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脸咖啡馆老板娘被迫营业非人类

　　通道里安静得只剩下脚步声和呼吸声。
　　石板路延伸向前方，两侧是光滑的、看不出材质的墙壁，散发着微弱的乳白色光芒，勉强照亮前路。空气干燥，带着一股陈旧的、类似古书存放过久的气味。
　　阙尘走在最前面，青灰袍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没有立刻开始解释，而是沉默地走了大概两三分钟，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苏不予跟在他身后几步远，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内心弹幕已经刷了好几屏：
　　——“‘边走边说’，经典拖延战术。先走个五分钟，等大家注意力被走路分散，再轻描淡写扔出几个不痛不痒的信息，美其名曰‘坦白’。这种套路我在镇政府看那些部门汇报工作时见多了，‘存在问题部分’永远放在最后，用最小字体。”
　　玄绮紧挨着苏不予左侧，妖力保持着低度警戒状态，目光如刀，始终锁定在阙尘的后背上。夜阑走在右侧，肩膀处的黑衣破损，隐约能看到下面泛着不正常暗色的皮肤，但他步伐稳定，感知全开。凌迟和鸢明一左一右护在队伍两侧翼，宋琬和队员们殿后。吴澄澄被保护在中间，她努力平复着呼吸，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卫衣下摆，眉头紧锁，显然在拼命回忆着什么。
　　终于，阙尘开口了。他的声音在狭长通道里带着轻微的回音：
　　“首先，我需要澄清一点：我并非此地的‘创造者’，甚至不是最初的‘管理者’。”他脚步不停，声音平稳，“这座‘妖怪小镇’，或者说这个依附于现实世界的夹层空间，存在的历史远比我要悠久得多。我，只是一个……机缘巧合之下，继承了部分权限的‘临时看管者’。”
　　“继承？”玄绮冷冷道，“从谁那里继承？”
　　“从上一任‘镇守者’。”阙尘没有回头，“一位早已消散在时光中的古妖。我找到这里时，此地已近荒芜，核心的‘镇物’——也就是你们看到的那口青铜古钟——力量正在缓慢衰退，空间边界开始不稳。我花了很大力气，才勉强维持住基本框架，并吸引了一些流离失所或向往宁静的小妖入驻，形成了你们最初看到的、相对正常的小镇模样。”
　　“所以你不是幕后黑手？”凌迟挑眉，“那现在这乱七八糟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阙尘叹了口气，这次叹息里的无奈听起来真实了几分，“大约半年前，小镇深处，古钟所在的核心区，开始出现异常的‘脉动’。起初很微弱，我以为是钟体自然的力量潮汐。但很快，脉动变得频繁且剧烈，并伴随着……某种‘低语’。”
　　“低语？”宋琬追问，“内容是什么？”
　　“听不真切。破碎、混乱，但充斥着强烈的‘渴望’与‘召唤’。它开始主动吸引外界的‘特定存在’进入小镇，扭曲空间规则，侵蚀镇民的意识，将他们傀儡化。我尝试过镇压，但我继承的权限并不完整，我的力量与古钟并不同源，效果有限。很快，我对小镇大部分区域失去了控制，只能勉强守住古钟广场周边一小块地方，并利用残留的权限，设置了一些‘安全点’和‘应急通道’——比如刚才那条。”
　　苏不予内心：“半年前……时间点有点意思。半年前我咖啡馆隔壁的包子铺关门转让，我多租了铺面扩大店面；半年前澄澄从镇党政办调到了综合办，开始天天抱怨文件太多，频繁用照顾‘奶奶’请假到我店里偷懒；半年前八号桥的维修工程好像也立项了？这是巧合，还是‘异常脉动’的现实映射？”
　　“所以你说的‘古老异力’，就是古钟本身？”鸢明敏锐地问。
　　“是，也不是。”阙尘摇头，“古钟是‘载体’，或者说是‘放大器’。真正异力的源头，在钟的更深处，被层层封印封锁着。那口钟，原本的作用是‘镇压’和‘隔绝’，但现在，它内部的某个东西正在苏醒，并反过来利用钟的力量，向外渗透、扩张。”
　　他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苏澄澄一眼：“而它吸引的‘特定存在’，根据我的观察，主要有两类。”
　　“一类是，拥有强大妖力或特殊血脉，能引起古钟共鸣，可能成为‘钥匙’的存在。”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苏不予身上，意味明确。
