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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这次回来之后,有什么事情和原来不一样了。
伊莉莎向那位穿着制服的仆人笑了笑,接过他双手奉上的信笺。
又是一封十四行情诗,言辞优美,情感动人。
如果不是她压根想不起来,那位命令仆人送来情诗的兰德领主,究竟是何相貌,这样炽烈的爱意,也可以算宫廷中一件绅士淑女间的浪漫故事。
这是这周以来的第七个。
情诗、鲜花、小首饰……如缕不绝的小礼物,像嗅到蜂蜜的蚂蚁,一窝蜂的飞向自己的房间。
而那些向自己示爱的公子哥们,没有一个不是相貌英俊,出身高贵,拥有丰厚财产的年轻单身汉。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都与弗利尔亲王关系匪浅,无一例外。
多瑞亚思的领主、明尼女王的左膀右臂,小心的拈起那张贴了碎金箔的信笺,放在自己鼻下,那上头橙花清新淡雅的芬芳,瞬间将她带回明媚的春光里。
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和前六个大众型浪漫为主,珍贵礼物为辅的贵族少爷们不同,这一个追求者做了足够的多的功课。
“至少这个用心了。”多尔把玩着那枚信笺,纸张上淡淡的香气令她倍感安宁,就如将信笺交给她的人,从来都值得她付诸信任。
“我只是个无名之辈。没有高贵的血统,没有众多拱卫我的亲朋,我不值得他们那样的人付出一场婚姻。”如夜晚草叶上悄然出现的薄霜,伊莉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泠然的冷意:“这是冲您来的。”
多尔笑了笑,她站起来,走到窗边,垂下眼帘,望着窗外。
暮秋时节,晨间总会起一层淡淡的薄雾。
站在这里,正能看见下方花园里,卡塔琳娜带着奥莉朵拉,在晨曦的雾中散步。
即使隔着三层楼的距离,多尔也能清晰的看见,奥莉朵拉围着卡塔琳娜,追着她的缇灵犬,一蹦一蹦的转着圈圈
“又或者,是冲着她来的。”
伊莉莎走到她身边,忧心忡忡的望了下面一眼。
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中明白,或许一场看不见厮杀的战争,回随着多尔腹中孩子的降临而拉开序幕。
多尔下意识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不出意外的话,她的第二个孩子,将在冬季末尾诞生。
如果他是个男孩,他将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孩。他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上时,他的父亲就已做好准备,要将原本属于他姐姐那些财产,不惜一切代价交到他手中。
但如果她是个女孩呢?她的父亲会将她的诞生视为天意,还是将她看做第二个绊脚石?
她揣摩着自己丈夫的心理,几乎入了迷。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平生只经历过一次,却令她终身难忘的痛感,忽的再次袭来。
“嘶……”多尔攥住自己长裤上的口袋,有些不妙,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她的大腿流了下来。
“伊莉莎,”她定了定心神,扶住伊莉莎的臂膀,尽可能的平稳的吩咐道:“去叫医生和助产士来,我可能要生了。”
那天傍晚,她生下来了一个男孩。
那男孩在她肚子里,只呆了不到八个月,就被迫搬家。
他很轻,将他抱在臂弯里,总令多尔感到恍惚,她总忍不住去看他,以确认自己怀里不是只有一只空荡荡的襁褓。
他的气息也很微弱,躺在襁褓里抽抽搭搭,像一只刚刚来到世上,还不会叫出声的小奶猫。
多尔拜托博尔夫人给这男孩做家庭教师。
她知道这位灰眼睛老妇人一惯严格谨慎,遵守规矩。她会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照顾好他,也会在他长大后,交给他身为弟弟和臣子义务。
多尔躺在床上,在用月神赐福的圣水沐浴前,她不必和任何一个男人面对面交流,包括她的丈夫弗利尔。
这很好。多尔想。
她需要时间,她要好好想想,她该怎么对待这个意外出生的儿子。
他那么小,那么虚弱,却是一把悬在宫廷中的利刃,虽是可能掉下来,杀死两个国家辛苦维持的和平。
在想清楚这个问题前,她不想见到弗利尔。
但很快,来自南方的消息,打乱了她的思绪。
那天早上,她正在吃饭,伊莉莎走进了她的卧室。
她掩饰的很好,神情平静,动作利落,和平日并无二致。
但她忘记了给脸上补些胭脂,就这么苍白着脸,微笑着为她递上她的早饭。
她没有点破伊莉莎的失态,先把汤喝了,又吃了一点面包,一点蜜汁烤肉,然后才问:“出了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伊莉莎手上的盘子微微歪了一下,里头的苹果派,随着她的动作向外滑动了一小步,试探着将一角,伸出了盘沿。
伊莉莎将它推回去,把它放在床上的小桌上。她回头,看了其他人一眼,梅丽尔熟练的带着侍女们离开。
不多时,清脆的笛声在外间响起,有人打起拍子,几个侍女唱起了一支关于冬节和雪花的歌谣。
在歌声中,伊莉莎压低了声音,对多尔说:“科尔尼思堡传来的消息,五天前,科尼亚病故了。”
“在我儿子出生的第六天?”多尔扬起了眉毛。
伊莉莎点点头。
她们对视着,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怀疑的面孔。
没有人会相信这是巧合。
消息从这里传到科尔尼思堡,最快需要两天多一点。而在王子出生的第六天,年纪尚轻,也没听说身体有什么不好的前国王科尼亚,就因突如其来的疾病死在了软禁他的囚牢中。
这是一场谋杀。一场为现任国王的继承人扫平障碍的谋杀。
在宫廷中,这样的谋杀并不罕见。
但,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在现任国王的首位继承人,奥莉朵拉公主出生时,这场谋杀没有发生?
