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

　　距上次那场梦境已经过去两年了，仍然无事发生，但蓝悦熙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待在练习场里，日复一日的提升自己的武力。

　　长发被她束起，拿起外套边穿边往外走，突然，她的脚步停住了。

　　是银初。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除了过年和她生日，几乎都不回来了，只有沈阿姨和沈叔叔偶尔会来。她抿了抿唇，别人都知道来看她，他们怎么不会呢？

　　银初走上前帮蓝悦熙理了理衣服，叹了一口气道：“怪我么？”

　　蓝悦熙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们有不得已的理由。”

　　银初还想再说什么，蓝悦熙直接与她擦肩而过了，她当场愣住了。

　　走了十几步，见身后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蓝悦熙停下来了，她道：“您知道的，我心冷，天生就不会爱人。”

　　银初还低着头站在原地，突然她被人从后面环抱住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她后面去的蓝悦熙。

　　蓝悦熙将头埋在她的后背上，轻声道：“别走了好不好？教我怎么爱人吧。”
　　.
　　晚上，蓝悦熙蒙着眼睛坐在床上，一只手捧撑着脸，另一只手勾着玄阴氿的长发，玄阴氿与她相对而坐。

　　玄阴氿道：“悦儿心情不佳。”

　　蓝悦熙回想着白天与银初的对话，最后，她不走了，但是拒绝了。

　　蓝悦熙道：“我想变成他们期待的样子，可我不会，她又不愿意教我。”

　　现在她懂了，爱不是随口说的，而她的爱没有温度。

　　玄阴氿道：“爱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摸了摸蓝悦熙的头，温声道：“悦儿真的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么？与其去想怎么变成别人想要的那个样子，不如想想如何成为你自己。”

　　蓝悦熙道：“我自己？”

　　玄阴氿道：“那么，清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变成他们期待的样子？”

　　蓝悦熙道：“我想让他们开心。”

　　玄阴氿道：“那你开心么？”

　　蓝悦熙毫不犹豫道：“开心。”

　　玄阴氿道：“那这里呢？”

　　蓝悦熙一愣，他的手指触及的是她的心脏。

　　她迟疑了。

　　自生下来她就什么都不缺，家庭幸福，父母又是宠爱有加，她以为，她天生就会开心这个情绪的，现在有人郑重的问她，她才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开心？

　　“见到爸爸妈妈很开心，见到哥哥很开心，见到潇子很开心，见到鸶琰很开心。”她抓住玄阴氿的手，微微握紧，接着道：“见到你们就很开心。”

　　玄阴氿的五指插入她的五指之间，翻过来按在自己胸口上。

　　蓝悦熙道：“……鸶琰？”

　　玄阴氿俯下身，将光洁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声道：“嘘，感受一下。”

　　好安静……安静过头了，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后，她通过玄阴氿看到了很多东西。

　　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花海，看到了高悬夜空的明月，看到了璀璨朝霞红与落日余晖，看到了万物复苏。

　　最后，在重重美好景象中，她看到了自己，听到了自己的呼吸，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蓝悦熙道：“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她眼前的纱布被摘掉了，她睁开眼睛，身前空无一物。

　　今天玄阴氿是自己来的，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下。

　　次日，蓝罹回到家，放下公文包，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银初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戳了戳他的脸，问道：“怎么啦？”

　　蓝罹疲惫道：“麴葑市的二中有印象么？那片区域的环境乌烟瘴气的，无视法律，学风不好，人性不好，总干见不得光的事情。”

　　银初道：“就是你说的那个需要管理的地方。”

　　蓝罹道：“嗯。”他揉了揉眉心继续道：“余家长子的千金就在那里。她的死很蹊跷，她报复不学无术的人，同时，她精神有些问题。“

　　精神有问题的话，既然是在报复，什么手段可想而知，银初猜测她极有可能是死于自杀，这个小姑娘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不至于傻到自毁前途，她记得她好像有一个朋友？

　　蓝罹叹了一口气道：“她拿人体做实验了，对象是她老师，不难猜老师也没有师德。”

　　银初道：“这个老师我有点印象，好像曾经想和我们合作的那个……等等，难不成？”

　　蓝罹道：“对，那个药物的研究被你终止了，我们拒绝之后他就不见踪影了，调查清楚那片区域的情况也能知道他为什么去那里了。

　　“这个不是重点，另外一个小姑娘理应和她关系密切，可是最终杀了她的人就是她，而这个人最后也自杀了。

　　“如果说关系能够好到自杀与墓前，就不可能会有这一切的发生。我调查过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就像不曾存在。”

