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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难医之病
“怵惕思虑者,则伤神,神伤则恐惧流而不止。因哀悲动中者,竭绝而失生。”
因过度忧思恐慌则导致心神受损,情绪低落无法控制,行动迟缓、兴趣丧失……持续消耗心神,最终烛火烬灭,终会迈向自我灭亡。
月清明翻阅医书,上述种种症结,和雨墨条条相对……
但月清明绝不会让最后那一步发生。
他又请了大夫给雨墨看病,号脉结束,大夫去写药方,雨墨问自己哪里病了?怎么会又看大夫?
他神情错愕,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告诉月清明自己已经好了,没病,如果殿下准许,他明天就可以参与轮值。
月清明只是说大夫来复诊而已,雨墨要再休养一段时间。
政务烦琐,月清明无法时时看护他,小鱼被准许进入内间里。
她会提醒雨墨吃饭、喝药、饮水,时时看着雨墨。月清明说过,不让他出去,也不能让他有不好的举动。
这殿里每天就他们两个人,雨墨坐在床上发呆,小鱼就搬小板凳坐在旁边绣花。
小鱼坐在床尾的地方,床一半的帘帐放下遮挡着,他们一般互相也看不见。
这个活计挺轻松,因为雨墨并没有乱跑乱闹,反而相当安静,让他吃饭吃药也就吃了,一点都不让人费心。
但小鱼也觉得这很不正常。
绣花绣一半,会抬头朝他的方向看一眼,然后无声叹口气。
她想,也许是因为受伤太严重了吧。要是自己也受了这么重的伤,估计比雨墨大人还要难过呢……
傍晚,月清明去看了眼章清源,月盈在一旁问他:“雨墨最近如何?”
月清明看着清源的方向,眼神却没有聚焦,摇摇头道:“不好。”
瞧着他这副神态,月盈猜想,大概是真的不太好。她轻叹道:“唉……怎会……”
月清明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他想起来大夫对他说的话,要他做好心理准备,这病绵延反复,十分难治。
烛火摇曳,月盈拍着清源,对月清明轻声说道:“你不知道吧,我刚生你时,心情也差得很。”
“那时,总觉得自己破破烂烂的,哪也不好了,再回不到从前了。”
“你爹爹他每天忙完回来就想尽办法逗我开心,什么事都依着我,把你撂给奶娘,就带着我天天出去玩,杨柳堤、戏院、马场……每天,亲手给我做饭、熬粥,他那么大人了,第一次做饭,还烫伤了手呢。”月盈回忆起往事,声音轻柔,娓娓道来。
月清明确实不知道这些往事,自他记事起,月盈就一直是温柔慈爱、带些顽皮、乐观向上的形象,他从未见过,也想象不出她悲伤的样子。
“母亲……辛苦了。”
“哈哈……你还是别这样说了,怪不习惯的。”末了,她提醒月清明:“你得多关心他呀。”
月清明微微颔首,“知道,多谢母亲。”
月盈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然,为娘去看看他?”
“不用了,母亲。他不爱见人。”月清明回绝了她。
“好吧……”
月清明离开月盈房间,就去了膳房。
他大驾光临,伙夫吓了一跳。不过一想到章大将军也干过这事,倒也合理起来。
总之大人们做啥事,小的们不用管那么多。
青菜、瘦肉、大米、青葱。月清明让伙夫教着他,从切菜开始做了一锅青菜瘦肉粥。
“嗯……”粥用砂锅煮着,冒着烟气,伙夫拿手扇到鼻下闻了闻。“太香了……殿下真是,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嘿嘿。从小到大都这样!”他憨笑夸赞。
“要是俺儿有殿下一半聪明就好了……”
听着伙夫的话,月清明拿起小碗往里面盛了一碗。
屋里,小鱼绣着花,注意到门外有隐隐的人影。
月清明伫立在门外,手中拿着粥,微微低着头,和门仅有一掌之隔。
之前已经吩咐过小鱼了,如果自己回来、要进到屋里,小鱼要提前和雨墨说一下。
小鱼放下手中的绣花,轻声和雨墨说:“雨墨大人,殿下要回来了。”
“啊……”雨墨缓缓抬起头,看向外面。“好的。”
小鱼收拾东西退下,片刻后,月清明推开门进了屋里。
雨墨站在床边,终于不是蜷着了。“殿下。”
“嗯。”
月清明应道,把粥放到小床桌上。“把粥喝了吧。”
就当成晚饭吃,刚好。
“好的……”
雨墨舀了一勺子,放在嘴里,默默地吃。
月清明看着他一口一口喝粥,安心了些。便起身离开,关好门,去书房办公。
半晌,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吃完了,月清明进去。
看到雨墨还是低着头动勺子,但是碗里的粥,并没有下去多少。
月清明用指背碰了碰碗,雨墨抬头看他。
“凉了。”
那碗已经冰冰凉凉,粥也应当不热了。
他把那碗粥和勺子拿走,平淡地说了句:“别吃了。”
雨墨的手却还是悬在空中,拿勺子的状态。
都怪自己吃太慢了。
月清明把粥拿回膳房,自己尝了尝,味道没问题。他把碗放在灶台上,背对着,手撑着台子。
伙夫刚好进来准备明早的食材,那粥煮了满满一锅,盛了一碗还剩不少,他就问月清明:“殿下,这些还喝吗?”
