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栽花

　　她再一次跑到了寺庙，经过天王殿，跑进了大雄宝殿。

　　无声地念着：我不想驱鬼，我不需要驱鬼，求您把那只鬼接回来吧，我需要它。

　　她害怕，万一之前拜佛时，她明明求的是财，神佛却提供附加服务，顺便帮她驱鬼，驱走了它，所以现在她想试试明确表达需求。

　　走出殿外。
　　她问自己：这下稳了吧？
　　她回答：嗯，应该稳了！

　　但她还是有点担心。

　　她各种胡思乱想，或许神佛没提供啥附加服务，是他男朋友拜佛时，替他自己求了驱鬼，也求神佛保佑她远离鬼呢？
　　很有可能！

　　仅仅是一个毫无依据的设想，就让一向温和体贴的她脑子里闪过一句话：谁让他多管闲事了？

　　她暗自苦恼：她怎么魔怔了？
　　咋这么冲动！

　　她寻了个人少的地方，想轻声对着空气呼唤，可她还不知道它叫什么。

　　她问：“你在吗？”
　　无鬼应她。

　　她：“在吗？在吗？”
　　无鬼应她。

　　糟了，那只鬼该不会真被驱走了吧。
　　该不会？

　　她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想：神佛只会驱鬼，不会接鬼？

　　也对。
　　人家是好神仙，咋可能听从人的祈愿，专程把鬼接到人身边，让鬼和人生活，这听起来就不像个好神仙能干出的事！

　　咋办？
　　咋办啊啊啊啊。

　　她更怕了。

　　驱鬼是咋驱？
　　是赶走吗？

　　还是把鬼打散，杀死鬼，魂飞魄散？
　　她怕得快哭出来。

　　不要啊！
　　不要啊！
　　不要啊！

　　她突然觉得，这寺庙里的神佛也太灵了，她不需要它过于灵啊。

　　不对，她求的是财，财的影子都没，她还在被贫穷紧紧勒住脖子，甚至更穷了，多花了不少钱，账户余额减少，显然求财没应验啊。

　　这更像是神佛还没开始处理她的请求吧？
　　可能还在啥窗口排队中。

　　就像去银行办业务那样，拿着一个排队号等待业务人员给前面的那些人办完。

　　那驱鬼凭啥应验啊？
　　应该也还没处理啊。

　　嗯，有道理！
　　别慌！

　　那要是开始处理了咋办？
　　开始驱鬼了咋办？

　　她继续安慰着自己，就算排到了，也不是啥业务都能办的吧。万一处理请求的神佛，不负责办驱鬼这块业务？

　　神佛那么多，应该也是各司其职吧？

　　嗯！

　　就像银行的窗口也不是啥业务都能现场办的！

　　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糊涂了，什么驱不驱的，它是一只自由的鬼，来去自由，嗖的一下就来了，嗖的一下就没了，又不是她的随身挂件，本来就不是一直跟着她啊。

　　咋能根据此时此刻在不在身边，跟没跟着她，来判断驱鬼的效果啊。

　　说不定它正在规格很高的陵寝里盘点着丰厚的陪葬品呢。
　　说不定又飘去哪本小说里了。
　　说不定又在研究这个世界。

　　都很有可能啊！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觉得他男朋友也没她想的那么聪明，说什么没撞见鬼说明拜佛灵验了，说明啥说明，啥都说明不了好吗？

　　她站在伽蓝殿前，往香火浓密，人声鼎沸的地方看了一眼，忽然就看到了一个古里古气、金光闪闪的身影。

　　是它！
　　它在！

　　她这才发现，它和千年古刹如此般配，都有一种无法言语的雅。
　　都仿佛历经千年沧桑，古朴典雅。

　　想着想着，鄙视了一下自己，什么叫仿佛。
　　它就是存世好几百年啊。
　　它就是个古代的鬼啊。

　　她跑过去，停在距离它十来步的地方，定定地看着它。

　　她眨了下眼，它还在。
　　又眨了下眼，它还在。
　　果真不是幻觉！

　　她跑去抱着它，抱着想逃离过很多次的它，开始哭：“我以为你没了。”

　　它：“离我远点。”
　　她：“我不。”

　　它：“你不撒开你那脏爪子，我如何去给你找吃的？”
　　她眼都亮了。

　　她：“你咋知道我饿？”
　　她好饿。
　　好饿好饿。
　　好饿好饿好饿。

　　她松开手，它向着山门方向走去。

　　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它以人的形态走这么多路，它总是飘来飘去的。

　　原来她走起来仪态这么好啊。
　　摆臂抬足都像画！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家闺秀吗？

　　诶？它咋不飘了？
　　是怕闪现闪隐吓到其他游客，所以走正经出口吗？
　　哇！

　　十来分钟后，它拿着一个塑料袋出现。不是从山门方向走过来的，那里过来需要验票，它是不可能买票的。它从一个没人留意的地方走到人多的地方。

　　她打开袋子，里面有酸奶、饼干、小蛋糕。

　　好眼熟啊。

　　塑料袋眼熟，和她买菜的袋子一样，她会把装菜的袋子收起来备用。袋子里装的东西也眼熟，和室友搬走前留给她的临期零食一样。

　　她：“你从我家冰箱拿的？”
　　它：“废话！”

　　它还在凶她。
　　她不难受。

　　她笑着问：“你刚拿的？”
　　它：“不然呢。”

　　它：“你觉得像我这么尊贵的人，会揣着一堆过期的垃圾到处闲逛？那东西也就你这种省钱不要命的穷鬼敢吃！”

　　她惊讶的是另一件事：“就这十分钟，你连走带飞，往返了100多公里？”

　　那十分钟应该全耗在走路上了吧？

　　天啊。
　　这什么速度！

　　孙悟空翻个筋斗云能有这么快吗？
　　哪吒的风火轮能有这么快吗？

　　她突然觉得当鬼挺好的。
　　比打车还快！

　　她吃着它带来的，开心得不得了，吃光光，吃饱了，吃好了，很是满足。然后想起来她男朋友说的专程给她买早餐，就买了一个凉包子。

　　又想起来他安排的这个来寺庙拜佛的事。
　　她往来路费8.5 *2= 17。
　　门票 50*2 =100
　　包子 2

　　这行程花了她119块！近一个月的饭钱！
　　好坑！

　　她从前就觉得，交男朋友会有一些额外消费，比一个人过日子费钱多了。今天更这么觉得了。

　　以前倒是没啥怨念，觉得都是应该的，她要是连这个都计较就是她不懂事，太自私。这次却不可控地产生了些微怨气。

　　交男朋友会破财！
　　会被迫糟蹋钱！

　　她学着它的样子冷哼了一下。

　　诶？
　　冷哼还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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