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骑士

　　宋远章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嘴巴会被塞出一个弧度，看上去很香。
　　“好吃吗？”江惟问，递过去一杯水。
　　宋远章点头，把手里的艾糍转了个边，期待的看着江惟说：“你试试，跟外公给的一样的味道！”
　　江惟咬了一小口，点点头，捂着嘴说：“可以。”
　　“对吧！它真的和外公的味道一样，我都不会弄，还以为以后都没得吃了。”宋远章出神的看着手里的艾糍笑，眼睛里却是不咸不淡的悲伤。
　　江惟默默地移到宋远章身边，“跟你说个秘密，这家店是杨爷爷告诉我的。”
　　宋远章一僵，蓄的眼泪滴到了桌子上，想伸手把桌子擦干净，却越擦越脏，直到江惟递过来纸巾，宋远章说：“他怎么跟你说的啊？我都不知道这家店……”
　　“他说你小时候不爱吃他做的艾糍，但他学生有次带过来一袋，你吃的特别高兴。这家店的老板就是那位学生的妈妈。”江惟轻柔的擦去宋远章的眼泪。
　　“坏人……我还以为是他做的呢，骗我这么多年……”宋远章瘪了嘴，低着头把艾糍当捏捏玩。
　　江惟笑了笑，说：“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跟我说的吗？”
　　宋远章看向他，脸上是一道道泪痕，哽咽的问：“什么时候啊？”
　　江惟搂住他的肩膀，晃了晃，皱着眉对他做了个小表情，心疼的说：“怎么这么多眼泪啊小团团，我们边走边说好不好？”
　　这里游客很多，江惟不想让他们看到宋远章哭泣的样子。
　　宋远章收拾了一下，跟着江惟走出去的时候还呼出一口气，手被江惟抓的很紧，是他周围繁杂尘世中唯一的拉力。
　　“所以外公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啊？”宋远章走在花田旁边，眼睛还有点红的问。
　　“去年六月，他去世前一周。”江惟牵着宋远章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他问我的身体情况，跟我聊天的时候告诉我，如果有一天，团团想吃艾糍了，可以带你来这里。”
　　宋远章没有说话，江惟只能听到吸鼻子的声音。
　　忍着心疼，江惟继续讲：“我当时觉得奇怪，我说，爷爷为什么告诉我这个？爷爷说他只是突然想起来了。他说如果他走了，你可能不会愿意跟着你妈妈爸爸，如果你来找我了，叫我在你想他的时候告诉你：她还藏在这个世界的某些角落，你找一找就能发现。”
　　宋远章不肯走了，额头抵在江惟后背上，风把他的声音吹的很小声，带着厚重的鼻音传到江惟耳中：“哥哥，我真的好想他……”
　　江惟擦了擦自己的脸，被冷风吹的脸有点疼，呼出一口气之后江惟转身，把人抱在怀里，“哥哥知道，哥哥在呢。”
　　“啊啊啊啊啊……”宋远章趴在江惟肩膀上无声的嘶吼，“我当时怨他……他无缘无故叫我去找我妈，我……”
　　江惟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柔的说：“慢慢说，我在听呢。”
　　宋远章哭的快要呼吸不上来，又固执的说：“我以为他也不要我了……我还说，你觉得我这么难养就别养了，不要一会儿把我丢给我爸一会儿丢给我妈，我自己活……可是哥哥，我……我只是委屈而已……”
　　宋远章的呼吸很急，甚至有点喘不上气，江惟只能拍着他的背，等他缓过来。
　　日落时分，山村的背景是灿烂的火烧云，江惟倚在花田边，和愣神的宋远章一起看了一场晚霞。
　　“哥哥，我想外公了。”宋远章神色淡淡的说。
　　江惟叹了口气，把人搂的更紧了点，说：“我知道，我也想。”有他在你就不会孤立无援，无论怎样你都有可以撒泼的长辈，你可以比现在更快乐、更幸福。
　　江惟深吸一口气，拿手机看了看时间，说：“走啦，我们农家乐吃饭。今晚回家跟哥哥去放烟花吧？”
　　宋远章也调整好情绪，趴在江惟后面抱着他走，用自己暖着江惟，说：“好。”

