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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雀
小厮笑答:“老早以前的事了。您别看宁王爷时常歇在这儿,他这人可挑得很,但凡被人碰过的,即便貌若天仙,王爷都不会碰一下。阿莺姑娘嘛,曾经是为王爷守身如玉,您知道,王爷一走那么久,阿莺姑娘早已......大人,阿莺姑娘盼您许久。”
“不了。”陈郁举步离开。
里间夜淮舟笑着张脸,左拥右抱,前来伺候的小倌却没一人敢真的用嘴来喂。一来夜淮舟手只搭在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进一步的意思,二嘛,谁人不知道长宁王身娇体贵,这万一喂出个好歹,哪个能说清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好在——
胆战心惊的第三天,宁王爷歇王府了。众小倌不禁松了口气,正待接客,妈妈却道接了便再不能伺候王爷,小倌们刚松的气又提回去了。毕竟,与被别人在床上调教相比,伺候长宁王可别太轻松,只要,他别死房里了。
存同样想法的不止他们,还有王府上下几十个丫鬟小厮。管家不停地催:“药还没煎好吗?太医呢?怎么请了这么久?去去去,再去催。”
内室,床床厚被下夜淮舟冷得直打颤,咳咳喘喘,跟要断气了似的。或嫌不够吓人,不到片刻竟呕起血来,怎一个病重可言,那是要与阎王长谈呀。
又幸而,服过药呕血之势止住了。太医匆匆入内,诊脉施针过后道昨夜受了寒,嘱下人好生伺候。下人们连连称是,岂知送走姓林的太医不到片刻,容青来访。管家以王爷不适为由,容青报上家门,他又道王爷身体贵重,需得先行禀过皇上。
这一禀,便又拖了两天。
容青运气倒挺好,被准许为夜淮舟看诊时夜淮舟刚好醒了,坐靠软枕,有气无力地看他,然后,露出抹苦笑,屏退下人后,在他手心写:‘你不该掺和进来。’
容青示意张庭门口守着,将指搭上腕,轻声说:“要是被景行知道我对你见死不救,他非剐了我不可。”
“许少白已经死了。”
“行,死了,那千岁爷,草民能扶您躺下吗?”解开衣衫,露出嶙峋瘦骨,容青边施针边说:“之前养的肉才几天就掉完了,下手也太狠了,你也是,他们害你,你就由着他们害。”
“不然以这样一副身体跟他们争天下?悠悠啊,”夜淮舟望顶上幔帐,慢而轻快地说:“病死好赖能过上两天好日子,真当皇上,累死累活的,不划算。”
话到这里,容青自是明白夜淮舟离开都城的原因了,他叹道:“既走了,何苦再回来。”
“归宿吧,”夜淮舟转向容青,光里,容青的脸开始变模糊,渐渐凝成萧逸卿的样子,夜淮舟对这脸说:“这里是我的归宿。”
生也好,死也罢,打他被烙上“国运星”那天,他便注定了只能困于方寸地,如笼中鸟,如金丝雀。以折翼换荣光,从此苟延残喘,跑不掉、逃不脱。
“我叫夜淮舟,梁国夜淮舟,逸卿,不是许少白。”
干裂的唇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不大,容青却听清了,听得清清楚楚。再观已近溃散的眸,可能只有这个时候,夜淮舟才是真实的。抚上发烫的颊,容青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就那个,被自己亲爹赏了太监名号的,想起没?”
“没断,好着呢。又长又直,你羡慕不来。”
“悔?来,你教我,这字咋写。”
萧逸卿,容青凝视床上消瘦的容颜,低声道:“你就是个混球。”
“张庭。”像做出决定般,容青叫进张庭,并在吩咐其去济草堂抓药拿煎药炉遭劝阻时称出了事他负责。
晚间,大皇子府邸。
大头被人领进一间房后行礼禀上白日事,夜凌风背对他,听不出话里喜怒,只说:“容家容大公子,他倒命好。”
“殿下的意思?”
“让他医,”夜凌风转过身,“垂死之躯,我不信他能医出花来。”
月色落在面前人身上,寒凉似九层地塔,大头不敢看,他倒退着走出去,身上已然被冷汗浸湿了。房中跟着传出杯盏破碎声,以及夜凌风一句“跟他娘一样晦气。”
容青说,天下之大不止一个梁国,还有西陵、南楚、北疆,再不济有周国给他撑腰,医者嘛,国君除康健还欲成万岁称,便是梁帝也不例外。
夜淮舟笑笑,落下子。
秋去冬来,容青没回周国,直到除夕前,他在对局中问夜淮舟:“要不要给景行带个信儿?”
屋里生了地龙,门不装帘也是温暖如春,是以夜淮舟未着厚装,只随意披着件衣裳,闻言抬首:“说我没死还是他家少白诈尸了?你不怕把你萧伯伯苏姨吓昏过去我还怕呢。”
“那,”容青捻着手里的子,望棋盘:“有没有什么跟我说的?”
