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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得
“你是哪里不舒服了？要找那么多的大夫来？”萧朝宗猛地闯进来，上下打量着夏金桂，仿佛要把她从里到外都看个清楚。夏金桂一挑眉：“我好得很呢，真叫你失望了是不是？我找大夫是为了要新开业的药铺呢。怎么，你有兴趣来参一股？”夏金桂看朝廷这个局势，今后少不得要有刀兵战事，不如先开个药铺，研制一些刀伤药，顺便贩卖药材，也算是押宝未来了。
“不是，你请的那些大夫都是妇科圣手。你好好的怎么会请他们来呢？”萧朝宗根本不信夏金桂的话。她虽然早就说过要开药铺的话，但是这次她似乎背着所有人在做什么。夏金桂一瞪眼：“你这个人真是啰嗦！既然知道我请的都是妇科大夫，还舔着脸问什么呢？这是病人的隐私不能随便说的。”
萧朝宗眼神闪烁了下：“不是你生病就好。既然是别人，我也不方便问。我们且说正经事。”萧朝宗扯了椅子在夏金桂对面坐下来：“太妃想见你呢。你先准备下，等着太妃召唤便是。”
夏金桂点点头：“我都准备好了。已经从京城最大的钱庄兑换出来银票了。对了，你说都太妃会喜欢我预备的那些礼物吗？我叫人打造一个百宝屏风，是群仙百寿图。这会也完工了。就在隔壁那个房子里放着呢。劳动萧总商过去帮我掌掌眼，看能不能得太妃的喜欢。”能全身而退，夏金桂很感激潞王和太妃了。这次去见太妃就是表示感谢的。这点规矩夏金桂还是明白的。人家给你提供了发财的机会和平台。你不能空着两只爪子上门，轻飘飘的说个谢谢啊。
萧朝宗压低声音：“你预备了多少银票？”
夏金桂伸出两只手指：“就这么多。你帮我在太妃跟前说说，我这个人能力有限，虽然不敢辜负太妃和王爷给的机会。但是也没办法在更上一层了。这是我的心意，账目都在那边欢迎王爷和太妃查账！”
“不少了，两百万银子很客观了。你可不要委屈了自己啊！”萧朝宗点点头，结果却挨了夏金桂一个白眼：“你是笑话我不是？两百万，瞧不起谁呢。后边加个零！”夏金桂有些郁闷，他是明知故问不是。一单生意没准就有两百万的流水，还两百万！她真的拿了两百万交给潞王和太妃，是不想活了是不是。拿着人家当傻子哄呢！
萧朝宗咧嘴一笑：“你太实诚了。两百万少了点，但是两千万太多了。你会把他们吓着的。我的意思是，你先拿出来八百万来，或者一千万也行。剩下的再用各种名义送去。你这么一下子就全掏出来，别人会怎么想呢？京城里边那些铺子掌柜知道了，他们都要恨死你了！你会犯众怒的知道不知道。而且太妃没准会认为，你是要和她撇清关系呢。太妃生气了，就是王爷生气了。你想去！”
原来做白手套也是有门道的！夏金桂恍然大悟，白手套可不是欠货两清的生意，人家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你的身上就烙上了人家的记号了。只怕今后也不能随心所欲了。想到这里夏金桂忍不住吐槽：“我真糊涂了，竟然忘记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过，我看王爷和太妃必然是福寿绵长，我还担心什么呢？再者说了，我还有你这样的靠山呢。不过王爷大婚，我们总不能空口白牙的说什么百年好合的漂亮话。我送点什么好？你帮着参谋下。”
“我看王爷大婚倒是不用怎么张扬。皇上之所以给王爷指了这门亲事，不就是担心王爷年轻。不善于处理家务事，未免被人利用了。王爷和太妃的意思是，虽然一切从简，但是不能委屈了新娘子。你这次去王府见太妃，太妃必然有事情吩咐你做。你可不要辜负了太妃和王爷的期望。”萧朝宗严肃起来：“王子腾要回京了，你要小心些。”
