蘅所在的位置。天穹之上红蓝分明，原先澄澈的蓝色涂上艳丽炫目的红艳，自山渊中心向着四周减淡。

　　江映蘅手中见明月连着剑鞘一同坠入土中，在那一层威压之下，唯有借着长剑方能站稳；便是她身边的方衍舒，情况也未有特殊，只是他修为远甚江映蘅，无需那长剑支撑，依旧可以站稳罢了。

　　一切的异象持续没有多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突然消失。

　　“方讲师，你先前可见过这般景象——”江映蘅将见明月拔出剑鞘，挽着剑花挂在手掌之上，扬声问道。

　　“我也是头次。”方衍舒喃喃说道，他抬头远望山渊中心，方才搅动的灵气早已平复，一片沉静之下仿佛酝酿着些莫名之物。

　　她故技重施，神识一路超前探去，沿途无甚异常。直到越过一处湿润的土地，她好似触及一道如同海渊般深沉的存在，便是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神识在存在边上敲敲扯扯，浩荡的野蛮气息震荡开来，斩断她与神识之间的联系！

　　江映蘅胸中突兀一阵悸动，喉咙之中腥甜的血液翻涌而出，张嘴吐在了林地之上。她闭上眼默默感受，先前的神识被强行切断，已造成了部分的损伤，好在只不过是一小部分的神魂，算不上多严重的伤势，只是吐血罢了。

　　“我没事，”她摇摇头，安抚了在身侧担心的方衍舒：“不过碰到了些神秘存在，神识受损，出了秘境后温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

　　“神识受损？方才可是探到了山渊中心？”方衍舒深知，便是秘境之中互相坑害之事常有，但能有修为果断斩断神识的，还能不让人察觉身份的，真没几人。在他看来，在这秘境之中，有如此修为的，怕是传闻之中，山渊中心沉眠的镇守灵兽。

　　“山渊中心？这可说不准，我方才只是探到了一处湿润区域，即便距离上有那么些可能，但仍旧未到秘境中心。”江映蘅稍稍估量了距离，皱眉思忖片刻后说道。

　　“这倒是稀奇，不知这秘境之中何时出现了这般修为的灵兽。只是小师叔祖还有能力向前么，前方遭遇的灵兽怕你我二人难以轻易应付。”方衍舒见着江映蘅面色稍有憔悴，苍白唇色上沾染着自己的血液，不免有些担心。

　　“方讲师是要继续向前？”

　　“如此异象，自然是要向前探去。”虽方衍舒的语气颇为坚定，但若是江映蘅开口撤离，想必他也会跟着一同离去。

　　“那便是了，我也不争那考核的排名，随着方讲师一同见见异象也不亏。”江映蘅歪头同他对视片刻，两人一前一后超前奔赴山渊，身侧的林木剐蹭衣袖，留下沙沙的响声。

　　越是深入，那山渊之中的气氛也越发凝滞。

　　一声铮鸣穿透层林。

　　江映蘅见着前方剑光乍现，灵气的浓度无序变化，时而一道剑光甩过耳侧，在身旁的灌木中斩下一条枝桠。她脚尖重重踏在地面，留下一道深痕，便在在原地顿下，眼神凝重着拉住身侧的方衍舒，细细盯梢前方的动静。

　　两道眼熟人影从层次不一的灌木之中跃出，一者提剑追击，一者狼狈逃窜。狼狈逃离之人侧方一滚，堪堪从擦着要害刺入的长剑下避开，布满尘土的正脸撞入江映蘅的视线中，让她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师明琛，她迅速便判断出其中一人的身份，恰好另一位追击之人凌厉的双眼与她对望，冲天的剑意直逼正脸，江映蘅稳然不动，将另一人的正脸与先前擂台之上的一位同门对上，想必是那位陈明霁了。

