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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地废墟
邵强的邻居说他每回离开一般都是十日,最长不超过半个月。
韶黎记得行商通常会带些挺重的东西,比如铁锅瓷碗一类,然后跟族里交换各种制好的草药包带走。所以按照去程负重大时走得慢些,大约五日的功夫,回程负重轻些能走得快,则按四日计算,中间正好还剩下一日功夫停留在风狼族地。
无人知晓邵强的去向,说明他应该是孤身上路,也就是说路上应该会避开各种妖族的领地。
邵强最后一次出现在邻居面前,是要带着女儿去寻风狼救命,不太可能再有为了不暴露路径而绕路的可能。
所以韶黎出了青陇西门后向西北走了五日,折向正南方向走八日,然后向东走一日后再转向正北方向,如是走了约一个月后,她终于看见了熟悉的景色。
一片茂密的大树之后,隐隐露出山崖的一角。
“那里是……”
呆滞了一瞬之后的韶黎甚至忘了身边还有一只白狐,她一拉背带扔下背篓,险些砸到白狐身上,然后像猴子一样手脚并用窜上二丈高的大树。
当绵延向上的陡峭山坡,以及山顶上那棵大树映入眼帘时,韶黎完全无法克制地激动起来,“到了,终于到了——”
因为想望已久的目标就在眼前,韶黎愈发的急不可耐,她甚至都没有耐心从大树上爬下来,而是选择凌空一跃跳向山崖。她落地后就地一滚卸下冲劲,还没等站直身体就撒开腿朝山崖顶部疯狂地跑了过去。
白狐不得已,只得也跟着跑了过去。在无尽林中恢复本来外形,足有两个韶黎那么高的白狐居然落后韶黎一步到了山崖顶部。
映入韶黎和白狐眼帘的,几乎是一个正圆形的,仿若一只饭碗形状的山谷。
山谷内部北侧山壁略陡,而南侧则是个平缓的山坡,站在韶黎和白狐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蜿蜒在南侧山坡间的小路串联起了一个个的山洞。有的山洞前放着巨大的兽牙,有的用原木扎进山体做成平台,有的用藤蔓做成门帘,有的却用的是木门。
山谷底部是一大片平整的土地,周围一圈阡陌交通,田埂间一片绿意葱葱,瞧着便知道是种了什么作物的农田。山谷底部正中间是一间非常宽大的弯月形吊脚木屋,木屋附近放着很多零散的物件,有连成一大片的晾晒用多层木架,有堆叠在一起的毛皮,还有些处理完之后吊挂着的腊肉鱼干。
韶黎虽然恨不得立刻就飞奔下去,却还记得身边有只白狐,“我先回去,你在这里等等。”她补了一句解释, “我去跟长老说了,再请你进去。”
白狐只回了她一个“嗯”的鼻音。它的眼眸中似乎露出一丝担忧,但过于兴奋的韶黎完全没有看见。
得到白狐回应的韶黎,用她最快的速度朝北坡的一个洞口飞奔过去。她甚至在离洞口还有几丈远的时候,就开始大喊起来,“阿姆,阿姆,我回来了——”
熟悉的洞口里一片黑暗。
韶黎犹豫了一下。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近在眼前的家和只要跨进一步就能看见阿姆的想法占据了她所有的心思。所以她只是减缓了一下脚步,跑进了洞口。
“……阿姆?”
韶黎仗着洞口透进的一丝光线,摸索着找到了火石。“咚咚”两声之后,她点燃了火塘。
跳动的火光将她魂牵梦萦的景象送入她的眼睛。
山洞里凸出的石头打磨光滑成了阿姆和她的床,褥子是整张的熊皮,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是阿姆用很多草药换回来的棉被。
火塘上吊着一只铁锅。
阿姆做饭的手艺一般,只会用铁锅炖肉糊……
韶黎的目光一顿。
铁锅底部粘着一层灰黑色的东西。
韶黎眉头皱了起来。
阿姆素来爱干净,吃完饭以后她肯定会洗刷干净的。
韶黎走向山洞的一角,鲜肉不好存放,洞里又潮湿,所以每回打猎回来都是全族上下一起吃一顿新鲜的,然后把剩下的全部做成肉干挂在族地中心的大屋那里,谁家要吃了自己去拿就是。家里没肉是正常的,但阿姆怕她夜里饿,所以一直会在家里存些果子和块茎。
韶黎打开石缸的盖子,一股酸腐的酒味冲了过来。
韶黎看着石缸里长了一层白霉的液体,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了。
阿姆不在家已经很久了。
难道……
阿姆离开族地找她去了?
韶黎心里咯噔一下。
风狼族虽然也有优秀的女性编入狩猎队,但她的阿姆丹砂却更擅长制药,所以韶黎从没见过她阿姆做过任何需要武力的事情。
她家连把弓都没有。
韶黎转身离开山洞。
她要去找族人问问。
就算阿姆离开族地去找她,也不会一声不吭地走。她与白芷和辛夷一向关系很好,阿姆一定会跟她们说的。
韶黎一边想着,一边朝山坡下族地的中心飞奔而去。
日头西斜,漫天的晚霞红得像血一样刺眼。
韶黎在还没有到达谷底缓下了脚步。
有些不对,太安静了。
族人都喜欢热闹,加上谷里唯一的水源就在药草田中间,所以谷底大屋的附近从来就没有安静的时候。白天,几乎全族的人都聚在谷底大屋附近干活,孩子们打打闹闹,年长的男性耕种草药,女性们则围坐在一起处理草药、毛皮和肉类。有些草药不能在阳光下暴晒,只能乘夜间阴干,所以晚上也会有族人在这里干活。
韶黎从来不知道谷底居然能这么安静,安静到好像她聋了一样。
心里异样的感觉越发浓烈,有什么东西在让韶黎停下脚步。
但她还是走了过去。
晾晒草药的木架倒在地上,草药撒了一地。
但是韶黎的目光却被木架后的东西紧紧攫住。
那是……
一只手。
韶黎走到那只手的前面,她低头看着那只手,恍然觉得似乎有几分熟悉。
心底有个声音,叫她不要抬头,叫她闭上眼睛转身就跑,永远也不要回来。
但是,她还是抬起了头。
满目的……
残肢。堆叠到一起的尸体。
有一瞬间,韶黎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映入她眼眸中的画面到底有什么含义。
她只是茫然地走过去。
然后,她的脚踢到了一样东西。
圆圆的东西,因为被她踢到而滚动了一下。
她低头,然后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乌黑的眉毛,红润的嘴唇,曾经总是爽朗大笑的眼睛定格在惊恐和绝望上。
“辛夷……”
韶黎不由自主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与她的阿姆像姐妹一样,疼爱她甚至超过自己的亲生儿子,整个风狼族里谁都喜欢的辛夷,她的头滚到了她的脚边。她的身体……
韶黎木愣愣地扭过头。
总是很温柔的白芷仰躺在地上,胸腹之间开了一个大洞。
一直欺负她所以没少被辛夷收拾的少年天泽身体反向对折。
韶黎腿一软,坐倒在地。
再然后,她看见了她最思念的人。
她的阿姆,丹砂站在谷底大屋的旁边。
一支长长的箭穿过她的脖子,将她钉在大屋的木梁上。
“阿姆,阿姆,阿姆——”
韶黎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扑到那个冰冷的身体上。
“不——”
已经死寂了许久的风狼族地,响起凄厉的哭嚎。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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