王子腾回京城和黛玉有什么关系呢？夏金桂一时没转过弯来，她疑惑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王子腾现在兵权在握，而且他是贾宝玉的亲舅舅，又不是林姑娘的亲舅舅。难道他嚣张跋扈到要对王爷的婚事指手画脚了？”
“你没看邸报吗？江南盐税风波暂时平息下去了。可是盐税银子还是不理想。盐商们经历了这一遭，已经是人心惶惶了。若是还要施压，到时候不只是盐商要闹，只怕是盐户们都要造反了。因此朝廷只能各退一步，盐商们拿出点钱来，可惜这些钱多半都进了别人都口袋里，朝廷顶着压力才弄到这点。王子腾本来是亲自带兵平叛的，谁知战没打几场，钱倒是花了淌水一般。这不过是逼着皇上出来罢了。王子腾这次回来，是叫着劲呢。小心着总没事。”萧朝宗掰着指头和夏金桂说起来眼前的形势。
夏金桂忽然想起什么，不由得为黛玉担心起来。贾母力排众议叫黛玉跟着李纨学习管家，固然是为了黛玉出嫁之后可以顺利的接手王府的家务事，更要紧的是，贾母在用自己最后的威严和荣国府中另一股势力做较量。另一股势力自然是王家了，凤姐这摔个狠的，就剩下王夫人了。不过也幸亏王夫人是个没城府的蠢货，她一下子把凤姐偷着地抵押家里东西的事情捅出去，激化了大房和二房的矛盾。
凤姐总算看清楚洛她这个姑姑的真面目，今后凤姐再也不会站在王夫人一边了。贾赦是个倔强的脾气，既然翻脸，他就专心和二房唱反调了。宝钗并没得到任何管家的权利。这下荣府中王家的势力被大大的削弱了。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黛玉婚期就在眼前，她的嫁妆呢还是空中楼阁。
要是贾家是个贫寒之家，也还罢了。偏生荣国府威名在外，上次元春省亲那个排场真是冠绝后宫。同时省亲的几位嫔妃的排场都不能喝元春比。这次要是黛玉的嫁妆寒酸无比，不用王府抱怨，皇帝先不满了。潞王是皇帝最看重的弟弟，贾家这不是给皇上脸色看呢？
“我看荣国府是真的穷了。前些日子家里的当铺收了几样东西，看起来都不凡，来当当的人面生的很，问来历都是虚虚实实的。掌柜的不放心，疑心是贼赃，他悄悄的大听了，竟然是贾府中的东西。你是知道的，上次那箱子金银家伙还闹的天翻地覆呢。怎么一转眼又能把那么要紧的东西拿出来了？我看一定是实在周转不开了。”夏金桂心里飞速的计算着：“他们家的姑娘出阁嫁妆不菲。按着例都是一万银子，门当户对也还够看，只是林姑娘是外孙女，父母全不在了，她还是高嫁。这就难办了！”
“财帛最能动人心，当年林如海可是在任上病逝的，林家宗族和贾琏在扬州为了林如海的身后事可是闹的沸沸扬扬。贾家依仗着权势，他们老太太收养了外孙女可是占尽先机。那么多银子都跑哪儿去了。这会要拿出来，别是有人动了心思。”萧朝宗眉头紧皱：“王爷和太妃也担心呢。你去看着点，防备着他们狗急跳墙！”
“这不用你说。林姑娘真是不容易！”想起黛玉一个小女孩儿在荣国府这样的地方长这么大，外人看她深受贾母疼爱，宝玉整天跟着她甜言蜜语做舔狗，指不定怎么目中无人，恣意妄为呢。其实，真是风刀霜剑严相逼。
“你看，没有父母保护的孩子真是可怜。”萧朝宗颇为感慨的长叹一声，深深地看着夏金桂：“你深知一个人拉扯大孩子是如何困难，何必要没苦硬吃呢？”夏金桂向后躲闪开萧朝宗凑上来的脸：“要是在一个乱糟糟，勾心斗角的家，那还不如一个人拉扯孩子呢！你少来！”
