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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二)
一个清心寡欲二十八年的人,在刚进入关系的鲜活心思里,初次尝到成人的欢愉,当然会上瘾。
不论她平时再怎么清冷疏离,再怎么清醒独立,绝没有一个人可以和自己的原始冲动做抗争。
比如现在,江月舍不得顾習之走,挂在她背后走一步跟一步。她要换衣服,她还赖在她身上,说要帮她,借着解扣子用胳膊蹭危险的地方。
顾習之一把摁住:“你不要再诱惑我了!”
“我没有诱惑你啊?”
人有两只手,一只动不了,可以动另一只。
顾習之没办法,强硬地把她推出房间,顺手锁上门。
江月砸门控诉:“你好狠心呐!”
不一会,顾習之穿戴整齐的出来:“你自重!”
“你衣服没拉好!”
见江月又要扑上来,顾習之撒腿朝门口跑。跑了几步发现没人追,回头一看,她站在原地幽怨地望着自己。
顾習之折返回去,捧着她的脸:“两分钟,就两分钟。”
等她走后,江月因为缺氧跌进沙发,直愣愣地看天花板。等回神时急忙摸手机,给她发消息:“路上小心。”
一切都很不可思议,像在做梦一样。
不,她做梦都不会梦到和女人接吻。
但唇部真实的肿胀感又在提醒她这一切不是梦。
江月翻了个身,趴在抱枕上盯着圆形茶几的弧线发呆。
发着发着也不知想起了啥,身体忽然又烫了起来。
书到用时方恨少,何况这种事情书上也不会明写。
难道要问Ruby吗?
不行!
她得先笑半天。
想来想去,江月还是拿起了手机。
正红着脸看着呢,一通电话打进来。
江月惊得差点把手机丢了,看清来电后清了清嗓子,接起:“喂?陈总。”
“喂?江月,你起了吗?”
“嗯,你说。”
“今天下午有时间吗?你老东家来人了,要谈合作,找你。”
江月起身去泡咖啡:“什么合作?”
“在吴城设计酒店。”
“室内装修不是他们的强项么?”
“老宅改酒店,所以找你。”
江月的表情越发严肃,盯着深褐色的液体渐渐装满咖啡杯,问:“谁来?”
陈振铭犹豫两秒,道:“梁总。”
江月没讲话,背靠台面喝咖啡。
陈振铭也给她时间。
“他一个人?”
“好像还有两个。”
江月放下杯子:“这个合作重要吗?”
“重要,不然我也不会给你打电话。”
听见她这么问,陈振铭反倒笑了,语气也轻松起来:“我调查过了,开发商做中式住宅起家,在吴城、锡城一带实力雄厚,十分有名。最近在拓展业务做文旅地产,这个酒店就是他们的第一个。你知道地段有多好吗?他们搞定了政府,在市中心古河巷那里划出两块风光最好的地!推开窗就是护城河,甚至包含一座石桥,周围全是名人故居和园林……这真有点本事的!”
江月明白他想借此和开发商搭线,“嗯嗯”了两声。
陈振铭在电话里不知道江月什么表情,又说:“他们已经没有自己人做建改了,吴城的规定最为严格,他们只信得过你,所以——”
“下午几点?”
“哈哈哈,3点半。”
“这么晚?”江月把喝空的杯子丢进洗碗池,“不会还要吃晚饭吧?”
“说是下午才到。晚饭肯定是要一起吃的,我已经定好了。”
“行吧…不喝酒,我今天要早点回家。”
“不喝不喝,我明天一早约了人。”陈振铭突然反应过来,奇怪地问:“平常赶你回家你也不回,今天突然要早回家了?干嘛?家里有事?”
江月冷冷道:“你管太多了。”
“哎呦行行行…那下午过来啊,会议室见。”
挂了电话,看到顾習之的消息:“已经到办公室啦。”
江月觉得有点抱歉,回复:“抱歉啊,今天下午要去谈事情,晚上要一起吃饭……我会早点回来的!”
对方很快回复:“不用抱歉,你去忙吧。”
“可……”江月打下几个字,又删掉。
对方又刷刷刷地连发三条:
“你的事最重要,先忙你的事。”
“周六周日有事吗?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想不想吃泰餐?”
“刚刚开车路过商场,好像新开了家泰餐,装修看上去还不错,要不要试一试?”
还配了她从车里拍的餐厅照片。
江月笑着回:“开车不许玩手机!”
她回:“等红绿灯的时候拍的,没在开!”
“那也不行!”
“想着你拍的!”
“那行!”
顾習之又说了好多,把路上见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分享了个遍,直到江月问她:“你下午汇报不用准备吗?”
她才说:“哦——那我再准备准备,拜拜~”
对话结束,江月把两人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突然看见自己的一个提问:你觉得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认清一个人?
时间是在她们认识的第二个月。
顾習之的回答很官方,等于没回答: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时间。
自己的回复的是:说了跟没说似的。
顾習之反问:那你觉得呢?
江月看着自己的回答笑了: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时间。
顾習之发了一个很无语的表情。
“叮!”