月清明看了眼那锅粥。
“不喝了。你看着解决吧。”
“欸,好嘞。”粥很香,伙夫开开心心想:配咸菜当夜宵刚好。
回去以后,月清明还是按照惯例给雨墨涂药。
他们已经这样有一段时间。每天除了涂药膏,几乎就不见面。晚上雨墨坐在床上靠着墙睡,而月清明则是在书房的卧榻上休息。
月清明觉得雨墨不是很想见他,那就先让他自己静一静。
书房烛火会一直亮着,因为雨墨不喜欢完全的黑暗。这微光会把内间照亮一点。
在这光里,月清明办公、看书,听着雨墨内间的声响,度过一天又一天。
等白天一到,月清明走了,小鱼便开始进屋上岗。
小鱼知道雨墨吃东西慢,所以会盯着他吃。有时候雨墨吃到一半对上她的目光,两人大眼瞪小眼,场面也挺有趣。
今天的饭里有年糕,小鱼盯着雨墨吃完了饭,却听雨墨对她说:“可不可以麻烦你再去一趟膳房,我还想吃年糕。”
“好!我去拿!”
那当然好!他难得食欲这么好,看来是很喜欢吃年糕了,这得和殿下说一说,以后多让膳房准备年糕!
雨墨下了床,站起来。
走出去两步,忽然觉得眼前猛地一黑,然后向前面跌去。
身体直直地往下倒,碰倒了花几,上面放着的花瓶、花几,连同他自己一同摔在地上。花瓶乒铃乓啷碎成一地大小碎瓷片,插在瓶中的白色杜鹃花也纷纷“沙沙”坠地。
大概是站得太快,血流一时没有跟上脑子。
除了摔得疼,倒是没别的伤。
他艰难爬起来,抬头却看到他侧面房间那头的镜子。
自从摘了绷带,他几乎没有照过镜子。每次经过那里,视线都直直掠过,不看那里。
但是今天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
看到了满脸的伤疤。不止脸上,脱了衣服,浑身也都是伤疤。
对了,他现在就是这样子的。一个没用、丑陋、不堪的怪物。
所以殿下才会那么长时间没碰过自己了啊,应该是已经觉得厌恶了吧。殿下人很好,他不会对自己说,不会表现出来。
殿下仍然给自己每天涂着药膏,他那么好,自己可不能这么不懂事,让他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自己身上。
他不受控制地拿起地上,那一块最大的瓷片。
边沿锐利不齐,瞬间就划破了他的掌心。又多了一道伤痕,但却感到一种痛快,一种彻底放弃的放松。
脑海中自然而然出现了一个非常丝滑的解决方法。
如果自己死了,那么就可以结束这一切,月清明不会再被他拖累,自己也不痛苦了,世界上少了一个废物,多么完美的事。
也许自己会化成灰烬,他第一次希望月清明不要记得他,因为他太没用了,而月清明值得更好的、更美的一切!
只能这样了吧……
心脏一阵狂跳,头脑却在一瞬间轻松起来。
于是他的手拿起碎瓷,尖锐的一头对着自己的脖颈。
“雨墨大人!”
锐利的瓷尖已经刺破了肌肤,小鱼手里的餐盘掉落一地,碗碟自然也都碎了。
小鱼跑过去紧紧拉住他拿着瓷片的手。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她狠狠夺过他手中的瓷片,仓促之下,自己的手也被划破了。
瓷片终是从自己手中离去,雨墨呆滞地看着她。
小鱼顾不得那么多,赶紧把那些花瓶碎片用脚都扫到一边。
雨墨浆糊般的思维反应了片刻,看到小鱼为了救他受伤的手此时正滴着血……
“对不起,对不起……我……”
他用手捂着眼睛,血迹又蹭了一脸。
小鱼从雨墨身后架着他的胳膊,试图把他拉起来。
但即便再瘦,雨墨也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小鱼也没多大力气能完全搬动他。
雨墨手撑着地让自己站起来,小鱼让他不要用手了,并赶紧把他拉回床上。
她找着抽屉,幸好里面还有多余的伤药和绷带,于是她给雨墨手上新鲜的伤口小心包扎了一番。
然后就瞪大了眼睛,担心地看着他。
那个人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像静止了一样。
刚才……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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