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渐慢

　　她是算着下班到家的点，一看时间，火急火燎冲来的。
　　手指在门铃和指纹感应区犹豫移动，最后按下。

　　坐在沙发上摆弄笔记本电脑的季骁见到家门打开，进来的人是她，眉峰一挑，满面诧异。
　　他合上电脑放到茶几上，看着她。

　　向清欢就这么在门口站定了数十秒，待到捋清楚自己要说什么才踏进来。
　　她冲到季骁面前，又急又气：“你和公司对赌了？”

　　季骁眉眼稍稍变化，瞧着她那副模样，哪里是询问，分明是肯定。
　　“嗯。”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否认。

　　听他肯定，向清欢紧绷的肩膀突然一松，声音沉闷。
　　“为了我家那些破事，值得吗？”

　　这回她没等来季骁的回答，他难得的沉默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向清欢恼了，食指戳他的肩头，眉心紧紧蹙着。
　　“你说话呀！”

　　季骁终于抬眼看她，眸光略微闪动。
　　冷不丁地，男人捉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细细摩挲。

　　向清欢不由自主蜷缩指尖，勾动起来的手指倒显得她回握住了男人的手。
　　不属于她的体温游走在全身，烫了耳廓。

　　她声线禁不住有些颤抖：“什么……意思？”

　　季骁用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同她相碰。
　　窗外蝉鸣静止时，他喉结滚动，平静开口。

　　“之前，我撒谎了。”
　　“那封情书，是给你的。”

　　答非所问的一句话。
　　尾音散尽，她静默下来。

　　其实早早就有迹可循。
　　和这位竹马久别重逢后，她只觉得他对她的好还像从前那样。
　　直到后来姚疏桐校庆那天点醒，才让她脑袋转弯，发现季骁对她的好早就超越了对朋友的界限。

　　只是即便看穿了季骁的心思，她也总回避后撤，从未给过季骁什么反馈。
　　她想，季骁恐怕也知道自己的意思，所以始终退居在安全线以外，礼貌、克制。
　　事情意外到了这个地步，也许他也不想再等。
　　这句坦白，怎么不算表明心意。

　　你想选什么呢？她问自己。
　　那颗失去控制，猛烈敲打胸腔的心脏，还能骗自己吗？

　　向清欢眼里隐约有零星光点浮起。
　　“我知道。”
　　她脱口而出。

　　男人眼里是错愕、是讶异、是携上几分试探的惊喜。
　　“我想你亲手把它交到我手上。”她视线探入对方的瞳孔，轻声说。

　　话出口，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握得更紧，紧接着被轻轻一拽。
　　她失衡，跌坐在他大腿上。

　　男人什么也没说，手臂绕后环住她的腰，缓缓贴近，将头埋在她颈窝。
　　那处敏感，向清欢身子瑟缩了一下。
　　他却抱得更紧了。

　　屋内静谧，她能清晰地听到不太均匀的呼吸声，不知是谁的。或许，是他们两个人。

　　不多时，男人抬头，指腹在她颈动脉处轻轻流连。
　　唇畔起了逗弄的笑意，他低声说：“你心跳好快。”
　　向清欢微微攥紧了他的衣服。

　　男人轻易感受到，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心口处，紧紧贴着。
　　“不过我的应该比你还快。”

　　强劲有力的心跳传导至掌心，震得她手麻。
　　手掌上移，她慢慢攀上他肩颈，盯着他眼睛，心跳越来越快。

　　“接吻吗？”

　　季骁一愣，眼里带笑，勾起她一缕头发缠在指间。
　　“只要你愿意，我可是等了好久了。”

　　向清欢不再犹豫，倾身过去，连周身的空气都被撕扯变慢。
　　她靠近他，就像潮汐回应月亮。

　　距离男人只几公分距离时，男人突然一笑，快速凑近，主动吻住她。
　　向清欢一滞，所有残存的思绪都集中在两人相贴的唇上。

　　察觉到她呼吸乱了几分，男人松开她稍后退，漫不经心笑着。
　　“紧张什么？”

　　向清欢皱眉，不服气地搂紧男人脖颈吻了上去。
　　对方嘴角微翘，自然而然加重了力度，在她唇瓣上轻压、碾动。

　　向清欢闭上眼，那股短暂出现的不真实感慢慢落地。
　　离开，再亲吻，来回换气好几次，季骁终于放开她，抬手触摸她泛红的唇，将视线投入她眼睛。

　　“现在回答你的问题，值得。但要纠正一句话，不是为了你家那些事。”
　　“是为了你。”

　　向清欢浅浅笑着，低应了声：“我知道了。”
　　“那情书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季骁重新搂住她的腰，忍不住问。
　　“校庆那天，疏桐说你对我有别的意思，我就猜其实是写给我的。”

　　而且那天苏皓凌和姚疏桐其实明显得很，但她偏偏没看出来。
　　校庆后她带着答案回头看，季骁实际上也跟明牌差不多。

　　他了然：“那在步行街，听到我否认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向清欢一思索，认真道：“还好我猜错了，不是给我的就好。”

　　“什么啊……”季骁眯起眼睛，语气有些不满，“这么不想要？”
　　她轻哼一声：“本来是不想的，也认为自己不会有恋爱的打算。”
　　“季骁，算你厉害。”

