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兮之下

　　叶言兮跌坐在地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仰头惊恐地看着那个从罐体检修口探出的、戴着战术面罩的脑袋。

　　他一直在里面？！从自己靠近这个罐子开始？甚至更早？他一直像幽灵一样，潜伏在黑暗中，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种无所不在的、冰冷的注视感，比在疗养院的摄像头下更令人毛骨悚然！仿佛他无论做什么，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反应太慢。”
　　“观察力及格。”
　　“运气不错。”

　　那经过变声处理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地评价着，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叶言兮混乱的神经上。

　　神秘人似乎没有出来的意思，只是透过那条缝隙，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继续审视着他，以及他手中那个装着工业酒精的旧军用水壶。

　　“看来你找到了点“额外”的东西。”电子音再次响起，“知道这是什么吗？”

　　叶言兮喉咙发干，声音颤抖：“……工业酒精……不能喝……”

　　“嗯。”电子音似乎“满意”地应了一声，“还不算太蠢。记住这种感觉，在野外，喝错东西比找不到水死得更快。”

　　野外？叶言兮捕捉到这个词，心中更加茫然。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最后一个食物点……”他忍不住问道，声音微弱。

　　“你已经不需要了。”电子音打断他，“你找到的那些，足够你撑到下一阶段。贪多，有时候会要命。”

　　下一阶段？还有什么？

　　没等叶言兮细想，神秘人忽然从检修口扔下来一样东西。

　　“啪嗒。”一个扁平的、军绿色的金属盒子掉在他面前的地上。

　　“捡起来。打开。”命令简洁冰冷。

　　叶言兮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捡起了盒子。盒子很轻，上面没有任何标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卡扣。

　　里面并不是他预想中的食物或工具，而是……几张模糊的、似乎是偷拍的照片，以及一小叠打印出来的资料。

　　照片的角度都很刁钻，画面有些晃动。但叶言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照片的主角——叶时南！

　　一张是叶时南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低声交谈，背景似乎是一个私人研究所的入口。

　　另一张是叶时南深夜独自进入一家门脸极其不起眼、甚至连招牌都没有的俱乐部的背影。

　　还有几张是不同场合下，叶时南与几个看起来气场不凡、却并非叶氏集团高管模样的男女会面的场景，他们的表情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隐秘感。

　　而那些打印资料，则是一些零碎的、经过加密处理的通讯记录片段、资金流向摘要，指向几个离岸账户，以及……几份关于稀有性别，特别是Enigma，信息素强化、控制与应用的非法生物实验项目的简介摘要，这些摘要的措辞极其专业隐晦，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却让人不寒而栗。

　　叶言兮的手指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这些照片和资料……远远超出了他对叶时南“只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的认知。

　　他不仅仅是在玩弄和控制自己，他背后似乎还牵扯着更庞大、更黑暗的东西，那些非法实验……那些隐秘的会面……那些不明资金……

　　“这……这些都是……”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罐体上的神秘人。

　　“是你“弟弟”真实面貌的冰山一角。”电子音冷冷道，“你以为他的兴趣仅仅在于把你关起来当娃娃摆弄吗？太天真了。”

　　“叶家这潭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也脏得多。叶时南，不过是浮在水面上比较显眼的一条毒鱼罢了。”

　　“你之前的那些小打小闹，在他眼里，恐怕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这些话像重锤，狠狠砸在叶言兮的心上。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叶时南变态欲望的唯一焦点和受害者，却没想到，自己可能只是对方涉及的无数黑暗勾当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巨大的震惊和后怕让他浑身发冷。

　　“为什么……给我看这些？”他声音干涩地问。

　　“让你认清现实。”电子音毫无情绪，“你的敌人，不是一个单纯的变态富二代。而是一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隐藏在合法生意下的黑暗网络。你想活下去，想报仇，靠哭喊和躲藏是没用的。”

　　“你需要真正的力量，和……情报。”

　　情报？

　　叶言兮猛地看向手中的照片和资料。

　　“你的下一个任务。”神秘人的声音如同最终指令，“记住这些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记住资料里的每一个名字、每一个地点、每一个时间点。我会随时提问。”

　　“记错，或者记不住……”电子音顿了顿，寒意森森，“后果自负。”

　　说完，那个检修口“砰”地一声关上了，隔绝了神秘人的视线，也隔绝了所有声音。

　　巨大的罐体再次恢复了沉默，如同从未打开过一样。

　　只留下叶言兮一个人，呆坐在冰冷的地上，手里捧着那份沉重得几乎拿不住的、揭示着恐怖真相的“教材”。

　　昏黄的灯光下，那些模糊的照片和冰冷的文字，仿佛散发着血腥和阴谋的气息。

　　他原本以为逃脱了叶时南的掌控，就能喘口气。却没想到，只是从一个小的牢笼，跳进了一个更大、更黑暗、更充满未知危险的角斗场。

　　而那个神秘人，就是这场残酷训练的裁判兼教官。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挣扎。

　　他必须开始学习，开始记忆，开始思考……如何面对一个远超他想象的、庞大而邪恶的敌人。

　　他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聚焦在那些照片和资料上。

　　第一个名字……第一个地点……第一个实验代号……

　　大脑因为药物和虚弱依旧有些混沌，但他咬紧牙关，用意志力强行驱散不适，拼命地将那些信息刻进脑海里。

　　这个过程痛苦而煎熬。陌生的名词，复杂的关系，隐晦的交易……每记住一点，他对叶家的恐惧和认知就被刷新一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小时。