对方给您发来一条新消息。
江月迅速划到今天,顾習之发来她办公室的铁筷子美照两张:“好看不?”
“你能不能好好工作?”
“哦哦哦——好看不?”
“好看好看。”
“我也觉得,拜~”
江月无奈地摇头:“小朋友。”
人和人之间的羁绊,从相遇的第一眼时就开始了。
那时她也觉得她是小朋友。
小朋友的眼睛还挺好看的,浅色的,圆圆的,亮亮的,看自己时还会害羞的闪躲。
那就请小朋友喝点东西吧。
……小朋友原来不是小朋友,是博士,是研究员,是甲方。
关注愈演愈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终于在快三个月后的昨晚,与她在昏暗的房间里接吻。
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认清一个人?
第一眼。
——
下午到公司的时候,梁茂群站在门口,一身笔挺的西装,罩着羊毛大衣,身后站着一男一女,好像在等人。
江月跟没看见似的,直接从他面前开过,从地库上楼。
陈振铭见江月一个人,苦笑道:“他说在楼下接你,你看见没?”
“没看见。”江月拉开他旁边的座位坐下,“我来我公司用得着他接?”
陈振铭抱头:“哎——我看是谈不成了。”
江月淡淡道:“谈不成就算了。”
陈振铭哭笑不得,刚张口,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梁茂群进来了。
梁茂群扫了一眼陈振铭,就把目光落在他旁边的江月身上。
陈振铭站起来迎接,江月不想站,但王德新和杨璐也在,不得不站。
王德新、杨璐和江月是同批实习生,实习两年工作两年,又在吴城建筑那样的高压环境里,这四年不可不谓战友情谊。江月后来顶着流言要走,这两人是听见一个暗讽她的就骂一个,当时室内设计和建筑设计两大部门上下几百号人,被他俩骂了得有三分之二。
江月站起来只和他俩打招呼,他俩三四年没见江月,也不觉得生疏,兴奋地想同她握手。
杨璐步子都迈出去了,被王德新悄悄拉了回来,给她递了个眼神,往梁茂群那儿瞥了一眼。
没办法,杨璐只好冲着江月咧了咧嘴。
梁茂群简单和陈振铭客套了两句,眼睛便跟鹰一样盯在江月脸上,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好久不见了…江月,你还好吗?”
江月没有在他脸上多做停留,礼节性地看了一眼:“好久不见。”
有人进来布茶点,陈振铭赶忙说:“别站着呀,快坐快坐——喝点茶,吃点点心和水果,舟车劳顿的……高铁来的吗?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吧?”
梁茂群坐在陈总对面,手里端着茶盏,眼睛却时不时往江月那儿看,漫不经心道:“开车来的。”
陈振铭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那不得两小时?”
梁茂群没多想,回:“差不多。”
陈振铭笑呵呵地说:“晚上给你们接风啊,我已经定好了。”
转头看向江月,迅速挤了个眼:“就植物园里,请梁总和小王小杨尝尝本地菜哈?”
江月点头:“那家不错的。”
梁茂群果然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交好的合作方中熟悉吴城业务的在沪城也有几个。下午3点才来,难不保先去了趟沪城。
从吴城到桂城,高铁一个半小时,开车三个多小时。
从沪城到桂城,高铁50分钟,开车两小时。
他说他开车,陈振铭就故意说沪城到桂城的车时。如果他从吴城出发,就会纠正,如果从沪城出发,就下意识的默认。
江月在电话里说梁茂群谈事喜欢在上午,如果不是对方安排在下午,他一定选上午。他定在下午,要么上午有更重要的事,要么没把你放眼里。
陈振铭说:“本来他也没把我放眼里,人家找的是你。”
但真试探出来了,陈振铭心里还挺不高兴的。
杨璐知道植物园那家是米其林,说:“陈总破费了!”
陈振铭面上还乐呵:“应该的,你们远道而来,总要好好款待的!”
几人渐入正题。事情倒是与陈振铭在电话里讲的大致相同,但梁茂群没有多说这个开发商的背景,只说:原先做中式住宅,现在想开发酒店和度假村。
说到老宅改造时,王德新表示:“划定的区域里,有几间是文保宅子,到时候可能会有政府的人来监督巡查,比较麻烦。”
陈振铭有些吃惊:“这都能申请下来?”
“开发商——”
“应该费了不少功夫,看得出来他们的决心。”
王德新刚说了三个字,就被梁茂群打断。
他把抱着胸的手臂松开,十指相扣放到桌上,身体朝江月倾斜:“如果你来负责,不会有问题。”
江月不接话茬,平静地问:“开发商是想公开招标还是邀请招标?”
“邀请招标。”
“他们知道你们想联合体投标么?”