　　能让她对他放水。

　　“换个称呼吧。”季骁撩开她散在肩头的发丝，“我比较喜欢你喝醉的时候叫我的称呼。”

　　脑中警铃大作，向清欢眼睛瞪大。
　　那天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看她这副模样，季骁喉间溢出两声低笑：“想不起来？”

　　向清欢眼珠乱转，不会是什么老公，亲爱的这类吧？
　　那她一头撞死好了。

　　“慌什么，阿骁很叫不出口？”
　　闻言，向清欢松开脑海中紧绷的弦：“阿骁？”
　　“嗯。”他笑着应了一声。

　　喝醉那天她是这样叫他的吗？虽不至于那么肉麻，但对她来说也已过分亲昵了。

　　向清欢跟着低头笑了。
　　这男人，要求不高啊。

　　半小时后，她到家，坐在了自己的书桌前。
　　本来以为时间挺晚了，季骁会把她留下，毕竟之前被严旭威胁的时候也在他家住过好一段时间。

　　没想到季骁硬是要把她送回家，说：“身份不一样了，我不敢。”
　　向清欢打趣：“成你女朋友反而不敢了？”

　　季骁给了两个原因。
　　一是之前只是朋友，现在成女朋友了，留宿的意义不一样，怕对她不好。
　　二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他怕自己心思不单纯。
　　向清欢顿时不敢打趣了，连声儿都不敢吱。

　　走之前季骁按她说的，将锁在房间的情书亲手交到她手上，不过一路上都不准打开，非要她回家之后再看，弄得她更加好奇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坐在书桌前，向清欢缓慢细致拆开那个陈旧信封，里面那张学生时代再常见不过的笔记本纸，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褶皱。

　　显然是被主人揉作一团再展开的杰作。
　　内容不多，字体还带着那时候的青涩稚嫩。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看到它，我希望快一点，也希望你永远不要看到。】
　　向清欢嫌弃一笑：“什么鬼……”

　　【跟你认识太久了，有时候夜晚抬头看到月亮，也会觉得那是你，身处黑暗依然散发自己的光。我怕你知道以后跟我疏远，但更不想未来后悔没有让你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喜欢的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纸张最下方还有一行字，是季骁现在字迹。

　　【今天，和她重逢了。】

　　落款时间是季骁从分公司调来的那天。
　　怕眼中落下的液体浸伤这不太坚韧的纸，向清欢颤抖着手将它往前挪了点。

　　“写成这样，难怪怕苏皓凌告诉我。”她带着些鼻音，无奈摇头笑着。
　　她小心翼翼将情书叠好，整齐地塞回信封，放进抽屉最底层收好。

　　刚才发生的事弄得她晕头转向，而且那样的氛围也不好谈论什么工作，这会儿想起来，她应该问问季骁的。
　　向清欢解锁手机，发现季骁正给她发来一条关于她工作的消息。
　　【返岗的事，我希望是你自己愿意，而不是因为我。】

　　向清欢划拉着屏幕，应该是姚疏桐已经跟他说了自己不打算处理家里的事，返岗与否也无所谓。
　　他是怕自己会为了让他不离职而强撑着努力返岗，所以才跟她说这么一句。

　　向清欢咬咬唇，打去电话。
　　那头两声都没响完就被接通。
　　“你听疏桐说了吧，我……已经放弃解决我父母的事了。”向清欢语气很平静。

　　“没关系，你做什么决定都可以，不管哪种决定，你都没有错。”季骁说。
　　向清欢沉默多时，语气不太积极：“是么，可是我觉得我好像做错了，我不该劝离的。”

　　没有人支持她，向志文自不必说，向志礼还有他们那一箩筐的亲戚不支持；外公外婆舅舅那头也不支持，甚至就连林惠茹自己都不支持。
　　仿佛他们都是一条战线的，只有她，不懂事地跟他们顶撞、对抗。
　　如今有这样的结果，可以说都是她咎由自取。

　　季骁不假思索：“不是，你没有错。”
　　“劝离没有错，错的是你父亲，你只是不想让你妈妈承担他犯错所带来的伤害，你做的很好。”

　　“反对你的人，只是因为你影响到他们的利益。所以不是没有人站你这边就是你错了，更何况，也不是完全没人站在你这。”
　　“我会支持你的所有决定，不管是劝离还是不劝离。”

　　互通心意后，这个男人说话更是毫无顾忌了。
　　向清欢勾起嘴角，思量片刻：“我知道了。”

　　季骁听出她声音中的解脱，温声道：“你只需要遵从内心做决定就好了。”
　　“好。”
　　道了句晚安后将电话挂断。
　　向清欢轻松不少。

　　躺上床，空白天花板上闪现的不再是过往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反倒是季骁那张懒洋洋的脸。
　　脑海涌来刚才在季骁家的一幕幕，包括那个温热又满怀爱意的吻。

　　向清欢闭紧眼睛，觉得再这么想下去，今晚又不用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反正第二天醒得比以往迟些。

　　起来后打开手机，收到了季骁的一条早安和外卖已经放门口了。
　　向清欢回了他，一面走去拿外卖，一面翻看其他人的消息。

　　林惠茹：【女儿啊，你今天方不方便啊？妈妈有事想跟你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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