　　就在他感到精神极度疲惫，太阳穴突突直跳时。

　　“嗒。”

　　一声轻响。

　　那个军用水壶的壶盖，不知为何突然弹开了一条缝，里面刺鼻的工业酒精味道再次弥漫出来。

　　叶言兮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把它拧紧。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壶盖的瞬间。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的破空声骤然从头顶黑暗中袭来。

　　下一秒！

　　“叮！”

　　一声脆响！

　　他手中的那个军用水壶猛地一震！壶身上瞬间多了一个清晰的、被某种高速物体击中的凹痕！巨大的冲击力让水壶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几米外的水泥地上，里面的工业酒精汩汩地流淌出来！

　　叶言兮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僵住了，手指还保持着刚才想要拧壶盖的姿势，一动不动。

　　冷汗瞬间布满了全身。

　　是子弹？！还是某种弩箭？！

　　那个神秘人竟然……竟然就在黑暗中，用武器瞄准着他？！如果刚才他动作再快一点，那击中的就不是水壶，而是他的手！

　　“第一条规则。”

　　冰冷电子音如同鬼魅般，再次从黑暗中不知名的扩音器里传来，带着绝对的冷酷。

　　“未经确认，勿动未知物品。”

　　“尤其是在敌人可能存在的环境里。”

　　“你刚才的愚蠢行为，足够你死三次。”

　　叶言兮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后怕如同冰水浇头。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还在流淌酒精的水壶，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这不是训练。这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看来你的记忆力训练需要暂停一下了。”电子音毫无感情地继续，“你需要先学会，如何在这种环境下……活下去。”

　　“现在，站起来。”

　　叶言兮颤抖着，依言站起，双腿依旧发软。

　　“看到你一点钟方向，三十米外那个废弃的控制台了吗？”

　　叶言兮顺着指示望去，在昏黄光线的边缘，确实有一个半埋在一堆杂物后的、布满锈迹的控制台轮廓。

　　“跑过去。触摸它。然后立刻退回你现在的位置。”

　　电子音下达了指令。

　　“注意躲避。我不会提醒你第二次。”

　　躲避？躲避什么？

　　叶言兮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紧张地环顾四周，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随时可能射出致命的武器。

　　他没有选择。只能照做。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向着那个控制台冲去。

　　虚弱的身体爆发出求生的潜能，脚步踉跄却拼命加速。

　　就在他冲出去不到十米的时候——

　　“咻！咻！”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破空声！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袭来！

　　叶言兮吓得头皮发麻，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凭借本能，猛地向旁边一个飞扑！

　　“叮！叮！”

　　两声脆响！他刚才奔跑路径上的地面，溅起了两小撮水泥碎屑！

　　真的攻击！而且是交叉火力！

　　他连滚爬爬地起身，不敢直线奔跑，开始之字形前进，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咻！”

　　又一声破空声！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带起的风声让他耳膜生疼！

　　他拼命压低身体，利用地上散落的废弃物作为临时掩体，连滚爬爬，狼狈不堪地终于冲到了那个控制台前，手掌重重地拍在冰冷锈蚀的台面上。

　　然后毫不停留，立刻转身，以更快的速度、更疯狂的姿态向原路逃回。

　　“咻咻咻——！”

　　更多的破空声从身后和侧翼追来！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他几乎能感觉到那些高速物体擦过身体时的冰冷气流。

　　终于，他连滚带爬地扑回了之前起身的位置，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咳嗽，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冷汗早已浸透全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痉挛。

　　刚才那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黑暗中，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依旧毫无波澜：

　　“速度太慢。”
　　“规避动作毫无章法，全靠运气。”
　　“体能差到令人失望。”

　　每一个评价都像鞭子抽打在叶言兮身上。

　　“但……勉强算你合格。”

　　电子音顿了顿。

　　“记住刚才的感觉。记住死亡擦肩而过的味道。”

　　“这是你需要习惯的日常。”

　　“休息五分钟。然后继续记忆任务。”

　　声音消失。

　　叶言兮瘫在冰冷的地上，望着高处那盏昏黄的孤灯，胸膛剧烈起伏。

　　绝望和恐惧依旧缠绕着他。

　　但这一次，在那冰冷的恐惧深处，一种截然不同的、尖锐的、如同被磨砺的石头般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过去的那个软弱、绝望、只会哭泣哀求的叶言兮，正在被强行杀死。

　　取而代之的，将是一个在黑暗中挣扎、学习、试图握住武器……哪怕只是为了活下去的……

　　未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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