“真是——我只是说笑罢了。你放心，我家里人口简单，你不用担心那些事情。萧朝宗眼巴巴的看着夏金桂，满脸失落。夏金桂却是直接撕破他的谎言：“你夫人也是扬州盐商的女儿，她虽然是独生女，但是人家娘家也不是没人了。还有你们萧家可是有十几房人口呢。我干什么巴巴的去蹚浑水。他们都盯着你，就怕你生出一男半女的，我这要是踏进那个虎狼窝，只怕还没到扬州，就被撕碎了！”萧朝宗和现任妻子一直没有一男半女，萧朝宗也不肯纳妾。
萧家其他人都紧盯着萧朝宗的家产，他妻子那边也很想萧朝宗能过继他们家的孩子过去继承家产。
要是萧朝宗娶了夏金桂，真的生出个儿子来，两边都希望落空了。
“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的。我那位夫人，她耐心有限，她已经给我最后通牒了，要是还拖拖拉拉的不肯放她自由，她就要——”萧朝宗拿着手在脖子上比划着：“你不知道她的性子，她说得出做得到！”
“咯咯，活该！你当初肯定没安好心。以为娶了人家独生女就能名正言顺的吃绝户了。谁知——碰上个硬茬，硌牙了吧。你又不是没钱，长得一表人才，怎么就不肯纳妾呢？江南那么多佳丽美人，我就不信，你一个都看不上！”夏金桂疑惑的歪着头上下打量着萧朝宗，她忽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不会是你不行吧！”
萧朝宗脸上一红：“胡说什么呢！你要不要亲自试试，看我行不行！”说着萧朝宗自以为潇洒的抛个媚眼，结果却换来无情的嘲讽。
大观园里，黛玉勉强喝了一口水算是吧咳嗽压下去了。雪雁忙着断了痰盂来：“姑娘往年吃王太医都药都能见好，怎么今年却不见效呢？”黛玉端着茶盅：“是我自己不小心，刚才出去被风吹着了。你不要乱说。最近家里乱糟糟的，咱们不要跟着添乱了。”贾母最近身体不好，贾赦和贾政两个都赶过来日夜侍奉。黛玉这么敏锐的人，她当然早就感受到了荣国府中各种有蠢蠢欲动的暗流。
雪雁还要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姑娘在这里这些年，好也罢，坏也罢，如今就要嫁人了，姑娘说的对，何必生事呢。只是雪雁有些担心，姑娘有了这么好的亲事。但是空着两手嫁过去，未免太难看了。当初在扬州的时候，老爷太太还在的日子可是早就为姑娘预备了不少东西呢。现在这个东西一个也不见了。别的不说，当年太太的嫁妆呢。那可都是留给姑娘的。
雪雁看着黛玉脸色不好，也不再说话了。她收拾了桌子上的账目等东西：“真是奇怪，当初说只叫姑娘跟着大奶奶学习，这些账目都是外面管着呢。真是糊涂了，却把这些东西送到姑娘跟前。他们账房先生，银库里管账目的大小头目，上上下下的几十个人呢。怎么就把账目送到这里来了？当初琏二奶奶管家的时候，她也是只管里边的账目。”
黛玉心知肚明，这账册只怕是二舅母，王夫人送来的，而且未必不是贾政的意思。黛玉极其聪明，这账目一翻就知道贾家真是穷了，已经穷的有些山穷水尽的意思了。老太太“病了”大概一半是为了两个儿子不合生气，一半是因为黛玉的嫁妆吧。
“是夏家娘子来了。我还以为娘子不来呢。”紫鹃和夏金桂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就听着夏金桂疑惑的说：“我为什么不能来呢？”紫鹃自觉失言，忙着一笑岔开了：“是因为娘子家里生意忙，例外都靠娘子一个人呢。”夏金桂知道紫鹃没说实话，她一笑：“我忙什么呢，做生意做东家，也不用事必躬亲。我养着那么多的人做什么？他们白拿着我的工钱和分红，结果却要我什么都做。不是我傻，就是他们黑心了。”说着夏金桂已经进屋子了。
这味道似乎有点——夏金桂耸耸鼻子，本来潇湘馆有种说不上来的幽香，不是常见的香料香薰，也不是园子里的花草树木的气息，说不上来到底什么香味，但是叫人心情舒泰。怎么现在被一种药味掩盖了？平常黛玉也是吃药的，也没这么浓郁的药味啊。