　　一顿晚饭吃的温情，两人都没有把下午的崩溃说出，宋远章仍然在奶奶的喜爱下活泼，江惟也依然独立于人外。
　　可这也不尽然。
　　江惟会下意识的给宋远章夹了很多菜，宋远章也会下意识的依赖江惟。
　　江惟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尽管回去的路上在车里很安静，江惟也无法安静下来，他好像没办法像之前一样抽离开这方世界了，奇妙的刺痛感在指尖缠绕，那是与宋远章纠缠的手。
　　“早点休息哈！明天你舅舅要来！”王女士敲了房间的门，大声说。
　　江惟也嚎了回去：“知道了！”
　　彻底倒在床上的时候江惟听着水声才想明白，他这叫做害怕。
　　没见面的时候怕宋远章恨他，见了面怕宋远章难过，没说开的时候希望他平安，说开了又想共沉沦。矛盾、纠结犹如绳结缠绕，记不了事算不了年，有的只是绞成一团的心疼和紧张。
　　江惟放弃抵抗，心疼宋远章是本能，改不掉了，就这样吧。
　　“哥哥……”宋远章带着一身的水汽从浴室出来，把江惟抱了起来，幽怨的问，“你说带我去外面放烟花！”
　　江惟表情空白了一瞬，在小灯暖黄色的光里仔细回忆了一下，下午好像真的答应过他，那就起床吧。
　　“你是不是很累啊？不然不去了吧。”宋远章担心的说，伸手拉了一下翻烟花的人。
　　“没事，现在正好，街上没人。我们在小区湖泊边放。”江惟少有的露出点孩子气，拉着宋远章就出发了。
　　宋远章担心的不行，生怕要放的是什么很大的烟花，没想到只是安全喷火和仙女棒。
　　不过江惟兴奋的很明显，连带着宋远章都有了点冒险的激情。
　　昏暗的路灯下，两个少年肩并着肩小心翼翼的点了火，对着转瞬即逝的美景笑声惊叹，没有人难过，都是美丽的夜景。
　　“诶哥哥，你说我外公会怪我吗？我当时这么怨他，”宋远章看着烧着的仙女棒，用不了半分钟，他就会全部熄灭，“他走的时候都不愿意告诉我，我一起床上学就发现他没了。”
　　“不会。”江惟果断的说，抽出新的仙女棒给他续上，“他只会担心你。烟花没了就续上，续上就能继续了。”
　　宋远章笑了笑，透过绽放的烟花看他，璀璨美好。
　　于是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信徒又一次亲吻他的信仰，不染情欲不沾利益，虔诚庄重，是独属于宋远章的爱。
　　夜色里的琐碎风声很清晰，水流淌的也很美，江惟就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保护欲。
　　“嗯……哥哥？”宋远章睁开眼，迷茫的看向江惟。
　　江惟看着他昏黄色的光下沉静的瞳色，轻浮的挑起他的下巴，挑眉说：“不给亲了。宝贝儿啊，我的报酬你打算什么时候给？”
　　江惟看到那张湿漉漉的唇近在咫尺，正无助地颤抖着，可怜可爱，他挑着眉蛊惑：“说吧，说了就给亲。”
　　宋远章把人拉了过来，在夜风中把人裹得死死的，撒娇说：“哥哥给抱吗？”
　　江惟轻轻笑了一声，把头往后搭在宋远章肩膀上说：“在你怀里了。”
　　他们共享了安静的宁静，宋远章在又一次风吹后抓着江惟的手燃起了烟花，忽明忽灭的花火旁，他终于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妈又走了，这次她换了个理由，从前是不懂事，现在是不接受……”
　　“……”江惟沉默了一会，默默地偏头露出耳垂，有点凉的一块小肉很快被温热包裹。
　　“昨晚我妈说我丢脸，我不同意。她问我为什么要丢人丢到你们家去，这么多年的邻居朋友，我这样做让她情何以堪，所有人都会说我不要脸，是变态，会戳她脊梁骨，”
　　“但我不同意……我说她担心什么，从小到大她也没管过我，两年前走的时候把我当烫手山芋一样到处扔，骂谁都不会骂到她身上的！”宋远章含糊的说，语气里都是被抛下的委屈和不被认可的难过。
　　江惟没有回头，伸手摸摸他的脸，又点了一束烟花，“是因为顶嘴被打的吗？”
　　宋远章抱着江惟换了个方向，用树来挡风。摇摇头，继续说：“被打是因为我说错话了……”
　　“你说了什么？”江惟偏头看他，小可怜儿的样子，眼睛又红又肿，没了安抚玩具就像天塌了一样，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江惟。
　　江惟又把玩具给他送了回去，脾气很好的又问：“说错什么话了？”
　　“你等下不要骂我哦……”宋远章讨好的亲亲江惟的脸，缩回去继续：“我当时太委屈了，说她不想负责就不要装，还问她……当初是不是因为她和我爸好奇小孩什么样，所以才没脑子的把我生下来，然后觉得我不好，又不管我，后来他们要走还要让我来当替死鬼承担她的怨恨……”
　　宋远章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压在江惟背上，夜色染湿了江惟的围巾，洇开一片水痕。
　　“……”江惟皱着眉，肯定的说，“不是的。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你不是替死鬼，不可以这样说自己。”
　　江惟转身接住宋远章，把人揽到怀里，没有说话，只是在水汽慢慢停下时问：“可以回家给我做点吃的吗？我饿了。”
　　肩膀上趴着的小可怜儿动了动，鼻音很重的说：“哥哥是坏蛋，说完没奖励还要我做饭。但我现在想不到要吃什么，你说清楚一点。”
　　“鸡蛋面吧，汤的，煎蛋。”
　　“好。”

　　宋远章家里昏暗安宁的环境真的很适合睡觉，他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江惟已经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了。
　　宋远章拿着一碗鸡蛋面在江惟旁边吹，边吹边小声说：“要不要吃呀，很香的鸡蛋面哦～”
　　江惟迷迷糊糊的听到了，气得嗤笑一声，说：“我不想动……你把我抱过去吧，好困……”
　　叹息声响起，江惟还以为宋远章是不想抱，正打算自己起来，就听见宋远章着急的声音：“别起！我放完就过去了，我来抱你过来这里，你不要自己起来。”
　　江惟皱了皱眉，心安理得的躺了回去，又理所当然的坐到了宋远章腿上。
　　“不吃了？”宋远章连着喂了好几口，怀里的人就开始闹脾气了，说着吃不下了，趴在宋远章身上犯困。
　　“你把鸡蛋吃了呗。”宋远章哄道。
　　江惟摇摇头，本来说要吃也不是真的饿，大晚上的真的吃不下了。
　　看着怀里犯迷糊的江惟，宋远章安静的把面吃完，在见底的时候听到江惟说：“团团，你不是没有人需要。至少如果你不在，我今天晚上可能都吃不上这碗面。所以不可以那样说自己想自己了，知道吗？”
　　“好……”语气哽咽，宋远章恍惚间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被神明眷顾的人，真的不可以妄自菲薄自己了。
　　“我还要洗碗，你要先回去睡觉吗？”宋远章问，面上是担忧的眼。
　　江惟摇摇头，坐到旁边趴着，“我等你，一起回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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