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赶来

　　每次临近期末，整个校园就弥漫上一种混合了紧张、奋斗甚至些许魔幻感的独特体验。A大的期末考试向来严格，想让教授仁慈捞人一把，简直比登天还难。

　　准备得当的同学淡定梳理知识框架，备考的同时还能参加某些令人放松的校园活动，而对某些拖延症晚期或者只争取及格的摆烂选手，也是终于体验到“两周创造奇迹”的肾上腺素快感。

　　和其他情侣一样，贺北意自从开启校园恋爱后，丰富地诠释了什么叫“每天都想见到对方”。

　　上课上得无聊，他会给陈逸周拍自己画满整页笔记本的蜗牛，然后期待中午一起吃饭。下午等到两人都上完课，贺北意会在吃食堂和路边摊中选一个，选好拉着陈逸周去吃自己想吃的。

　　临近黄昏，两人会在布满夕阳的校园里并肩走，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他们的指尖悄无声息地彼此靠近，贴合，紧扣。就算只能拉一小会，从心底涌上的小气泡也会咕噜咕噜瞬间绽放，让人尝到甜头。

　　若是晚上从图书馆出来，两人又会心照不宣地同时放慢脚步。等走到某条小路，贺北意悄咪咪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对着身旁那张蛊惑人心的脸就吻下去。

　　偷亲一下后，他还假装镇定地问有没有监控。夜色里，陈逸周的眼睛漆黑而深，如同先前许多次，他按住贺北意的后颈，彻底覆盖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一般两人呼吸紊乱，或者贺北意求饶，这个激烈又漫长的吻才会彻底结束。

　　贺北意以前自认为自己独立潇洒，高冷帅气，可现在除了帅，其余的词都快滚到一边去了。

　　细算下他跟陈逸周在一起的时间，周内还好，周末更甚，以至于连孔博立这个脑大粗的都意识到不太对劲。

　　某天晚上贺北意回到宿舍，就感觉被一道赤裸又炽烈的目光紧紧黏住。转过身，发现孔博立正狐疑盯着他。

　　直到第三次被这样的眼神扫过，贺北意皱起眉，问：“代码长我脸上了？”

　　孔博立摇摇头，眼睛眯起，“不说还好，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你这些天早出晚归的，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瞅不见人影，我连问个代码都不知道找谁去？”

　　“老实交代，到底干嘛去了？”

　　贺北意手一抖，差点摁下那个语音通话。退出与陈逸周的聊天框，摁灭屏幕，转头就看到路天旭耸耸肩，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

　　要命，他还没有做好告诉孔博立和季扬的准备，现在被有理有据地怀疑，心头瞬间涌上来一股心虚。

　　“我不告诉你了么？”贺北意说得没什么底气。

　　“你是跟我说这些天都和陈逸周在一起。”孔博立把椅子转过来，审视他，“但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背后说不定有其他的原因……”

　　电影里审讯罪犯的片段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贺北意觉得自己像个蹩脚的特务。

　　该来的终究会来。
　　他听见孔博立继续问：“你该不会和季扬一样……”

　　“谈恋爱了吧。”

　　手机屏幕倏地亮起，连同这句话，将贺北意从上到下彻底剥开，一寸寸照亮，无所遁形。

　　再瞒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况且孔博立是他的朋友，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外人。
　　回复完陈逸周，贺北意把手机扣在桌上，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是谈恋爱了。”

　　“！！！”

　　“我靠！”孔博立一下冲到这边，非常不客气地搂住他的脖子，“我就知道！你这些天太奇怪了，关键是我问那两人他们都说看不出来。”

　　“是你自己的问题。”贺北意嘴上这么说，却并没有把搭在肩上的那只手打开。

　　路天旭也放下笔，深深吐出口气。

　　贺北意嘴角噙着点笑，问：“这么明显吗？”

　　“岂止是明显，你这都直接写在脸上了。”孔博立沉浸在自己的绝世聪明中，大手一挥吐出，“我就知道，你说跟陈逸周出去肯定是个幌子，实则跟哪个妹妹去约会了吧哈哈哈哈。”

