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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狗
明凰跪在原地，恭敬回话：“谢殿下关怀，托殿下的福，草民睡得很好。”
裴熠余光一直看着那边，听到这句话时，挑了挑眉。
慕容峥笑着命她起身，一副热络的模样，“那便好，苏公子想必是第一次进京吧？这一路辛苦，出发前睡得好，赶路才不至于太累啊。”
明凰仍垂首，拱手道：“回殿下，草民确实是头次进京，多谢殿下提醒。”
其余众人虽跪着，但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这块的一举一动。
苏家是皇商，多年来是菱洲此地不言而喻的掌权阶级，但那都是因着永和皇帝对商贾阶层的宽容和仁爱。
历史上，士农工商已经延续了几千年。
如今这位显武皇帝是草根出生，又是个武将，和商人阶层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赵大人等人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三皇子的一言一行，可都是他们接下来该如何对苏家的说明书。
慕容峥略笑着看了明凰一眼，转身走回到人群之前，下令道：“好了，都起来吧。”
赵大人和蔺骁站在一起，起身应道：“多谢殿下。”
慕容峥的视线扫过蔺骁，停在了赵大人的红色官袍上。此人原是万家派系的一员，如今成了倒万的一把好手，倒是个识时务的。
“赵大人，菱洲如今有你当家，便要好好地监管此地要务，临海的大城容不得一点差错。”
赵大人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拱手回道：“卑职谨遵殿下吩咐，呕心沥血，在所不辞。”
裴熠安静地看着，微微勾起唇角。
菱洲对他而言是个重要的地方，这种地方最不需要的就是刚烈忠贞的官员。有了这么一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和苏家的合作便能安稳无忧。
“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该启程了。”
“恭送殿下！”
-
从菱洲回京，先要走一两天的陆路到淮关码头，走两三天水路会途径棠邑，再乘坐官船走十来日的水路，这才能到京城外的南江码头。
明凰和荆霜一同坐在车队中间靠后位置的马车，她掀开一点车帘，看着渐渐远去的菱洲城门。
城门巍峨，虽不及京城半分，却也称得上大城邦的规格。
那朱红色的城墙头上，似乎站着两个人。她眯起眼去看，这才看清了人影的轮廓，是苏运洲。
苏先生年过半百，两鬓已然是灰白交错，可目光却像是穿透了这几里路的路程，穿透了人群，穿透了官兵护着的车队，直直望进了明凰的眼中。
她无端想起了临行前他最后一句嘱咐：此去路途艰辛，万望殿下保全自己。
——她会的。
外头，这时响起了侍从的声音：“苏公子，殿下请你过去喝茶。”
明凰放下车帘，和荆霜对视了一眼。
她应道：“多谢殿下邀约，我这就来。”
荆霜：“公子。”
明凰笑道：“无碍，我有分寸。”
荆霜只得抿唇点头，为她掀开车帘。
马车停稳，明凰在侍从的搀扶下下了车，往车队最前边走去。
马蹄声声，伴着官兵身上盔甲碰撞的响声传入耳中，她不急不缓地走着，路过其中一辆马车时，里头的人掀开了车帘。
她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双深沉的眼眸。
是裴熠。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垂眸俯视着她。
明凰和他对视片刻，微微笑了笑，回过头继续赶路。
慕容峥的车驾在队伍的最前边，护卫官兵的数量也骤增。车驾平稳停下，尹植掀开车帘，冲明凰笑道：“苏公子，请。”
明凰冲他拱手行礼，踩着矮凳上了车。
这辆马车要比她那辆宽敞奢华上许多，足足能容纳七八人之多，里头地毯座椅富贵舒适。慕容峥虽然是个庶子，却是个从小没吃过苦的。
明凰上了马车，先跪了下来，冲着上座：“草民苏墨亭，叩见殿下。”
慕容峥倚着一侧的小案，颇为放松，随意笑着：“苏兄，起来吧。”
“是，多谢殿下。”
“尹植，”慕容峥伸手指着马车侧面的位置，“请苏公子落座。”
“是，主子。”
明凰坐到了慕容峥左侧的位置，和尹植遥遥相对。她的手摆在膝盖上，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车内燃的燎炉不算暖和，明凰感觉有一丝凉意。
“苏兄，此次进京，可有什么打算？”
明凰侧过身，恭敬地看着他，回话道：“回殿下的话，京城贵人颇多，草民只求有个安身立命的地儿，便已是家宅荣耀、万事大吉了。”
“苏兄谦虚了。”慕容峥笑着捻起盘中的点心咬了一口，“此次万元度一案，你们苏家有功，圣上不会亏待你的。”
尹植微微侧目，但也没说什么。
