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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你活~
背地里有人嘀咕,明面上却没人敢驳。许连城在宫里听了这消息,只漫不经心地剥着橘子。
慢悠悠道:“太子眼光倒是准,吴道子确是稳妥人,前几日我让他誊抄份先帝遗诏副本,他竟能一字不差,连墨迹浓淡都仿得七八分,心细得很。”
许修颜听许连城也夸,便笑着点头:“既是你也都瞧得上,那便是个好的。”
这话经宫里的人一传,再没人质疑吴道子的“资格”。
他谢恩那日,特意去东宫叩见太子,许修颜拍着他的肩道:“往后东宫的文书,你多上心,本太子信你。”
吴道子垂首应着,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冷光——太子的信任,本就是他计划里的第一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快得……像是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
他没时间细想这“推”的人是谁,只抓紧了这机会。
成了太子洗马后,他日日随侍太子左右,誊抄文书时故意漏些“东宫动向”给相熟的小吏,又在太子与朝臣议事时,看似无意地插几句“公允”的话,既讨了太子的喜,又让旁人觉得他“通透”。
真正让他走进皇帝眼里的,是那场关于“盐铁专营”的旧案。
先帝时曾有过一场盐铁案,牵扯了不少老臣,当年因证据不足草草收尾,成了皇帝心里的一根刺。
这年秋汛,沿海盐场被冲毁大半,盐价飞涨,朝臣又提起旧事,有人说该重查,有人说该□□,吵得不可开交。
皇帝心烦,召太子进宫议事,吴道子作为太子洗马,也在殿外候着。
恰逢皇帝问太子:“你觉得该查还是该稳?”
许修颜年轻,一时答不上来,只朝外看了眼。
吴道子适时递了张纸条进去,太子展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两行字:“查则动根基,稳则失民心,不如先查‘小吏’,再牵‘旧案’——小吏易办,旧案可借小吏之口,慢慢剥。”
太子眼睛一亮,照着这话回了皇帝。皇帝听了,沉吟片刻,竟真点头了:“倒是个法子,先从盐场的小吏查起,不动老臣,只清蛀虫。”
这事办了没半月,就抓了十几个盐场的小吏,审出不少贪墨的细节,虽没牵扯到老臣,却也平了民愤。
皇帝高兴,问太子:“这主意是谁想的?”
许修颜实诚,说是吴道子的主意。
皇帝便召了吴道子来见。
御书房里,皇帝盯着他看了半晌,问:“你怎知先查小吏?”
吴道子垂首道:“回陛下,臣不敢妄议朝政。”
“只是想着,盐铁案旧疾难医,若动老臣,恐朝堂震动;若不动,又难平民怨。”
“小吏是根基,清了根基,上头的人自会慌——慌了,便容易露马脚。”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臣只是随口胡言,全凭太子殿下圣明。”
这话既说了法子,又捧了太子,还没越界。
皇帝瞧着他,忽然笑了:“你倒是个懂分寸的,既如此,便加你个侍御史的衔,跟着刑部,专查这次的盐场小吏案。”
侍御史虽只是七品,却有弹劾权,还能跟着刑部查案——这已是能直接接触朝廷司法核心的位置了。
吴道子谢恩时,膝盖触地的瞬间,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他知道,这步是踏进了权力中心,可也离“暴露”更近了。
夜里,他借着查案的由头,去了趟靖王府。
靖王是皇帝的弟弟,排行老十一,向来是个“透明人”。
他不好权谋,只爱种花养鸟,府里日日摆着茶宴,见了谁都笑眯眯的,连宫里的小太监都敢跟他打趣。
朝臣们早把他归为“无害”一类,谁也没把他当回事。
吴道子进府时,靖王正蹲在廊下喂鸽子,见他来,笑着招手:“来了?刚炖了汤,尝尝。”
两人进了内室,屏退下人,靖王脸上的笑才淡了。
“陛下给了你侍御史的衔?”他呷了口茶,声音轻得像怕惊了鸽子:“倒是快。”
“是。”吴道子垂首:“只是……总觉得,这步走得太顺了。”
靖王放下茶杯,指尖敲着桌面:“顺才好。”
他抬眼,看向吴道子:“你只需按部就班查案,到关键处,自然有人‘帮’你,记住,别贪功,凡事留三分。”
吴道子应了。
“夫人那边…?”