为什么当他的第二位继承人出生时,它就迫不及待的发生了?
难道说这两位继承人有什么区别吗?
所有人都会问自己这个问题,然后他们会得出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这一位刚出生的继承人,是一位王子。
“兰德人实行长嗣继承制,到现在不过百余年。而王室之中,只有一位公主继承了王位。”沉默了片刻,伊莉莎忽然说起了历史。
“那位公主登上王位后,不过一年就因难产去世。摄政王将她的儿子抚养长大。这个儿子,就是弗利尔亲王的祖父。但是——”
她停下来,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做什么心理准备。
“如果摄政王没那么忠心耿耿呢?如果他背叛了公主和她的儿子,就像贪婪者背叛了玛德琳女王呢?甚至,如果摄政王没有那么大的威望,能让兰德当时的领主们,团结在女王的儿子旗下呢?”
她向床里坐了坐,将手搭在多尔的手上,似乎这能给她带来几分安慰:“如果这些问题,一直徘徊在那儿子后人的脑子里,或许就是今天这一切的答案。”
“我不在乎那儿子的后人怎么想。”多尔冷冷的说。
她离开靠垫,直起身子,黑色的眼中闪烁着凶光,金色的阳光照耀着她,却令她狰狞如一只露出獠牙,俯瞰狼群的母狮。
“谁也不能夺走属于我女儿的东西,就像谁也不能否认玛德琳女王的正统性,我不允许。”
她抬头望向窗外。在这里,她能看见对面的塔尖上,白色的鸢尾花旗帜,与紫色的鸢尾花旗帜,交相悬挂,迎风招展。
那是她和弗利尔的旗帜,终有一天,它们会融合在一面旗帜上,成为他们儿女的象征。
但,那个将新旗帜悬挂在城堡上人会是谁?
这对她很重要,对弗利尔也很重要。
她收回目光,对伊莉莎说:“写信给格罗利亚司济,问问她愿不愿意抚养她的外孙。”
作为典型的心怀大志之人,尽管已经离开了世俗生活,格罗利亚硬是在侍奉神明的世界里,为自己闯出了一条道路。
在安静的生活了近一年后,她带着多尔问候的信件,找到大祭司,向她表明自己不愿白吃白喝,希望能为圣堂做一点贡献。
从那天起,昔日的王后,便如一位真正刚刚踏入圣堂的神侍那般生活:每日凌晨起床,拿着抹布,擦洗圣堂内的地砖。
接着是早课、早饭,之后打扫圣堂的院落、午饭、午休,接着打扫其他地方,然后是晚课、晚饭和饭后晚课,一直学习到午夜,最后上床休息。
如此一年之后,大祭司终于相信这位前王后,确实一心侍奉神明,绝无什么不好的意图。
在多尔的默许下,大祭司将她分配到司济名下,成为了救济院中的一员。
白天,她默默跟随在其他身后,向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及时伸出双手。夜晚,她的房间总亮着一枝蜡烛,有人路过她的窗外,向里一望,就能看见,她捧着医书,在灯下苦读。
随着时间流逝,这位将身心都献给神明的神侍,得到了极高的声望。人们敬仰她,司侍们信赖她,司济倚重她。
终于,在多尔发现自己再次怀孕的那个月,即将步入神国的老司济,冒险推荐了这位身份敏感的司侍作为继任者。
多尔依旧没有否决,那位司侍便走马上任,跻身大圣堂神侍的中层。
也许她可以把儿子扔给格罗利亚。多尔想,他会在明尼人的大圣堂里长大,在众多司侍的教育下学习。
等到他足够年长的时候,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宣布,她的儿子,是为虔诚的信徒,愿意将自己的一生献给太阳神和月神。
但伊莉莎没有动。
她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就好像多尔塞给了她一盘狗屎,还硬说这是厨房最新研究的巧克力布朗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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