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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有女
腊月将尽,年关的喜庆气息开始冲淡谢府近来的压抑。然而,真正的风暴中心,正随着一封正式拜帖的到来,而悄然移向谢府。
弘农杨氏嫡女,杨文君,随其母杨夫人,不日将抵建康,一来拜访世交谢家,二来,也为这桩已在高层默许的婚事,做最后的“相看”。消息传来,谢府上下顿时进入了一种新的忙碌与紧张之中。浆洗房里的仆妇们,议论的话题也从家长里短,转向了对这位未来女主人的种种猜测与想象。
“听说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读过不少史书呢!”
“何止!听说性情爽利,颇有主见,不是那等只会在闺阁里绣花的娇小姐。”
“那是自然,弘农杨氏的门风,那可是出了名的清正刚直,教出来的女儿定是不凡。”
“只是……不知性子如何,将来若是严厉,咱们的日子……”
云鬟默默地搓洗着手中的衣物,冰水刺骨,指尖的疼痛早已麻木。那些关于杨文君的议论,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在她心上。她无法不去想象,那是怎样一位光芒万丈、与谢珩门当户对的女子。与自己这双因冻疮而红肿溃烂、连琴弦都碰不得的手,与自己这身粗布衣衫、身处浆洗房的境遇相比,何止云泥之别。谢珩那日在柴房中的誓言与热吻,此刻回想起来,更像是一场温暖却易碎的梦,被现实的寒风一吹,便瑟瑟发抖。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活计上,仿佛只有身体的劳累,才能暂时麻痹心中的酸楚与不安。
杨氏母女抵达谢府那日,天气难得的晴好。谢府正门大开,仆从肃立,谢夫人亲自在二门迎接,礼仪周全,场面隆重。云鬟这样的低等仆役,自然无缘得见贵客真容,只能从往来匆忙、面露兴奋与谨慎的丫鬟婆子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些许印象。
“见到了见到了!杨夫人很是和气,那位杨小姐……哎哟,真是跟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似的!穿着鹅黄的袄子,披着白狐裘,一点儿也不张扬,可那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
“模样是顶好的,听说才十七岁,举止却沉稳得很,跟在杨夫人身边,行礼问安,一丝不错,笑容也恰到好处。”
“关键是那眼神,清亮亮的,看人的时候不躲不闪,带着股……嗯,说不出的劲儿,不是高傲,就是……挺有主意的样子。”
云鬟听着,心中那点微弱的侥幸,也渐渐熄灭了。那样一位女子,才是与谢珩并肩而立的良配吧。自己与他之间,除了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愫,还剩下什么呢?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谢府正院的花厅里,一场暗流涌动的“相看”正在上演。
谢珩奉母命作陪,他今日穿着正式的月白锦袍,玉冠束发,依旧是那位风度翩翩的谢家玉树,只是眉宇间比平日多了几分刻意的疏淡与倦怠,面对杨夫人得体的问候和母亲暗示的眼神,他只是礼貌地应答,并不多言,目光甚至很少落在那位传说中的杨小姐身上。
杨文君确实如传言般,姿容秀美,气质清华。她坐在母亲下首,身姿挺拔,并不像一般闺秀那样含胸低首,而是大大方方地承受着众人的打量,目光清明,嘴角噙着一丝得体的浅笑。当谢夫人问及她平日喜好时,她声音清脆,吐字清晰:“回夫人,文君愚钝,略读过几本书,也习过琴筝,只是技艺粗浅。闲暇时,倒更喜欢翻阅史书地理志,或与父亲兄长辩论些时政策略,虽见识浅薄,却也觉得开阔心胸。”
这番话,既谦逊,又隐约透露出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的志趣与见识。谢夫人眼中掠过一丝满意。谢珩却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这样的女子,聪慧有见地,若为友,或可畅谈,但为妻……他心中那抹清丽倔强、带着琵琶余韵和书卷墨香的身影,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杨文君自然也察觉到了谢珩的冷淡。她来之前,对这位名满建康的谢家公子并非没有期待,也听说过他的一些风流逸事,包括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书阁婢女”传闻。此刻见他这般态度,心中了然,却并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完美的仪态,只是偶尔,那双清亮的眸子会若有所思地掠过谢珩没什么表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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