　　“还让拿人家作挡箭牌，你这也太损了吧，不能仗着跟逸哥关系好就……”

　　孔博立说着就不说了。

　　因为他发现这两人正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目光看他，说不上来，反正不太友善。
　　他声音糯糯的：“……怎么了？”

　　贺北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路天旭直接嗤笑了一声，转身继续复习。

　　那点子心虚彻底消散，贺北意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呵……”

　　孔博立摸不着头脑，晃着人问来问去。

　　“算了，我也不说了，你自己慢慢猜吧。”贺北意扯过充电线，打开电脑整理论文。

　　孔博立：“小贺！怎么能这么对我？！”

　　高压又紧张的期末氛围里，A大的校园活动始终不停歇。

　　“望春”活动定在1月中旬举办，囊括合唱团、戏剧表演、配音赛以及小品项目，旨在放松众多学子的身心。

　　早在一周前，贺北意他们就被身为学生会部员的孔博立扯去帮忙。直到正式演出这天，几人对活动整体流程都已了如指掌，操作起来也非常熟练。

　　重要繁琐的事情由部员负责，他们只需要跟着场地走位演练，做做简单的杂事。

　　台下的观众不多不少，陈逸周下完课赶来时，台上恰好在表演话剧。他对演出没什么兴趣，看了小会就到后台找人。

　　无视其余人投来的目光，陈逸周扫视一圈，发现安静坐在角落里的贺北意。

　　“来了怎么不发消息？我好去接你。”贺北意放下彩色胶带，有些惊讶。

　　陈逸周将热可可递给他，“发过了，现在还忙吗？”

　　咬习惯的动作一顿，贺北意拿起搁置在桌上的手机，果然显示两条未读。

　　他下意识想说抱歉，却在张口的瞬间将话吞了下去，转而勾住对方的小拇指，轻轻晃了下。

　　这种无声的撒娇，陈逸周很受用。

　　位于角落，加上周围的人忙得头晕眼花，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动作。

　　陈逸周往前走了一步。
　　头顶的光线被阴影笼罩住，贺北意听见他淡淡的声音。

　　“要出去吗？”

　　经过候场区，贺北意朝舞台边缘看了眼，《断点》的前奏轻缓流放。

　　“怎么不参加活动？”陈逸周站在他旁边问。

　　“我唱歌不好听，不是那块料。”
　　贺北意简单解释了下，这种毁形象的事还是不跟对方细说的好。

　　陈逸周听完，一本正经地开口，让人分辨不出话里的真假，“我唱歌也不好听，那以后如果去KTV，我能不能邀请你一起唱儿歌？”

　　贺北意被逗得发笑，轻轻踢了下他的小腿。都不能算踢，只是蜻蜓点水般地触碰，他还得自己保持平衡。

　　“骗人呢，陈逸周。”
　　“没骗你，我自带粉丝滤镜。”

　　贺北意嘁了一声，不太相信，反倒是某人还自顾自地说，“我喜欢听小星星，也喜欢看小王子。”

　　贺北意的笑容顿时僵住，他转头看了眼，拉过人快速走出去。

　　这栋楼除了平时的文艺汇演，不会有什么其他人。他们在空旷的走廊上走着，直到很久，贺北意才低声问：“你那会就猜到了？”

　　陈逸周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没有，只是有点后知后觉。”

　　毕竟在没有得到确切的证实前，陈逸周是完全不敢想象以及接受这份喜欢的。但他没有想到这个证实是要以贺北意表白为前提。

　　如果自己没有那么迟钝，能早点感受到对方的喜欢，那那句迟来的我喜欢你是不是更显真诚和纯粹。

　　陈逸周有时会懊悔自己的后知后觉，他始终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应该先敞开心扉的人，而不是等贺北意主动。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小会，走到一间杂物室门口。贺北意谨慎地左右看看，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掌心的触感柔软滚烫，陈逸周回过神，发现自己被牵着走进一间昏黑寂静的地方。
　　杂物室常年不见光，只有点微弱的亮透过斑驳的窗帘漫进来，能看见灰尘在光线中缓慢浮动。

