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窍了吗

　　七点多的南江，天色还没暗下去，但东巷街道上，各种店铺小摊的灯光已经都亮了起来。
　　各种食物的香味交杂着，疯狂往行人鼻腔里面灌，江沚沉闷了半天的胃口，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但他看了看各种小吃表面泛着的油光，和涂抹着的诱人酱料，知道自己肯定无缘于此，他的胃不允许他那么快活。

　　忍住难耐的胃，江沚离开东巷，慢慢踱步回南巷的路上天色才暗了下去，天上的月亮十分地亮。
　　途中经过榕树小卖部，江沚惯常性地往那边看了一眼，那里是这片地方大爷们的快乐场所，每次经过十有八九都有人在下棋或唠嗑。
　　果然，他看过去时，刚吃完饭的一堆大爷正聚在一起下象棋。
　　不过这次倒是异于往常地安静，连乐于围着棋桌指点江山的几个大爷们都一个个抱胸托腮地认真观看。

　　江沚有些好奇，忍不住走过去凑了一眼，先看到了位于正中心的棋桌。
　　这一看，他也明白了这群大爷为何反常地没有激情开麦。
　　因为摊在象棋桌上的是一副斗兽棋的地图，上面画着各种萌萌的动物，而且下棋双方剩余棋数分别是1和4，已达紧张的赛点。

　　斗兽棋其实是一种十分简单的棋类，适合小朋友玩，但可能这些大爷都是接触太少所以有些搞不太懂。
　　江沚嘴角勾了勾，移开视线想看一看带着斗兽棋踢馆的神人是谁，但颇一看到那人的脑袋他瞳孔就瞬间有些放大。
　　那个神人熟悉的脑袋让江沚一眼就认出是乔新月。
　　他眼神有些凝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只能停留在对方的身上，没舍得马上离开。

　　局势发展到赛点高潮，乔新月激动地站起来，模仿着围棋的执子手势，颇为神气地双指夹着一枚画着小老鼠的棋，重重地砸在对手大爷那硕果仅存的一颗鼠棋上面。
　　江沚还注意到，这双方的鼠棋，画的竟然是舒克和贝塔，飞机和坦克都不开了跑来这里当兵，也不知道哪里买的粗制滥造小玩意。

　　乔新月凭借超高的斗兽棋技获得了棋局的成功，周围的大爷顿时发出了“吁”的声音，用方言叽里呱啦地喧闹起来。
　　而在嘈杂声中，乔新月像是完成了一盘世纪棋局，对着那帮大爷说了一句十分欠揍、即使用方言依旧通俗易懂的话：“菜就多练。”
　　说着他环视四周，像是向欣赏一下各位大爷的表情，但视线扫到某一处时他却愣住了——他看到了在人群后头还没有离开的江沚。

　　两人视线对上，江沚忍住没有闪躲目光，看着乔新月笑了一下。
　　周围大爷依旧聒噪嘈杂，但乔新月此时却好像只能看到江沚那深褐色的眼睛。

　　“我不服，小乔，再来一局！”刚才输掉比赛的大爷十分不服气，短短的胡子好像都翘了起来，打断两人深情对视。
　　乔新月啧了一声转过头用方言道：“不了，我明天还要上学呢，李伯，您自个儿练着先呗，改天我再来。”
　　说完，他就挤出了大爷包围圈，来到了江沚面前。
　　身后大爷见他离开就立马有人替补了上去，却没有下象棋，而是继续钻研着乔新月带来的斗兽棋。

　　“好巧，你也出来闲逛。”乔新月酝酿了两秒先开口了，说完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像是被自己这搭讪般的发言给尬到了。
　　江沚点了点头回答：“刚从东巷那边回来。”
　　“这样啊。”乔新月说完，好像有些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一瞬间两人之间狭隘的空间内空气仿佛凝滞住了。

　　但这时，身后一个大爷向乔新月招了招手说道：“小乔娃儿，这个老鼠是不是可以吃狮子？”
　　乔新月立马回过头带着温和地笑意说道：“不是哦，张大爷，您刚才没记吗，老鼠只能吃同类和大象。”
　　说完他才又转回头看向江沚，面容有细微的紧张：“这里太吵了，你现在要回去吗？”
　　“嗯，一起走？”江沚微笑开口，垂在一边的手却微微攥着衣角。
　　“好，我正好要回去。”乔新月唇角也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两人并肩走着，没过多久走上了隐于夜色的荷塘矮桥，届时他们耳边大爷们的欢笑声十分模糊，只能听到荷塘里青蛙□□的叫唤与池边草丛里虫子的啼叫。
　　也就是这时，江沚停下了脚步，乔新月察觉到后也驻足偏头看向对方：“怎么了？”
　　“乔哥。”江沚先开口唤了一声，接着缓了一下才继续：“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感觉你好像有些不对劲。”好像在躲我。
　　江沚不经意之间就打了个直球。

　　乔新月被黑暗遮挡的瞳孔猛扩，他就知道，江沚这么敏感细心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这些细节呢。
　　他像是有点愣住地低下脑袋摇了摇，才回答：“我最近确实在因为一些事情苦恼。”
　　江沚眉梢微动，歪了歪头示意乔新月继续说。