　　银初道：“你怀疑她是鬼或者恶灵？”

　　蓝罹点头道：“在我的地盘有这么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自然要管，学校也在重建了，只是我不理解的那两人的事。小姑娘的病一直没好的事情余家人从来都不知道。”

　　问题就在于，她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她的病没有好的事情，甚至，她骗过了所有人，中间绝对有什么变故，杀了她的那个女孩绝对不简单。

　　蓝悦熙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走过来把一个东西抛给了蓝罹。

　　蓝罹看了看那瓶透明液体，皱眉道：“你把那个药物做出来了？”

　　蓝悦熙道：“几天前在实验室里看到了妈妈的手稿。”

　　银初道：“你别是对这玩意感兴趣吧？”

　　蓝悦熙抛了个东西给她，淡淡道：“解药。”

　　……

　　两人沉默了。

　　随手给做出来了，其实也没多大兴趣了，就是想要筹齐药物而已。

　　蓝悦熙坐到沙发上，漫不经心道：“是有点难度吧，你们放弃是怕有心之人，而我，没有限制。”

　　两人将目光转向她，总感觉她不一样了，不是这几年的小心翼翼，而是更早之前的自信张扬。

　　“看我干嘛？想知道那两个人的事情，简单，爸爸妈妈你们过来。”

　　银初先过来了，摸了摸她的编在胸前辫子：“宝贝，你又是学会了什么？”

　　蓝悦熙撑着脸，思考一下，道：“不知道，反正，我能看见一些东西，试试。

　　“不算学会？从前就可以，只是没在意，我只是在尝试一个新的东西。”

　　“嗯？”

　　蓝悦熙温声道：“都把手给我好么？”

　　他们把手搭上蓝悦熙的手上，她右手附上去，闭上眼睛。

　　首先共到的记忆是蓝罹的，再根据他接触到的人与事探到了一个人的记忆——余暗月。

　　到这里并没有结束，蓝悦熙总感觉有个地方不对劲，那就是余暗月的行为。尽管是人的记忆，也会存在虚伪性，如果原记忆长期受灌输记忆的影响，原记忆将会被覆盖，直至完全不记得。

　　她自己本就是主导者，没有为了感知而去探寻，自然不会被别人的情绪的影响，所以发现了记忆中的漏洞。

　　那么，只能透过余暗月再去寻另外一个人的记忆。

　　理应是她去探寻别人的记忆，实际上，这种共记忆的人是她，蓝罹和银初看到的都是她的记忆。

　　许久后，蓝罹首先反应过来了，他严肃问道：“这种方式是被动还是主动？”

　　共记忆的弊端很大，尽管这是得到真相最快的方法。一旦脑海中接受太多别人的记忆，在新记忆的叠加下，这个人总有一天会将自己遗忘。

　　如果是主动的就会好得多，至少不是源源不断的记忆涌进来，而被动就……

　　蓝悦熙道：“不清楚，可能与有没有被我注视有关。”

　　银初道：“怎么得来的结论？”

　　蓝悦熙道：“鸶琰。”

　　他们都知道玄阴氿不让她看自己的长相。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认真触及这个领域，在此之前我没有对任何人有过探索之意，所以没发现共记忆的事情。还有一点其实我一直都是能看见别人的所思所想的，这个你们应该也知道。

　　“但是这个在鸶琰身上，不起作用，甚至……那时我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反问了我一些问题，然后这样，让我感受一些东西。妈妈低头。”

　　这个动作属实是……

　　蓝悦熙道：“对，这样的接触会比看到的感受更真切，可尽管如此，我还是看不到他在想什么。”

　　而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甚至拥有他的记忆。

　　蓝罹道：“那他让你看了什么？”

　　蓝悦熙愣了一下：“我自己。我说我要怎么才能变成你们期待的样子。”

　　“……”

　　“除此之外我看不到别的，但是你们……”

　　怪不得她突然之间变了。

　　银初道：“所以我们在想什么你都知道了？”

　　蓝悦熙乖巧道：“知道了，这个问题……让时间替我回答吧。”她说完笑了笑。

　　银初眨了眨眼：“哎，宝贝你？”

　　“好看么？”其实她并没有什么都看到，只是猜到了她有一天会死。

　　蓝罹和银初异口同声笑道：“好看！”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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