　　师明琛在地面翻滚躲避着攻击，见到江映蘅出现在山道的一端，大喜过望，张口便是想要求助。他腰间的弟子玉佩便在翻滚之中从手肘之中冒出，搁置在了向上的胯间，润着光芒。

　　陈明霁挪开望向江映蘅的双眼，见着师明琛心中躁动又稍有懈怠，面上冷冷一笑，见着转至身上的玉佩，便是逮到他松懈之时，一剑刺入师明琛腰间的玉佩，将他送至秘境之外。陈明霁收回长剑，松松挽着剑花在原地站定，眼神一斜便看向在不远处旁观的江映蘅二人。

　　他眯着眼扫视着两人，长剑顺着手腕转动便直直朝向江映蘅，脚下一动便朝着他们冲去。

　　真是暴躁，江映蘅看着剑锋直冲正脸，便朝侧面一歪头，让剑锋擦过脸侧碎发，自己脚步向侧方一闪，将冲来的陈明霁交予方衍舒处理，自己移至侧面游记。

　　方衍舒烦闷地看着陈明霁脚下一个趔趄止住剑势，他手中的逐影出鞘后便架在长剑之上，轻易地克制住陈明霁锋锐的剑意。江映蘅一个闪身，见明月便搭在了陈明霁的脖颈之间，手腕只需稍稍用力，便可轻易划出一道血线。

　　“我认输。”陈明霁见着两人一前一后困住他的所有退路，收起身上的剑意，果断扔下手中的长剑。

　　“不知这位同门，为何有这般敌意？”方衍舒缓声说道，他笑意未达眼底，手中的逐影不曾放下，依旧同江映蘅一般，抵在陈明霁的喉间。

　　“考核之时竞争如此之大，我自然担忧会有人同我一般淘汰其他弟子，这也正常不过？”陈明霁咧着嘴开朗一笑，他扫过眼前虚指的长剑，脚尖不安地点着地面。

　　“是么？”江映蘅靠着陈明霁耳边低声说道，见他被轻浅的呼吸声惊到一抖，唇角的笑意更深。

　　“陈某不过是两位师兄师姐的剑下俘虏，便是再问这些有何意义？一味深究这些边角琐事，怕是要赶不上山渊中心的异象了。”陈明霁强撑着笑容，他见着眼前之人眼神转动，胸前的长剑有了些举动，便抓着时机溜之大吉。

　　“要去追吗？”江映蘅收起长剑，望着陈明霁消失在远方的背影，歪着头询问身侧遥望的方衍舒。

　　“没必要，他说的倒是没错，再拖延下去，怕是有些耽搁了。何况，小师叔祖不是早已决定要将他放走了？”方衍舒淡淡说道，收回了放在远方的眼神，“说不准，你我去往山渊中心的时候，也会再次与他相遇。”

　　江映蘅轻哼一声，她未再言语，再度与方衍舒一同赶路。这山渊之中的小道不宽，山林之中道路众多，便是如此，一路之上她瞥见了不少匆忙的身影。

　　路途几多曲折，眨眼间便来到先前探测时神识受损的位置。

　　江映蘅远望眼前的天坑，潭水深黑不见底。她深呼吸着躲在林木交映之中，此处威压更甚，举动之间仿佛有层层重力压在肩颈，便是抬起长剑都格外艰难。

　　水潭之中有异物游动，深黑色的潭水之中有亮光凛凛，几片似花似羽的片状物在水面卷起层层涟漪，折射出亮蓝色的光辉。几声婴儿啼哭之后，一颗硕大的兽头从潭水之中伸出，溅开澄澈的浪花，鸢尾色的兽瞳半阖，锐利的瞳孔瞥见水潭之中的涌来的人群。

　　一阵浪潮从水潭之中升起，如剑一般卷过山渊之中的人群。

　　江映蘅同方衍舒你拉我扯，两人狼狈地挣脱了层层威压向后奔去，山道之中枝桠都在此时成为了阻拦，平添了万分阻力。

　　她急促呼吸着，口中喘气不断，恍惚之中，似乎水花已打湿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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