黛玉被夏金桂打量的浑身不自在起来，她对着紫鹃和雪雁说：“你们出去吧，我有些事情要请教夏家娘子呢。”
等着屋子里安静下来，黛玉笑着问：“你做什么这样看我？看得人心里怪怪的呢。”
“没什么，我一进来直觉屋子里的药味太重了。虽然姑娘时常吃药，可是这个药味太重了。是哪位太医开的方子呢？姑娘身子弱，我看只靠着药物终不是常法。还要自己锻炼起来，底子好了，自然百毒不侵。”夏金桂有些担心的看着黛玉，压低声音：“姑娘今后的人生很长，要保重身体啊。”
真是奇怪，和夏金桂相处时间很短，但是黛玉总觉得能和她轻易地敞开心扉，不用藏着掖着。“多谢你关心我，我们素昧平生，你却坦诚待我，平常和我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你见识比多我，比我有决断。我要是能有这样的姐姐，也是人生幸事。”
“做不成姐妹也能做朋友，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我素来不喜欢藏着掖着，既然咱们两个对脾气，就时常来往。”夏金桂心里的小人很傲娇的挺起胸膛：哈哈，林妹妹要和我交朋友呢。我何德何能有这样可爱，率真，又漂亮美人闺蜜啊。
“我来，是担心你。你身体不好，本来不宜耗神费力，不过你今后总是要管家的，学习下也好都。只是你身体可吃得消吗？有什么不舒服的，别忍着一定要说出来。我给你带来些滋补调理的膏方，每天一勺，用温化开了就能吃。你先试试看。”说着夏金桂打开她带来的盒子，里边几个小瓷罐密封的严严实实。
“多谢你费心。我这个病只怕不能好了！”黛玉看一个罐子贴着签子上写着八珍膏三个字，猛地想起最近她偷着倒掉的药，眉宇之间越发忧郁了。夏金桂察觉到了黛玉似乎有心事，她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现在处境微妙。老太太虽然疼爱你，但是远近亲疏，老太太是两府的老祖宗，她就算心里想多疼姑娘，可是那么多眼睛看着，她是老祖宗总不能做的太明显，叫人说嘴。和府里来往这些日子，府上的情形我多少知道点。大有大的难处，利字当头，谁不为自己着想呢？我劝姑娘一句，人生最难参悟的就是舍得，能舍才有得。”夏金桂看看四周，紫鹃和雪雁都在外面廊下坐着呢。夏金桂握着黛玉的手，压低声音：“姑娘不用担心那些身外之物，有人叫我给姑娘带话，只要人好好的就行，金银财务都是身外之物。”
黛玉一下子明白是谁夏金桂带的话，她脸上微微一红：“我知道了。这几天老太太身上不好，我心里也很煎熬。老太太疼我一场，我不能在她身边尽孝，却叫她为难了。”
“所谓孝顺，叫长辈心情平顺，就是最大的孝了。太妃说了，叫姑娘保重身体，不要和他们计较。况且皇家自有制度，亲王的婚事有礼部操持，一切都按着规矩办。要我说谁能和皇家比呢。就是十里红妆，百里红妆在皇家威严面前都一钱不值。而且王爷开衙门建府，今后你们两个关门过日子，还担心什么妯娌攀比嫁妆吗？”夏金桂安慰着黛玉，她知道黛玉不是伤心没有丰厚的嫁妆，而是伤心这世上没人为她真心筹划。
“你这个人，就拿着我寻开心！”黛玉脸上一红，刚才的忧郁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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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