“殿下抬举了，草民不敢。”
慕容峥没有应话，而是说道：“对了，听闻苏兄此前跟随苏先生在海上行商，可有遇到过什么趣事儿？”
明凰心下明了，这是在试探了。
“回殿下的话，海上商船众多，常有匪徒出没。好在有天子庇佑，多年来虽遇到几次海盗，均能化险为夷。”
慕容峥笑意更浓了，“是么？”
“只是不知苏兄口中的天子，是指永和，还是圣上？”
明凰脸上的笑顿了顿，心中一紧。
慕容峥的目光、尹植的目光，瞬间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扑通”一声闷响。
明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额头着地冲着慕容峥的方向磕了个响：“草民有罪。”
慕容峥慢慢嚼着那块点心，笑意不减，“哦？苏兄这是，何罪之有啊？”
“草民一时糊涂，只是圣上和那，”她短促地停了几息，“和那罪人，如何能相提并论。殿下，请您责罚，请您杀了草民，草民实在是罪孽深重！”
慕容峥笑着冲尹植说道：“尹植，你看，苏兄和在临江仙那夜是不是判若两人？”
尹植回道：“主子，苏公子是个商贾人家的孩子，礼数上确实也没有什么差错。”
言外之意就是，苏公子对自己的身份，认得很清楚。
在临江仙面对的是蔺舟，是在菱洲和苏家地位一般的人。用的是对比自己年长之辈的礼节。
如今面对的是慕容峥，是皇子。
这二者有云泥之别，这是指她礼数上做得不错，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是啊，”慕容峥笑着看向跪伏在地的明凰，“苏兄，不要搞得那么紧张嘛。”
这便是奏效了。
明凰心知，这种时候做出最谦卑恭敬表忠心的样子，是不会错的。
慕容峥此人一向自恃甚高，如今做了皇子，更是视自己为高人一等。应对他，最好的办法就是磕头叩首把位置放低到尘埃里。
明凰垂首，深深地行礼，“殿下仁心宽恕，草民无以为报。”
“尹植，扶苏公子起来吧，跪着凉。”
“是，主子。”
明凰坐回到座位上，却把头垂得更低，不敢再看慕容峥一眼。
这种态度，让慕容峥感到了满意。
在他看来，苏家只是一件工具，工具最重要的就是称手。
“苏兄，今天听你说还没去过京城，当真是可惜。锦都最有名的酒楼便是听风楼，临江仙那地方，还不及听风楼的一半。”
听到他开始聊起风花雪月，明凰心中稍稍松了些，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做足了富贵公子哥该有的样子笑道：“殿下还记得。菱洲地方小，定不及京城繁华。托殿下的福，草民万幸得以进京，能一览奇观。”
“不过，临江仙那花魁倒是难得，样貌琴艺当真不负盛名。”慕容峥话音一转，“只是，本宫听说似乎是喝多了酒从楼上跌下去了。尹植，那女子可还活着？”
尹植面上无波，淡然道：“主子仁心记挂着百姓，听衙门的差役说没捞到尸首，怕是流进海里了。”
“喔……”慕容峥点点头，“当真可惜了。”
明凰的掌心在袖中死死地攥紧，这才维持住了面上的笑容。
这在他们看来，甚至算不上草菅人命。
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有把这些人当作人来看。
“苏兄，你是本地人，可有听说了什么消息？”
明凰面上笑着回道：“回殿下的话，草民只听府里的下人说官爷捞了好几天，江水有时汹涌，想必是如尹大人所言，流进海里了。”
慕容峥轻叹一口气：“红颜薄命啊，不过，苏兄能在崔姑娘死前和她度过一夜春宵，当真值得。”
明凰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神情有一丝的崩裂，转瞬即逝。
她重又挂上那副慕容峥最乐得见到的富家公子模样，扯开嘴角笑了：“殿下所言，正是草民的心声。”
慕容峥“哈哈”笑了两声，摆摆手：“苏兄莫愁，等到了京城啊，风华绝代的戏子佳人有的是。”
明凰为了附和他，笑了两声，露出“有些男人惯用”的表情，既谄媚又带着些暧昧：“草民在此先谢过殿下。”
慕容峥冲尹植道：“你看，我就说苏公子和我合得来吧，这下回京路上可有趣多了。”
尹植笑着附和：“是，殿下英明。”
明凰笑着，看着这两个男人，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满心悲凉。
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面前坐着的是有着血海深仇的“表亲”，她要蒙混过关，得到他们的接纳，就必须作为一个同样视人命为草芥的人，嘴角好僵，心口凉得发痛，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一片“欢声笑语”中，响起了侍从突兀的报信。
“殿下，裴大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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