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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分
少府的宫人提着点心前来时,姬愈和揭含楚正在下棋。
他早已用上尹奂希呈上来的玻璃杯,澄澈透明,中无杂物,但其实用着和御用瓷杯无甚区别。姬愈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这些一颗一颗圆润的彩色玻璃珠,着实激起了姬愈的兴趣。什么样的宝石他没见过?这些玻璃珠竟然比南洋敬献的珍珠还要漂亮。
“你说这是‘棋’?”姬愈捏着一颗红色内芯的玻璃珠对着油灯看,像一株小火苗被封存在其中。
“陛下喜欢红色?”揭含楚见姬愈看得出神,把盘内剩下的红色珠子一颗一颗卡进凹槽里排列好。红色对角线是蓝色,揭含楚重复动作把己方的棋子也排列好。
姬愈看着揭含楚的动作,大概明白这些颜色代表的意思。他把手里的红珠子放进空格,倨傲地说:“朕要用黑色。”黑色是皇室的象征,只有天子亲族才能用黑色。
揭含楚不和小孩计较,重新布置好棋盘,黑珠和白珠蓄势待发。
“陛下,您可以一步一步地跳,就像这样,两边要空出相同的格数……也可以连跳,最先占据对方阵营的一方就是胜利。”
“朕明白了,”姬愈理解得很快,揭含楚只演示一遍他就知道规则了,“朕要先下。”
第一局,揭含楚胜。
第二局,揭含楚胜。
第三局,揭含楚……
揭含楚正想着要不要稍微放点水,不然他老是赢打击小皇帝的积极性。这时温室殿的门被推开,几个宫女端着点心来了。
姬愈挺直的背瞬间佝偻下去,手也瑟缩地收进袖子里。棋面上几颗白珠被袖子抚移了位置,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揭含楚并没有注意到棋子的变化,姬愈在人前的变化才是有趣。此时的他窝窝囊囊地蜷在宽大的玄色龙袍里,衬得他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与尹奂希恍若虚不胜补的白不同,姬愈看上去像是从小没吃饱饭营养不良似的。
如果不是亲手摸到这副藏在衣袍下的躯体有多么强劲,揭含楚都要被姬愈的伪装给糊弄过去了。
有意思,看来这些人都不知道姬愈在这儿扮猪吃老虎呢。
为首的宫女放下盘子时,姬愈还抖了一下。
喂喂喂,这就装得有些过头了吧!
“陛下,小公子,这是侯爷吩咐送来的酥酪雕花、枣泥山药糕、松子百合酥、柿霜清露饼。”宫女袖中清香扑鼻,一一为二人介绍着糕点。
揭含楚本想客套几句,余光瞧见姬愈实在抖得厉害,无奈地让宫女姐姐们先退下了。
门一合上,姬愈立马就不抖了。
揭含楚只当没发现,一手拿着酥酪雕花一手捏着白珠子,在看清棋面后怒喝一声:“谁动了我的阵法!”
他狐疑地看着姬愈,姬愈却只给他留下一个高贵的头顶,埋着头研究下一步走势。
第三局,姬愈胜。
揭含楚看破了一切,但也不能小心眼地同小孩计较,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别低头,皇冠会掉;别流泪,坏人会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姬愈看着揭含楚的侧脸,一双眸子越发深沉,古井无波的深潭泛起了阵阵涟漪。
“陛下,”揭含楚开口打破了沉默,笑得单纯,“您让尹奂希带我入宫,不仅仅是让我陪玩那么简单吧?”
天子年纪不小,还学会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揭含楚莫名其妙混入了“人后”,如此特殊的待遇,尹奂希都没得到呢!
揭含楚心中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面板让他“扶大厦之将倾”,让眼前这个天子亲政掌权算不算完成任务呢?
不待他接着想下去,眼前瞬间闪起熟悉的红光,满屏的大叉晃得他“晕叉”!
