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猎人 来摇骰子吧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跟伊路米熟起来的。

　　明明第一次见面，他像个幽灵一样出现，用那双空洞的眼睛审视我，然后递给我一张写着杀手的名片。

　　明明第二次见面，我利用他那身冰冷的杀气吓跑了几个混混，还欠下了他一个人情，被他评价为“比想象中更麻烦”。

　　按理说，我们应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我应该对他，敬而远之才对。

　　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跟他坐在了同一张吧台前，一起喝酒了。

　　这家酒馆，比上次那个，要稍微干净、也安静一些。灯光依旧昏暗，但空气中，没有了那种令人作呕的、劣质酒精和汗臭混合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木质的香气。

　　我小口地，啜饮着杯子里那琥珀色的、甘甜的梅子酒。我很喜欢这种，带着水果甜味的酒，不像那些辛辣的烈酒，喝下去，会灼烧喉咙。

　　而伊路米，就坐在我的旁边。他没有喝酒，只是点了一杯，看起来像是纯净水的、透明的液体。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双，我依旧觉得，像黑曜石珠子一样、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你，”我终于，还是受不了这种，被他当成某种珍稀昆虫一样，观察的视线，忍不住开口，“不喝酒吗？”

　　“不需要。”他回答，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淡无波。

　　“那你看我干什么？”我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他说，“只是在想，你这次的任务报酬，够不够支付，你上次欠我的人情的利息。”

　　“……”

　　我就知道。

　　这个男人，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没有人情味的、只认钱的……奸商。

　　“放心，”我没好气地回答，“这次的雇主，是个很有钱的寡妇。酬劳足够，把你那点利息，还清了。”

　　“那就好。”他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然后，他又陷入了沉默。

　　我看着杯子里，那颗圆滚滚的、青色的梅子，心中，充满了荒谬感。

　　我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要和一个顶级杀手，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讨论任务报酬和人情债的利息的？

　　即使，我依旧觉得他很危险，很奇怪。

　　但和他一起工作，或者像现在这样，一起，坐着，喝酒。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在喝，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至少，他比外面那些，充满了虚伪和算计的人，要……直接得多。

　　在那次港口城市的酒馆偶遇之后，我和伊路米之间，便诡异地，变成了一种近似于长期合作的关系。更准确地说，是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

　　起因，大概还是因为我欠他的那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的人情债和利息。伊路米，作为一个专业的杀手兼高利贷债主，似乎觉得，与其等我这个穷光蛋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攒够钱还债，不如直接把我拉过来，当成一个，可以随时使唤的、免费或者说，用来抵债的劳动力。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的生活，就时不时地，会被这个黑长直的男人，打上一个名为揍敌客委托的、莫名其妙的补丁。

　　有时候是帮他去某个守卫森严的地方顺点东西，有时候是帮他去处理一些不方便他亲自出面的小麻烦，比如假扮成某个富豪的远房亲戚去参加一场无聊的宴会，收集情报。

　　而我，也就在这种，一边被他当成免费劳动力剥削，一边又不得不承认，跟着他确实能接到一些报酬丰厚的灰色委托的、矛盾的状态下，勉强地，维持着收支平衡，顺便，一点一点地，偿还着那笔不知道具体数额的人情债。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在偶尔接个单、偶尔被伊路米抓壮丁的节奏中，平淡地过下去。直到，我接了一个，来自某个暴发户收藏家的委托。

　　那次的任务很简单，帮他去一个新发现的遗迹里，取回一件据说是古代王室陪葬品的、镶满了宝石的匕首。我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拿到了丰厚的报酬。但麻烦的是，那个收藏家，在任务结束后，竟然，彻底地，缠上了我。

　　他开始疯狂地对我展开追求，送花、送珠宝、甚至动用他那点可怜的□□势力，试图控制我的行踪。我被他烦不胜烦，又不想因为这种烂桃花，而脏了自己的手。

　　最终，为了躲开他那无孔不入的骚扰，我选择了一个，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天空竞技场。