“知道了,去吧。”
他知道,靖王就是他在朝中的“接应”。
这老狐狸藏得深,日日装糊涂,实则朝中不少“暗线”都由他把持,自己能进翰林院,能接触到太子,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只是他没瞧见,靖王送他出门时,望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吴道子是把好刀,可刀太利,若是能借他的手,把太子和那几个老臣都搅进来,自己这“透明王爷”的日子,或许就能换个过法了。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许连城与卫锦绣的眼里。
卫锦绣时任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专查官员风纪,这自然是许连城的手笔。
她拿着盐场小吏的供词,坐在许连城府
里的花厅里,指尖点着供词上的一处:“你看这里——这小吏说,当年给他递消息的是‘王主事’,可吏部查了,盐场根本没这号人。”
许连城正翻着靖王府的访客名录,闻言抬眼:“是靖王府的人,靖王去年给盐场送过一批‘账房先生’,里头就有个姓王的。”
她把名录推给卫锦绣:“吴道子昨夜去了靖王府,三更才走。”
卫锦绣看着名录,眉尖挑了挑:“倒是沉不住气,刚得了侍御史的衔,就去报信了。”
“他得报信。”
许连城端起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他需要靖王给‘王主事’递话,让那批小吏咬得‘恰到好处’——既不能牵扯到靖王,又得让皇帝觉得‘有戏可查’,好让他继续往上爬。”
“那我们呢?”卫锦绣问,“就看着他借查案的由头,把人安进刑部?”
“不看。”许连城放下茶杯,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我们帮他。”
她指尖在供词上敲了敲:“你明日上朝,就奏请陛下,让吴道子全权负责小吏案的审讯——理由是‘他熟悉案情,且为太子属官,公正可信’。”
“再顺便提一句,‘靖王殿下素喜清静,却对盐场旧案上心,前几日还跟臣打听案情,说是怕民怨扰了圣心’。”
卫锦绣一愣,随即懂了:“你想把靖王也扯进来?”
“不然呢?”
许连城笑了笑,那笑里带着点洞悉一切的凉。
“吴道子是箭,靖王是弓,只折箭,弓还在,没用。”
“得让弓自己把箭送出去,再连弓带箭一起拆了。”
她顿了顿:“你奏请让吴道子掌审讯,皇帝定会准——他本就想借吴道子这颗‘无党无派’的棋子,敲打敲打那些老臣,至于靖王……”
她眼里的光更冷了:“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藩王干政’,哪怕是装糊涂的藩王,你把靖王‘关心案情’的事点出来,皇帝嘴上不说,心里定会记着,往后吴道子查得越深,皇帝就越会疑心——疑心吴道子是不是靖王的人,疑心靖王是不是借查案谋事。”
卫锦绣看着她,指尖慢慢蜷起。许连城这步棋,走得太险,却也太妙。
她们不直接动手,只顺着吴道子和靖王的心思推一把,让他们在“往上爬”的路上越走越急,急到忘了看脚下的坑。
“我明日就去奏请。”卫锦绣站起身,供词在她手里卷成一卷:“只是……太子那边,若是知道我们在利用吴道子,怕是会不高兴。”
“哥哥良善。”许连城嗤笑一声:“等他反应过来时,”她眼底闪过一丝狠绝:“吴道子和靖王,早就成了死棋。”
窗外的月光落进来,照在两人脸上,一个眼底是算计,一个手里是证据,竟像是天生就该这样联手——不用多说,不用多问,你递过来的刀,我便稳稳握住;你铺好的路,我便让棋子乖乖走上去。
几日后,朝堂上,卫锦绣果然奏请让吴道子掌盐场小吏案的审讯。皇帝沉吟片刻,准了。
吴道子谢恩时,眼角瞥见卫锦绣站在御史队列里,面无表情,竟莫名觉得后背一寒。
他不知道,自己脚下的“梯”,早已被换成了“悬崖”;而身后的“接应”,也即将变成推他下去的那只手。
许连城与卫锦绣站在远处,看着他一步步走向中心,只等着收网的那一天。
“散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
走殿门,她们并肩而立。
“差不多了。”卫锦绣轻声说,风拂起她的衣袖,与许连城的衣摆轻轻碰在一起。
许连城没回头,目光落在远处那个被簇拥的身影上,唇角勾起抹冷峭的笑,声音轻却带着力:“是差不多了,梯子搭够了,该抽了。”
卫锦绣转头看她,见她侧脸在阳光下明明灭灭,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狠与贵,混着不容置喙的笃定,竟让她心头微微一动。
这两人,一个是曾踏过尸山的“恶龙”,一个是百炼而成的“毒凤”。
本该是隔了生死的人,此刻却肩并肩站着,看同一场戏,算同一盘棋。
默契得像天生就该这样,哪怕心里仍有未说透的隙缝,可抬手投足间,已是旁人插不进的浑然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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