　　陈逸周抬手捂住贺北意的口鼻，用另只手挥了挥，等到灰尘散去不少才松开手。

　　逼仄的空间里，他紧紧揽着贺北意的腰，避免碰到身后那堆脏乱不堪的杂物。

　　“想亲吗？”陈逸周问。
　　贺北意连忙点头，紧接着又说：“嗯想。”

　　然后他听见一声很轻的笑。

　　随即而来的，是一道近在咫尺的、温热的呼吸洒在唇瓣，下一秒，贺北意的唇就被死死封住。

　　他照常扶上陈逸周的腰侧，站不稳时，还能有个支撑点。

　　陈逸周的腰侧线条紧实，每一次深呼吸，腰腹都会轻微起伏，就算是隔着厚实的布料贺北意都能感觉到。

　　于是他不愿只满足至此。

　　拉开拉链，贺北意把手伸进去。

　　宽阔有力的胸膛抵着自己，贺北意能清晰感受到对方那股克制又强悍的力量，如同在酒店那次，差点爆发。

　　人在接吻时，脑海里总会闪过许多画面，甜蜜的、暧昧的，以及不言于口的。想着想着，便一发不可收拾，擦枪走火也是难免的事。

　　可能是由于紧张导致的幻听，贺北意总感觉门口处传来若有似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当这个时候，陈逸周便会收紧手臂，唇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像是不允许他有片刻的分神。

　　舞台的尖叫声震耳欲聋，他们在密不透风的杂物间安静地接吻。

　　许久后，陈逸周才将人松开。
　　贺北意的唇角湿润而泛着肿，陈逸周抬起手，轻轻擦过，“抱抱。”

　　两人的呼吸仍灼热地纠缠在一起，贺北意笑了笑，下巴抵在他肩膀处，将人抱进怀里。

　　每当他们接吻后，陈逸周都会要一个漫长的拥抱。

　　贺北意很喜欢听他说这两个字。

　　彻底合上门，贺北意才意识到刚刚拉人进去的这个举动有多疯狂。
　　虽说附近是没什么人，但如果真有进来拿东西的……

　　贺北意摇了摇脑袋，不敢细想。

　　重新回到后台，只剩路天旭和季扬在黄色候场区闲聊。

　　贺北意平复了几下呼吸，走过去问：“孔博立呢？”

　　“说去上厕所了，半天没回来。”季扬随口答，顺便跟身后的陈逸周打了声招呼。

　　贺北意哦了声，没太在意。

　　除了活动结束那会有点忙，其余时间他们三人都没啥事可做。孔博立回来后就被喊去检查物资清查存放位置，一直忙得都瞅不见个影。

　　路天旭搬完凳子，对身后两人说：“你们先走吧，我们等孔博立结束。”

　　季扬也习惯似的点点头，“这没啥好收拾的了，去吃饭吧。”

　　贺北意拍了拍手上的灰，说好。跟陈逸周走出去时，他碰巧遇到直系学长，之前针对蓝桥杯和ACM竞赛，两人有过些交流。

　　“学长。”贺北意招呼。

　　“哎，小贺。”学长有些惊喜，输捻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你怎么在这？我没看见你上台啊。”

　　贺北意失笑道：“学长，我只是来打杂的。倒是你怎么来了？”

　　虽说“望春”活动不限观看人数，但临近期末，加上这位学长平时沉浸在枯燥乏味的实验室里。这次难得探头出来，贺北意倒有些不可置信。

　　学长揉了揉眼下的黑眼圈，哀怨地叹了口气，“期末嘛，压力挺大的，导师布置的作业也没什么头绪，就想来校区逛逛放松下，读研后休息的日子不多咯。”