梁茂群轻轻摩挲着手指,定定地看着江月,吐出四个字:“还在讨论。”
江月看向陈振铭。
陈振铭会意,抿了口茶。虽然脸上带着笑,但声音明显冷了些:“梁总,很感谢你信任我们,不过既然你们还在讨论中,那不如等讨论出结果了再和我们商量,这样我们也好明确些。”
梁茂群倒是笑得坦然:“我们很有诚意,陈总你这边有任何需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陈振铭才不要他那几个字儿,暗讽道:“我当然知道梁总你们很讲诚信,不然也不会做成行业龙头是吧?但我们不是行业龙头啊,还是麻烦你多多体谅我们。”
梁茂群低头喝茶。
王德新知道他啥意思,虽然不想,但毕竟是顶头上司,就开始演:“陈总,其实我们来之前开过会,梁总在会议上力排众议,坚持找你们,说只有你们——”
“说这个就没意思了。”梁茂群放下茶杯,摆摆手,换上一副亲切点的笑容:“陈总,也不怕你笑话,实话跟你说,我们这些年也很难,员工进进出出,行业也式微,你应该也有体会。咱们都是同行,先前也合作过,不如彼此体谅体谅,再续合作之谊。”
陈振铭手里抓着笔,摆弄了两下:“哎呀,梁总,你年轻有为,是吴城建筑的顶梁柱。困难总是有的,但也都是能解决的,是不是?”
梁茂群十指散开,又抱着胸:“陈总,难做啊,我们朋友不多,敌人却不少。”
敌人?谁是敌人?敢情不给你梁茂群面子的就是敌人呗?
陈振铭憋着气,装模作样地耷拉着脸:“哎呀,都不容易。”
也不等对面发话,把笔记本一合,站起来挥胳膊:“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走走走!你上次来桂城得是两年前了吧?当时来去匆匆的,没好好招待。这次好好请你们吃顿饭,叙叙旧!走吧,小王小杨,走吧!”
等下楼见梁茂群几个上了车,陈振铭一边笑,一边挤着牙对江月说:“人模狗样的。”
江月低声道:“估计还得找你,你看着办吧。”
——
席间醋鱼上桌的时候,江月想起顾習之的话:
“醋鱼这个东西每个餐厅做出来的都不一样,堪比千人眼中的哈姆雷特……就比如解楼是传统做法,重香醋,轻糖。四季云间的吃起来很像外国人喜欢的酸甜口。草堂标榜自己是古法,醋浓得不得了。芦苑不错,在里头加了鱼汤,鱼有底味,不至于鱼是鱼,汁是汁。”
江月尝了一口,还真是,鱼肉味道还挺浓的,腥味很微,细细嚼起来,还有蟹的回味。
于是又夹了一块。
梁茂群看见了,隔段时间就有意无意地把醋鱼转到她面前。
江月就又转给身边的杨璐。
杨璐恐惧这道菜的威名,欲尝不敢尝。
江月擦着嘴,躲在餐巾后边偷笑:“你尝嘛。”
杨璐夹了一筷子,迟疑地看江月:“你确定?”
江月点头:“我有个朋友闲的没事儿,把桂城的醋鱼都吃了一遍,她说这家最好。”
杨璐将信将疑地放进嘴里。
“怎么样?”
“…是还行哦?没那么可怕嘛。”
江月笑了:“这可是她用看见鱼就想吐的代价获得的结果。”
杨璐点了个赞:“神农尝百鱼。”
哈。
江月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顾習之回以傻笑:“还好醋鱼不是用河豚做的。”
“噗!”江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时她俩正在吃饭,顾習之炖的排骨汤大部分进了自己肚子里。
顾習之大加赞扬:“吃光我做的菜,你就是我的朋友。”
吃完饭,顾習之非常自然地去收碗洗碗,擦桌子,像在自己家一样。
她们像朋友一样聊天,像家人一样收拾厨房,最后像恋人一样窝进沙发看电影。
她俩明明不止把对方当朋友。
已经过了8点,她在做什么?吃完饭了吧?
——
顾習之穿着件厚卫衣,头上戴着耳机蹲在花园一隅,带着手套,正在覆土埋肥。
她脚边放着一只旧筐,凌乱地堆着剪下来的枯枝。
蹲得久,嘟了口气,撑着铲子慢慢站起来。正舒展肩膀呢,一扭身,突然看见栅栏门外站着个人,吓得她惊叫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踩翻竹筐。
“啊呀!”顾習之摘了手套和耳机,惊魂未定:“你吓死我了!”
江月笑得直不起腰:“快给我开门。”
顾習之开门:“你怎么站在这儿?”
江月环顾四周,好奇地打量:“摁门铃没人应,打电话你也不接,只好绕过来喽…我站半天了,你竟然一点没发现我。”
顾習之道歉:“不好意思,我没听见。你录个脸好了,下次直接进来。”
江月伸手拿了她的耳机,戴在自己头上,听了一会。
不到十秒,眉头紧皱,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到难以名状的表情,最终默默把耳机摘下,塞回她手里。
“你有什么意见?”
“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的品味。”
“这跟品味有啥关系?”顾習之不服,“不就是在听小说?”
江月闭眼念道:“我重生了,重生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流掉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向老公提了离婚……”
顾習之被她念得有点羞耻,小声辩解:“这是个复仇爽剧,很爽的哦。”
江月一脸嫌弃,摇着头朝着屋子里走。
“小顾博士,我口渴了,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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