　　乔新月嘴角依旧带着标志性的笑意，不过却慢慢地有些融化，他看着江沚的眼睛：“你只察觉到了这个吗？”
　　江沚听到这话有些疑惑，他察觉到了乔新月在疏远自己，还有什么？他心里好像抓到了一点线头，但却怎么也摸索不出来。
　　“还有别的吗？”他停顿一下才发问。

　　乔新月闻声垂下眸子像是思索了一下，抬眸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你讨厌和我接触吗，江沚？”
　　“怎么会。”江沚听罢，虽然不理解乔新月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立马回答：“我觉得和你相处很舒服啊。”
　　此时夜间的晚风拂过，吹起了满荷塘的翠绿波浪，也吹起了两人的发丝。

　　看着江沚的双眸，乔新月好像突然就释怀般地轻轻呼出一口气，才又笑了笑：“这样吗，那就好。”
　　“乔哥，你不会以为我讨厌你吧。”江沚有些惊诧。
　　“当然没有。”乔新月抬起手像是想摸一下江沚的头，但最终落在了他的肩上，好哥俩般地拍了拍：“你看上去就不像会讨厌人。”
　　“怎么可能呢。”江沚笑了笑：“我又不是圣人，那会没有讨厌的人。”
　　乔新月忽然凑上来：“讨厌谁？”

　　看着对方这熟悉的不要脸的样子，江沚眨了眨眼睛，原来两句话就能说清、解决的事，他却为此废了那么多脑筋。
　　他回答：“这种东西怎么可以告诉你。”
　　“哦——”乔新月拉长声调，像个小孩子：“不说就算了。”

　　江沚漾开笑意，刚才不自觉提起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还好，还好。
　　他心里默默念叨着，不过看着夜色下的乔新月，却还是感觉到有什么横贯在他们之间东西在慢慢改变。
　　*
　　五月后的日子好像被热气蒸得受不了了般快速消去，从立夏到小满，最后到了端午。
　　端午节那天是周六，第二天是儿童节也是周日，那两天南江三中响应政府通告，高一高二喜提两天假期。
　　当然，临近高考，高三生当然无缘假期。

　　端午节一大早上江沚就被客厅的阵仗震住了。
　　厨房太小不方便操作，宋慧和舅妈就把包粽子的工具都抬到了客厅——一大盆泡好的糯米、处理好的粽叶、缠绳以及内馅。
　　韩阳今天也休假，难得换下了一身正装，穿着他喜爱的老头背心和大短裤，在院子空地里搭炉子。
　　粽子不好煮熟，他们家做的量也大，用煤气或高压锅都不好处理，所以他们会搭个炉子放口大锅、用烧火煮要更好一些。

　　江沚吃完早餐，便好奇地凑到宋慧旁边看她们包粽子。
　　宋慧的手常年干活十分粗糙，带着难掩的皱纹，但却依旧利索。
　　她先拿上两片粽叶叠在一起折一下，又舀起一勺带着混着绿豆的糯米放入、塞进一块用假篓叶裹住的肉用米盖住，最后拿着绳子三下五除二就包好了小孩手臂大小、一个巴掌长度左右的凉粽。

　　江沚看得眼睛微微张大，他父母都不会包粽子，之前吃的大多数都是他外婆他们寄到海市的或别人送的。
　　南江粽子的做法有些独特，喜欢在粽米里添加一些同样泡好的绿豆或红豆等豆类，在蒸出来后粘软的粽米里就回带上粉糯的豆子口感。
　　另外，他们的内馅塞的一般都是腌好的瘦肉条裹上一张假篓叶，假篓叶是一种可食用的植物叶片，有一股独特的清香。

　　虽然还没做好，但江沚光是看着，刚填满的胃竟然有些蠢蠢欲动了，手也一样，他还没尝试过去包粽子呢。
　　“小沚，要试试吗？“舅妈挽着头发，笑着问道。
　　江沚抿了下唇，点了点脑袋跑去厨房洗了个手。

　　江沚着手模仿着宋慧她们的步骤包了好几个粽子，但每一个都丑得不成样子，有的没包裹住还漏米了，要靠她们帮忙调整。
　　他见状也不好意思在帮倒忙，就跑去院子帮韩阳搭炉子了。

　　等院子里的大锅掀开盖子，粽叶的香味飘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韩阳在灭火，江沚和舅妈协作着拿着钳子把锅里冒着热气的粽子一个一个夹出来放到一旁的竹筛上放凉。

　　等粽子被晚风微微吹凉后，江沚就迫不及待地剥开一个，里面还热乎着，一口咬下去他便感慨地呼出一口气。
　　“糯米不好消化，你少吃一点。”一旁的宋慧注意到急忙提醒江沚。
　　江沚点了点头，但嘴依旧没停，宋慧只好无奈地笑着：“等放凉了还要打包一些给你姐和你爸妈送去呢。”

　　江沚了然，心里却一动，又问宋慧：“外婆，我能拿几个送给同学吗？”
　　“当然可以。”宋慧说：“后天收假时拿去学校吗？”
　　“不是。”江沚把自己手里的粽子吃完，叶子丢到垃圾桶里：“现在就去。”说完他就去厨房扯了条背心袋，装了五六条粽子，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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