　　“另一类，”他转回头，看向前方幽深的通道，“则是与这片土地，与现实世界中‘八号桥’及周边区域，存在较深‘缘’或‘因果牵连’的普通人。尤其是……在现实层面，负责管理、记录或接触过相关区域‘异常’信息的人。”
　　吴澄澄猛地吸了一口气，脸色发白。
　　“澄澄？”苏不予看向她。
　　“我……我想起来了……”吴澄澄的声音有些发抖，“大概四五个月前，我们办公室……确实收到过一份……很奇怪的档案移送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
　　“是区档案馆移过来的，说是整理旧档时发现的，涉及我们镇历史上的一些‘未明确归属’的地块和建筑资料，让我们综合办‘酌情处理、归档备查’。”吴澄澄语速加快，带着回忆的滞涩感，“那批档案很旧了，纸张都发黄变脆，有些还是手写的繁体字。我当时只是大概翻了一下目录，看到里面有几份是关于‘八号桥区域历史沿革及权属争议’的，还有几份模糊的工程图纸，标注着‘桥下疑似存在早期人防工事或自然溶洞’……因为内容不明，而且涉及权属，我们主任就说先放着，等有空了再仔细核对……后来事情一多，我就……”
　　她越说声音越小，脸上满是自责。
　　“那些档案现在在哪？”宋琬立刻问。
　　“应该还在我们办公室的保密文件柜里……钥匙只有我和主任有。”吴澄澄说完，突然想到什么，脸色更白了，“不对……我失踪前那天下午，主任好像跟我说，区里某个部门突然打电话来问过那批档案的事，说是可能涉及什么‘历史文化遗存普查’，让我们准备一下，他们可能要调阅……”
　　“哪个部门？”宋琬追问。
　　吴澄澄努力回忆：“电话不是我接的，主任转述的，好像说是……‘区文化和旅游发展委员会下属的遗产保护科’？但主任当时还嘀咕了一句，说以前没跟这个科室打过交道……”
　　苏不予内心：“文旅委？遗产保护？听起来挺正常。但时间点太巧了。澄澄刚接触过那份档案，就接到调阅电话，接着她就在八号桥失踪……这是调虎离山，还是档案本身就是‘诱饵’？或者，那份档案里有什么东西，被‘感应’到了？”
　　阙尘的声音适时响起：“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吴小姐接触的那些档案，其中或许包含了某种‘印记’，或者是用特殊方式记录了与‘八号桥’——也即此空间与现实世界的一个薄弱连接点——相关的‘真实信息’。这种‘印记’或‘信息’，对于正在苏醒的‘那个东西’来说，可能是某种‘坐标’，或者‘认证’。吸引她进入，或许是为了获取更完整的‘信息’，或者……利用她作为‘现实锚点’。”
　　“现实锚点？”玄绮眼神一厉。
　　“方便它更稳定、更大幅度地侵入现实世界。”阙尘语气沉重，“一个与异常点有‘因果牵连’的、活生生的、在现实社会中有正式身份和位置的普通人，是绝佳的‘锚’。”
　　通道里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度。
　　吴澄澄吓得捂住了嘴。
　　苏不予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有些僵硬，但带着安抚的意味。然后她看向阙尘：“第三点。你早就知道这些，为什么之前不说？非要等到现在，等到澄澄差点被当‘锚’钉死，等到我不得不去碰那个钟和笼子？”
　　这是问题的核心。
　　阙尘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过身，面向众人。通道的微光映照着他精致的侧脸，那总是带着些许疏离和神秘感的表情，此刻显露出一种复杂的疲惫。
　　“因为风险，也因为……规则。”他缓缓道，“首先，在我未能完全确认苏小姐你是否真的是‘钥匙’之前，过早透露信息，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猜忌，甚至导致你们拒绝接触古钟——而那是我们解决问题的唯一希望。”
　　“其次，这个空间，尤其是核心区，存在某种‘认知污染’规则。有些信息，在远离核心区时谈论，会被‘它’感知到，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反扑或提前触发某些机制。只有在‘钥匙’已经与核心区产生初步共鸣，并开始破坏外围封印（比如那个囚笼）后，相关的‘屏蔽’才会出现短暂松动，此时谈论部分真相，相对安全。”
　　“最后，”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玄绮、宋琬，最后回到苏不予脸上，“我承认，我有私心。我需要确认，你是否真的有能力，也有意愿，去面对核心区的真相，去尝试解决这场异变。如果你在接触囚笼时就失控，或者团队因此溃散，那么知道再多也无用。我必须看到‘可能性’。”