　　我想着，这里龙蛇混杂，高手如云，那个收藏家，总不敢，在这里，明目张胆地对我怎么样吧。而且，说不定，我还能在这里，打几场比赛，赚点外快。

　　结果，我没想到，在这里，我碰到了伊路米。

　　他正一个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选手登记处的角落里，像一尊格格不入的、冰冷的人偶。

　　“你怎么在这里？”我惊讶地问道。

　　“家族安排的历练。”他回答得，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

　　……不愧是杀手家族。连所谓的历练，都是直接，扔到天空竞技场这种地方来。
　　看着眼前这个，自带麻烦驱逐气场的男人，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蹿入了我的脑海。

　　“喂，伊路米，”我凑上前去，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真诚的笑容，“接个私活吗？”

　　……

　　伊路米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得可怕。

　　前后不过半个小时，那个一直纠缠我的收藏家，就以一种“意外失足，从酒店顶楼坠落”的方式，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看着手机里，那条由伊路米发来的、只有一个句号的“任务完成”短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我就收到了，他发来的第二条短信——

　　一张详细的、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账单。
　　看着上面那串，足以让我未来三年都吃土的天文数字，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个……伊路米，”我硬着头皮，拨通了他的电话，“尾款……能不能，稍微，宽限几天？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电话那头，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或者！”我立刻，抛出了我的B计划，“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古代遗迹！里面的东西，绝对比你这点尾款，要值钱得多！我们一起去寻宝怎么样？用宝藏抵债！相信我的运气，稳赚不赔！”

　　“……”

　　“地址。”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他那平淡无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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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我的“运气”，有时候，真的，非常不靠谱。

　　那个所谓的古代遗迹，确实是存在的。但里面，并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藏，只有一个巨大的、能扭曲时间和空间的、认知类的陷阱。

　　我和伊路米，就像两只掉进琥珀里的苍蝇，被困在了那个鬼地方，整整三个月。

　　等我们终于，靠着伊路米那非人的意志力和我那点关于古代机关的、微不足道的知识，从里面逃出来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已经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当然，最重要的是，宝藏，一根毛都没拿到。

　　然后，伊路米，就拿出了一张新的欠条。

　　他在原来那笔尾款的基础上，又加上了，三个月的“精神损失费”、“工时费”，以及……一笔数额更加惊人的利息。

　　我看着那张，足以让我，把自己卖掉都还不清的欠条，默默地，签上了我的名字，还顺手，在旁边，画了一个，欲哭无泪的、戴着皇冠的骰子。

　　从此，我便彻底地，沦为了伊路米·揍敌客的、专属的、移动提款机（负债版）。

　　我对此，除了在心里默默问候他全家之外，毫无办法。

　　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我还欠的是揍敌客家族的钱。

　　我本以为，我会在这条打工还债的不归路上，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直到，我又一次，失忆了。

　　因为念能力的副作用。这几个月，跟着伊路米东奔西跑，虽然也赚了点钱，但精神上的压力和一次次濒临极限的任务，让我彻底忘记了，需要定期支付这份力量的代价。

　　所以，当我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时候，我根本，就不记得，伊路米·揍敌客是谁，更不记得，我还欠着他一屁股足以让我破产一百次的巨债。

　　因此，当这个黑长直的、面无表情的男人，找到我，并且，在我面前的咖啡桌上，摊开那好几张，写满了天文数字的欠条时——

　　我的第一反应是：骗子。

　　绝对是骗子。

　　看着那些纸上，确实是我的字迹，旁边还画着我那标志性的、嚣张的骰子涂鸦。但我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签过这些东西，这一定是某种新型的、针对失忆人士的诈骗手段。

　　我下意识地，就想站起身，找个借口，立刻逃跑。
　　然而，就在我准备起身的瞬间，一只冰冷的、带着不容抗拒力道的手，猛地，按住了我的手腕。

　　“伊娜丝，”

　　他那双空洞的、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你是想装失忆，翻脸不认账吗？”

　　我：“？”

　　这人，有什么毛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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