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落时见你

　　手术当天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医院的走廊就已经有了脚步声。

　　宋寒山一夜没睡，眼底的乌青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却还是仔仔细细地替顾纪筠理了理病号服的领口。少年瘦得厉害，宽大的病号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脖颈。他的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头皮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却依旧挡不住眉眼间的干净秀气。

　　“紧张吗？”宋寒山蹲下身，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节，声音放得极柔。

　　顾纪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看着宋寒山泛红的眼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却还是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有你在，我不怕。”

　　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宋母提着保温桶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顾纪筠的父母。两位长辈的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憔悴和担忧，看到病床上的顾纪筠时，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小筠啊。”顾母快步走到床边，握住儿子的手，指尖的温度烫得顾纪筠一颤，“别怕，阿姨和叔叔都在外面等你，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顾纪筠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妈，我没事。”

　　顾父站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平日里严肃的脸上，此刻满是温柔：“男子汉，坚强点。等你好了，爸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宋母也走了过来，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笑着说：“纪筠啊，阿姨给你炖了鸽子汤，等你手术出来，趁热喝，补补身子。”她的目光落在宋寒山身上，看着儿子眼底的红血丝，忍不住叹了口气，却没多说什么。

　　两家长辈都知道顾纪筠生病，却不知道他和宋寒山之间，早已超越了朋友的界限。他们只当是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宋寒山才会这般寸步不离地守着。

　　宋寒山站起身，替顾纪筠掖了掖被角，对着两位长辈笑了笑：“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张主任和国外的专家都在，手术一定会很顺利的。”

　　顾母点了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湿意：“寒山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我们家小筠……”

　　“阿姨，您别这么说。”宋寒山打断她的话，眼底满是真诚，“我和纪筠是最好的朋友，照顾他是应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顾纪筠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顾纪筠看着他，心里像揣了一颗糖，甜丝丝的，却又带着点酸涩。

　　他多希望，宋寒山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是他的爱人。

　　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护士推着手术车进来的时候，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顾纪筠先生，准备进手术室了。”护士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宋寒山握住顾纪筠的手，紧了紧，声音沙哑：“我送你过去。”

　　顾纪筠点了点头，被护士小心翼翼地移到手术车上。他躺在冰凉的手术车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一盏盏掠过，心里的紧张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宋寒山一直跟在旁边，脚步不快，却寸步不离。他的手紧紧握着顾纪筠的手，掌心的温度，像是一道暖流，源源不断地涌进顾纪筠的心里。

　　走廊很长，两边的墙壁白得刺眼。顾纪筠侧过头，看着宋寒山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眼底的担忧，突然开口：“宋寒山。”

　　宋寒山低下头，看着他，声音温柔：“我在。”

　　“等我出来，”顾纪筠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期待，“我们去看海，好不好？”

　　“好。”宋寒山的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我带你去看最蓝的海，看最漂亮的日出。”

　　顾纪筠笑了，眼角却有湿意滑落。

　　手术室外的红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宋寒山的手，终于松开了。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喘不过气。

　　顾父顾母和宋母都站在他的身边，三位长辈的脸上，满是担忧。宋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哽咽：“寒山，别担心，会没事的。”

　　宋寒山点了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靠在墙上，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明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分钟，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

　　顾母靠在顾父的怀里，小声地啜泣着。宋母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自己的眼眶，却也红了。

　　宋寒山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他的手里，还攥着顾纪筠落下的一根头发，乌黑的，软软的，带着少年独有的气息。

　　他想起半年前，顾纪筠第一次化疗的时候，也是这样，被推进了手术室。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在外面等着，等了整整八个小时。

　　这一次，他不知道要等多久。

　　他只知道，他的小朋友，一定能平安出来。

　　一定能。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红灯灭了，绿灯亮了起来。

　　张主任和国外的专家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

　　宋寒山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猛地冲了上去，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张主任，纪筠他……”

　　张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放心吧，宋先生。手术非常成功，病灶已经完全切除了。顾纪筠的生命力很顽强，再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走廊里炸开。

　　顾母激动得差点瘫倒在地，顾父连忙扶住她，眼眶泛红，声音颤抖：“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宋母也松了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湿意，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宋寒山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张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巨大的喜悦，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备。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他的小朋友，没事了。

　　他的小朋友，平安出来了。

　　顾纪筠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还在昏迷中。他的脸上戴着氧气罩，脸色苍白，却平稳地呼吸着。

　　宋寒山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少年的手很凉，却很柔软，指尖微微蜷缩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宋寒山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低下头，在少年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沙哑，却带着浓浓的温柔：“纪筠，你真棒。”

　　顾纪筠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手指轻轻动了动。

　　护士推着顾纪筠，往重症监护室走去。宋寒山跟在旁边，一步也不肯离开。

　　顾父顾母和宋母跟在后面，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相视一笑，眼底满是欣慰。

　　他们不知道，这两个孩子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他们只知道，宋寒山是真的把顾纪筠放在了心尖上。

　　重症监护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宋寒山终于松了口气。他靠在墙上，看着那扇门，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温暖而明亮。

　　他知道，春天，真的来了。

　　他的小朋友，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们会一起去看海，一起去看日出，一起考上大学，一起过一辈子。

　　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

　　未来的路，很长，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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