　　这番话说得坦诚，甚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但苏不予内心的警报器响得更厉害了。
　　——“‘认知污染’、‘信息屏蔽’、‘看到可能性’……理由一套一套的，逻辑自洽，情感饱满，忏悔姿态到位。完美得像排练过的述职答辩。但最大的疑点没变：你阙尘，一个‘临时看管者’，为什么对解决这场异变如此执着？甚至不惜用这种高风险的方式‘测试’和‘引导’我们？仅仅是为了夺回小镇控制权？还是有更深层的目的，比如……你想利用‘钥匙’，去接触甚至控制那个‘正在苏醒的东西’？”
　　她没有把怀疑说出来，只是冷冷地看着阙尘：“说完了？”
　　“暂时说完了。”阙尘点头，“更多的细节，比如古钟深处到底是什么，那份档案的具体内容意味着什么，以及……如何彻底解决这场异变，需要到达‘核心控制区’才能确定。那里有更完整的记录，以及……控制终端。”
　　“控制终端？”宋琬捕捉到这个词。
　　“可以这么理解。一个类似‘操作界面’的地方，通过它，或许能更清晰地了解此地的运行机制，并尝试干预。”阙尘解释，“那也是我继承权限时获得信息里提到的地方，但我从未真正进入过——进入需要‘钥匙’。”
　　“也就是说，接下来还是得靠老板娘当‘人形门禁卡’。”凌迟总结，语气听不出是感慨还是嘲讽。
　　苏不予没理会凌迟，她盯着阙尘：“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说，我破坏囚笼后，‘信息屏蔽’松动了。那现在，你能感知到‘它’的状态吗？我们这么大动静，它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正在往它老巢去了？”
　　阙尘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感知什么。然后，他点了点头，脸色变得凝重。
　　“是的。它‘知道’了。而且……”他侧耳倾听状，“它很‘兴奋’。空间的‘脉动’在加快。我们接下来的路，恐怕不会太平静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通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有节奏的撞击声。
　　咚……咚……咚……
　　像是巨大的心脏在搏动。
　　又像是……沉重的脚步。
　　通道两侧墙壁上的乳白色光芒，开始明暗不定地闪烁起来。
　　“看来，‘欢迎仪式’要升级了。”阙尘深吸一口气，重新转向通道前方，“抓紧时间，我们必须在它完全调动起空间防御机制前，抵达控制区入口。跟上！”
　　队伍再次加速前进。
　　苏不予一边跑，一边感受着体内尚未完全平复的力量躁动，以及脑海里那些挥之不去的破碎画面和信息回响。
　　“载体……钥匙……需要完整的……”
　　她看向前方阙尘的背影。
　　又看了看身边脸色苍白但努力跟上步伐的吴澄澄。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淡淡的、仿佛烙进皮肤的金色纹路上。
　　——“好吧，通关流程走到这里，看来是没法回头了。NPC的忏悔台词听完了，怀疑也保留了，副本最终关卡的门就在前面。接下来，要么通关拿到奖励（希望是活着的闺蜜和恢复正常的生活），要么团灭读档重来（如果这游戏有存档点的话）。”
　　她加快脚步，超过阙尘，与他并肩而行，语气冷淡：
　　“带路就专心带路，别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演给谁看呢。”
　　阙尘怔了一下，随即失笑，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通道前方，那沉重的心跳（或脚步声）越来越近。
　　墙壁的光芒闪烁得越来越急促。
　　而在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一扇古朴的、刻满了与青铜古钟上类似符文的石门轮廓，正缓缓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门扉紧闭。
　　门缝里，有暗红色的光，一明，一灭。
　　如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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