揭含楚虚弱地止住了脑中的思绪,红光果然逐渐减弱直至彻底消失不见……也是被面板驯化了。他正在为自己无意识的异化痛心疾首时,对面的姬愈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是广平王九世孙?”
揭含楚纳闷:“对、对啊。”
姬愈发自内心地愉悦地笑了,周遭的空气随着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变得诡异起来:“朕乃太祖皇帝八世孙,按照辈分,你得唤朕‘叔叔’。”
叔你个大头鬼啊!揭含楚差点没绷住表情,屁股向后滑动:“这不好吧陛下,我怎能随意与您攀关系。再说了我也不姓‘姬’我姓‘揭’啊!”
姬愈茫然地眨眨眼睛,睫毛在眼下形成大片阴影。揭含楚竟然不知道祖上改姓的事?深思熟虑一番后,他无奈地开口:“你说的也是,皇室身份岂能混淆?不若你认我当干爹吧,辈分也一样。”
怎么就辈分一样了啊!重点不是什么叔叔伯伯舅舅干爹的称呼,重点是为什么我平白比你矮一辈啊?
“我不。”揭含楚不与他纠缠,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姬愈看上去颇有些遗憾,但这种神情出现在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倒显得有些滑稽:“太可惜了,你若是认我做‘干爹’,我还会赐你很多宝贝呢。”
什么宝贝?揭含楚眼珠滴溜溜地转,右手下意识摸上颈间的金玉长命锁。呵呵,什么宝贝我都不要,除非是把传国玉玺拿来给我打副玉镯子,否则他是不会甘心成为“大周吕布”的!
姬愈顺着揭含楚手指的动作,看到了那块拳头大的长命锁。哪怕是父皇还在世的时候,他也没拥有过这样一枚长命锁,但他知道这是家人在祈祷孩子平安健康长大——父皇曾经在前任黄门侍郎儿子满月时送出过一枚精致的长命锁。
而母亲……母亲也从来没有管过他。
揭含楚戴着的这块金玉相接的长命锁,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心底最荒凉的地方。姬愈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在腹中翻涌的毒火。
呼气,呼气,呼气……
姬愈急促的呼吸声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格外突兀。
“陛下?陛下!”揭含楚眼见情况不好,一脚跨过案几站在姬愈身前,伸手拍打他的脸,似乎觉得力道不大,转而改为捏脸。
姬愈下意识合掌拍向揭含楚的胸膛,这速度甚至比不上柳望,揭含楚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被人扣住手腕时,姬愈才回过神来。他低下了头,错开了揭含楚的视线:“对不住,朕不是有意的。”
揭含楚搓搓下巴:“陛下,如果刚刚那一掌您这样打的话,”他松开手给姬愈演示了一下,“我应该只有七成的把握能躲过。”虽然云思勉用剑不用掌,但原理应该都差不多,简单复刻一下还是可以的。
姬愈懵懵地跟着他比划。随着他的呼吸越来越平稳,目光却越来越灼热,揭含楚适时卖出安利:“怎么样陛下,要不要跟我学招法?童叟无欺哟……”
热气打在姬愈耳根,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痒。而揭含楚说的话的内容让他心也痒痒的。
“你能怎么教朕?”以尹氏为首的好些大臣都往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他稍微做些什么,当晚就能给汇报上去。
揭含楚根据无数宫斗权谋剧的剧情走向,勉强看出了姬愈眼中的迟疑。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他神秘一笑:“只要陛下想学,我便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什么意思?”姬愈为难地扣手指。
揭含楚:“……没事,等我造出工具我再来拜访您。”
殿门被轻轻叩响,姬愈的身形一瞬间又塌陷下去,头也像只鹌鹑一样耷拉着。
宗青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陛下,尚书郎梅大人求见。”