　　系研究生校区不在这边，隔着两个市区，还是有点距离。

　　贺北意安慰性地又聊了几句，便招呼说下次见面吃饭。贺北意长得好，性格也好，能力也强，相处过的人都挺喜欢的。所以临走前，学长还想拍拍他的脑袋。

　　但是无奈身旁那帅小伙动作太快，等他刚说完拜拜，面前就没了人影。
　　学长说不上来哪奇怪，明明那小子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但他就隐约有种感觉。

　　贺北意挺听他话的。

　　湖心亭那边，有不少老茶花树，1月的寒气里，这些山茶花开得近乎跋扈。

　　牛肉面还未消化，贺北意揉了揉吃撑的胃，手肘搭上陈逸周的肩。

　　“陈逸周，你有想过读研吗？”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陈逸周垂眼盯着地面的山茶花瓣，认真思考后说：“还没想好。”

　　旁边枝叶上的花瓣似有掉落的迹象，贺北意伸开掌心，稳稳接住。

　　“我觉得以你的成绩，保研肯定没问题。”

　　手心多了一片花瓣，陈逸周轻轻揉搓了下，听到他继续说：“你要是读研了，我们就可以一起租房……或者我租房也行，我不介意你每天留宿。”

　　“我算了下，工资应该不少，在学校附近租个一室一厅或者两室一厅不成问题。”

　　贺北意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我可以学几个菜，下班后等你回来，我炒给你吃。”

　　“如果有空的话，还可以养只小猫或者小狗，我想你会喜欢，陈逸周。”
　　他说得很真诚，好像已经早就幻想过，甚至计划好他们的生活。

　　夕阳穿透云层，把陈逸周的耳尖照得发烫。半晌，他捧起贺北意的脸，温柔又小心地亲上去。

　　这个吻很轻，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贺北意双臂收紧，微微睁大眼，猛地朝四周扫视。

　　“被人看见怎么办？”

　　“看见就看见，我觉得这场面应该挺养眼。”

　　“……”他以前怎么没发觉陈逸周这么闷骚呢。

　　陈逸周抬手，将他头顶炸开的毛抚平，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读研，你就给我规划好了，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去。管你读不读，我都要跟你住一起，你要不愿意，我就把你绑起来。”

　　贺少爷颇有气势地威胁着，重新将手臂搁在人肩上。两人沿着开满山茶花的小路走了小会，不凑巧遇到几位熟人。

　　“小贺！”季扬率先发现他们，在前面招手。

　　路天旭和孔博立也回过头，只是后者突然变得不那么咋呼了，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好巧，我们不是故意跟着的。”

　　这回换贺北意狐疑地盯着他，“有病？”

　　被几人用同样的目光注视，孔博立实在憋不住，冲到人面前小声说：“你跟陈逸周，在杂物间，我不小心看见了。”

　　表演的那层人很多，他照常去下一层上厕所。好巧不巧，路过紧密的杂物间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望了一眼。

　　只一眼，孔博立就彻底呆住。

　　透过虚遮的窗帘，在昏暗的一丝光线下，他看见两人暧昧又亲热的纠缠在一起。
　　孔博立说着说着脸都红起来，倒是当事人却没有太大反应。

　　听到的那一瞬间，贺北意是有些震惊的，不过只是惊讶他们躲得那么好，竟然还能被发现。

　　看来下次还是不能那么冒险，得找个更隐蔽的地方。

　　贺北意丝毫没有由于被朋友看见而感到羞愧，幽幽开口：“给你那么多暗示了，你自己没猜到。”

　　“你！”孔博立指着他，抱怨不止，“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还让我猜，还拿不拿我当朋友了？！”

　　“就是拿你当朋友才想逗你。”

　　孔博立被气得说不出话。
　　季扬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
　　“啥呀，啥情况啊？”

　　贺北意一度窒息，拉起陈逸周的手，展现给他，“跨年夜那天，我们在一起了，这我男朋友。”

　　度过两秒中的死寂，空气里响起两道不同的声音。

　　“你们在一起了？！”

　　“你们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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