比如,留下来陪你。
“一路顺风。”夜淮舟毫不犹豫道,道完催他:“该你了。”
赶紧走,走了他好去找那些个相好......的未至,容青老生常谈的话先到:“烟柳地不是什么好地方,你知道每天在那里染疾的有多少吗?南熹,你——”
夜淮舟:“下不下?”
他没抬头,语气十分不悦:“不下走,耽误功夫。”
“夜淮舟,”容青不唤南熹也不称宁王爷了,直呼其名,气焰有些嚣张,一对上夜淮舟那双萤火似的眸熄火了,长叹一声站起身,无奈地说:“罢了,说这么久你就没听进一句,但需谨记,玩归玩,有病的别碰。”
“还有,”容青走上两步,回首道:“药只能服济草堂送来的,其他别碰。旁人若是说起,便言容家公子所嘱,记得了?”
“记......”
“你要是再去喝那些鬼东西,我就告诉萧景行你还活着。”
不得不说,容青此招杀伤力极强,夜淮舟敷衍的态度一下子端正了,点头如捣蒜,认认真真道:“记住了。”
硬灌都不喝。
容青满意了,夜淮舟凝他背影坐姿随意,不想走上两步,容青又回头了。
夜淮舟:“......”有完没完了。
容青犹犹豫豫说:“要不要,我留下来?”
“麻溜滚。”夜淮舟本性毕露,眉眼间全是不耐烦,“得罪萧逸卿爹娘不算,你还想我把你爹娘得罪了?容子悠,容大哥,容郎,我求你了,别闹。”
屋外的天阴沉沉,像是要下雨。容青坐车离开,前脚走,夜淮舟后脚就到了百花院,熟门熟路上楼躺床,待姑娘小倌到时他在呼呼大睡。
阿莺路过此处,恰好瞅到这幕,新来的姑娘们不知怎么办才好,她笑道:“旁边吃酒打牌,声音小些,莫扰了他便是。”
拜容青所赐,时至晌午夜淮舟让人叫醒了,叫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济草堂掌柜。夜淮舟环顾四周,姑娘绣帕掩口,小倌低垂着头,艹,夜淮舟:“你他妈有病吧,送药送到这地方来。”
那掌柜:“少主走时吩咐过,亲眼看着王爷把药喝了。”
夜淮舟欲说什么,掌柜抢先道:“少主还说了,喝多少喝几次要仔仔细细记录在册,另外,每日一封书信,缺一封,他,他就,就那什么,他说您知道。”
“我知道?”夜淮舟气笑了,他可太知道了,他猛地端过碗,无视溅出的药汁咕噜咕噜喝完了,砰一下搁下碗:“他最好旱路遇匪,水路碰寇,遭人劫财又劫色,别回来了。”
显然,容青一样没碰到,他在年后准时抵达都城,至府,门关得比九子争储还要严实。
张庭看天:“主子,您说您日夜兼程,图啥?”
“图他没死。”容青上前敲门,守门的露条缝,从里塞出块木板,木板上鬼画符地写着:“容青与狗,免进。”
本应生气的容青莆一见字,噗嗤笑了,复敲两下门,对内道:“烦请通传声,容子悠求见。”
说着,容青将牌挂到了府侧墙上,还自兜里掏出细木炭,于旁边画上一人一狗。
当然,他还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梁国的春来得早,不过二月杏花已经遍地。临近夜云琛寿辰,各国使臣陆续至都,有住驿站,有住他人府,周国慕容殊便是住在容青那边,为免遇到萧逸卿,夜淮舟罕见地听话了几日,借故身体不适闭门不出。
萧逸卿呢,沉浸在痛失许少白的悲恸里,一路沉默寡言,抵都更是居院不闻窗外事。
但寿辰总得露面不是,这不,为表重视,萧逸卿在慕容殊的要求下换下旧装——与许少白成亲的喜服。
夜淮舟恰好相反,他穿上了那件红衣。问缘由,乃容青见他一身白裳白发带,问他:“你爹寿辰,你穿一身白,合适?”
想想,确实不合适,于是夜淮舟换成一身黑,容青又说了:“这色,吉庆?”
好像是不吉庆,若放平时夜淮舟不会在意这些,可萧逸卿在,他秉承能不惹他注目就不惹他注目了。然观柜中,不是白就是黑,福至心灵的,他想到带回的衣裳,红色够喜庆了吧?登高扒箱,夜淮舟从一堆“遗物”中取出衣,为免喜服之嫌疑,他特别聪明的没着外面的绣褂。
出内室门,夜淮舟得意地扬起下颌。容青只觉衣裳眼熟,一时竟没忆起夜淮舟所着是入棺时的“寿衣”。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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