姬愈还未说话,有人比他更加紧张:“是不是要议政了?我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会不会马上被拉出去砍头?要不要现在藏起来……不然我躲在龙椅后边?”揭含楚上蹿下跳,真打算往龙椅后边的空地上躺。
“你直接出去不就行了?”姬愈忍了又忍,一秒破功。他完全不能理解揭含楚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揭含楚有些尴尬,可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什么扒房梁躲屏风后面的,原来可以直接从正门走啊。
“陛下英明,学生先告退了。”
“等等,”姬愈隔着袖子拉住他的胳膊,“你日后还来吗?”虽然揭含楚说会带着工具进宫来找他,但他从未和人有过约定,也不知道空口白牙的话算不算数。
“当然,”好不容易能直接面圣了,可不得培养培养感情,更何况揭含楚也有自己的打算,“工具造出来还需要些时间,在这期间我也会时时进宫来看望陛下的。”
姬愈听到想听的回复,矜持地“嗯”了一声,挥手让揭含楚自己出去。
揭含楚小跑着推开殿门,门外果然守着两个人,宗青抱着他的剑,尹奂希的外袍已经被拿走了。另一人则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梅凤灵,手上抱着一摞奏本。
竟然已经完全实行纸质化办公了,格物院这垄断买卖可赚翻了……
“梅大人好。”揭含楚一出门就接过宗青手里的八面剑紧紧抱着。
梅凤灵对他从温室殿出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复他奇怪的问候语,只好琢磨着着意思答了一句:“多谢,我很好。”
“小公子恐怕得等上一些时候,尹大人方才被太后娘娘请过去说话了。”宗青有些为难地看着揭含楚。若是梅凤灵未在这时求见陛下,揭含楚还能在温室殿里暖暖身子,总好过在殿外吹冷风的强。
揭含楚倒觉得无所谓,今日难得出太阳,在院子里小跑一下也能活动筋骨保持体温。
梅凤灵正脱下外袍递给宗青,听到这话,半道上拐了个弯转而递给揭含楚:“若是小友不嫌弃,不如先披着我的衣服吧。”
白皙的一只手提着褐色鹿皮外袍,领口处还绣着一圈白色毛边。
方才在路上碰见时,梅大人分明只穿着内里的黑袍纁裳官服,这下身上莫名多了一件皮袍……
揭含楚谢过,双手托着皮袍披在身上。虽然鹿皮皮袍对他来说有些重工,但的确避风,似乎还带着梅凤灵残留的体温:“谢谢大人。”
梅凤灵点点头向殿内走去,宗青在一旁为他撑着门。
“怎么开门这种小事也要公公亲自动手,莫非其他宫人躲懒去了?”揭含楚觉得奇怪,偌大的未央宫宫人少得可怜,温室殿殿内殿外竟只有一个宗青。
一路上羽林骑倒是挺多的……看来宫内是顺安伯的管辖范围?
“劳小公子费心了,”看在侯爷的份上,宗青也愿意多解释两句,朝殿内努努嘴,“陛下是奴婢看着长大的,旁人来伺候陛下能不能尽心不说,奴婢也不放心呐!”
梅凤灵将奏本放在姬愈的案前,公事公办地说:“陛下,这些是今日尚书台呈上来的奏章,请陛下过目。”说罢,后退三步静立于玉阶下。
姬愈只指尖露在外面,缩手缩脚的翻开最上面一本奏章,是来自汉中郡守的问安。他提笔在“稽首顿首,恭请圣安”旁写下一句朱红的“朕尚安”。
往下好几本奏章都是请安折,内容大同小异,姬愈一遍一遍重复写着“朕尚安”。
尚书台呈上来给他过目的奏章都是这些不甚重要的小事,其余有利害关系的要事都是由尚书令主持商讨处理,姬愈早已习惯被排除在政治之外。
数目不多的可供他批阅的奏章已经到了最后一本,他翻开看到台头提名时愣了一下,那上面分明写着“南阳郡守杨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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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的作话还忘了一个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小爱师兄别判我无期徒刑
唐遗爱-长安-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