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我们的那一天

　　高一下半学期的暑假，海市的阳光带着咸湿的海风味，把市一中的红砖墙晒得发烫。蝉鸣声嘶力竭地灌满整条梧桐大道，叶片被晒得打卷，却依然挡不住透过缝隙倾泻而下的滚烫天光，像是要把这个夏天所有的热烈，都刻进少年少女的记忆里。

　　林月池背着半旧的画板，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速写纸，纸上是昨天偷偷画的段天佑——少年在篮球场上奔跑的背影，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球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紧实的腰线。她沿着河边的绿道往约定的老码头走，口袋里的橘子味汽水凝着细密的水珠，浸得掌心发凉。

　　远远就看见段天佑倚在码头的铁栏杆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色短袖，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浅浅的毛边，手里捏着一个篮球，指尖有汗渍晕开的痕迹。他旁边站着林慕，穿着干净的格子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卷到小臂，手里拿着两本习题册，正低头听段天佑说着什么，偶尔点头应和。

　　“等多久了？”林月池跑过去，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飞，脸颊因为奔跑泛起红晕。
　　段天佑转过身，眼里亮得像盛了星光，伸手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画板，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掌心，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刚到没多久，林慕说想来看看老码头，顺便等你。”
　　林慕抬眸，目光落在林月池脸上时带着温和的笑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月池，你画的速写能让我看看吗？上次看你画的校园风景，很有感觉。”
　　林月池脸颊更热了，下意识地想把速写纸藏起来，却被段天佑抢先抽了过去。少年展开纸张，看到上面自己的背影时，嘴角忍不住上扬，故意逗她：“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帅？下次画正面呗，保证一动不动当模特。”
　　“谁要画你！”林月池伸手去抢，段天佑笑着把纸举过头顶，两人在码头的树荫下追闹起来，蝉鸣声、笑声、汽水冒泡的声音，交织成这个夏天最鲜活的旋律。

　　顾念一就是这时出现的，她提着一个精致的野餐篮，远远就朝他们挥手：“你们怎么不等我！我妈烤了曲奇，还做了水果沙拉。”
　　她跑到近前，额头上带着薄汗，头发梳得整齐，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和林月池简单的T恤牛仔裤形成了鲜明对比。顾念一自然地走到林慕身边，把野餐篮递给他：“林慕哥，我妈特意多做了一份，说让你尝尝。”
　　林慕说了声谢谢，接过野餐篮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顾念一泛红的耳尖，没多说什么。
　　段天佑停下打闹，凑到野餐篮边嗅了嗅：“念一妈妈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比林月池做的黑暗料理强多了。”
　　“段天佑！”林月池瞪了他一眼，“我上次做的蛋糕只是烤焦了一点点而已！”
　　“是亿点点吧？”段天佑挑眉，伸手想去捏她的脸颊，被林月池拍开。
　　顾念一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的样子，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她知道段天佑和林月池的关系，也知道自己对林慕的心思，只是此刻，她只想把这份小心翼翼的情愫藏在心底，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他们在码头的草地上铺好野餐垫，分享着曲奇、水果和汽水，聊着高一的趣事，说着对高二的憧憬。段天佑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的篮球梦，说以后要进大学篮球队，还要考去北方的城市，看看真正的雪；林月池抱着膝盖，眼神明亮地说，她想当一名警察，像电视剧里那样，守护一方平安，她想去南方的警校，那里有最专业的训练；林慕推了推眼镜，轻声说，他也想考警校，觉得那份责任很有意义；顾念一挨着林慕坐着，轻声附和：“我跟你们一起，我也喜欢警校的氛围。”

　　阳光渐渐西斜，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叠在一起，像是永远不会分开。段天佑偷偷握住了林月池的手，她的手小小的、暖暖的，他的掌心带着薄汗，却握得很紧。林月池脸颊发烫，没有挣脱，只是微微侧过头，看着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心里悄悄想着，这样的时光要是能永远停留就好了。

　　暑假在蝉鸣渐弱中悄然结束，高二的生活像一列疾驰的火车，呼啸而来。海市市一中的校园里，少了几分高一的青涩，多了几分埋头苦读的认真。课堂上，老师讲课的节奏越来越快，黑板上的公式和知识点密密麻麻；晚自习时，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传来的翻书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段天佑不再像高一那样整天泡在篮球场上，他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习题册上。他知道林月池有自己的目标，他也有想要奔赴的未来，他想和她考去同一个城市，哪怕不能在同一所学校，至少能经常见面。林月池也更加努力，每天天不亮就去操场跑步，锻炼体能，为将来的警校体检做准备，课余时间除了画画，就是埋头刷题。

　　林慕和顾念一总是形影不离，他们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一起讨论难题，一起在周末去操场跑步。顾念一的成绩很好，经常帮林慕解答理科难题，林慕则会在顾念一体能训练跟不上时，耐心地陪着她慢慢跑。他们之间的氛围温和而默契，像是多年的老友，又带着一丝微妙的暧昧。

　　偶尔，段天佑和林月池会在晚自习后，沿着校园的梧桐大道散步。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段天佑会给她讲自己解不出的数学题，林月池会跟他分享自己画的新速写，他们会聊未来的大学，聊以后的生活，眼里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只是，随着学习压力越来越大，他们之间的争吵也渐渐多了起来。

　　第一次大的争吵，发生在高三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后。段天佑的数学考得不太理想，心情很糟糕，林月池想安慰他，却不小心说了一句“你是不是花太多时间在篮球上了”，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段天佑的怒火。
　　“我花时间在篮球上？”段天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我为了能和你考去同一个城市，已经很久没碰篮球了！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学吗？我压力也很大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月池有些委屈，“我只是想让你更认真一点，我们的目标都那么明确，不能因为一时的松懈就前功尽弃。”
　　“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在松懈？”段天佑的眼神冷了下来，“林月池，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梦想本来就不一样，你想去南方，我想去北方，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勉强自己。”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林月池的心里。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突然觉得有些无力。那天晚上，他们不欢而散，沿着梧桐大道各自走回了宿舍，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远，再也没有重叠。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像是刻意避开了彼此。不再一起散步，不再分享习题，甚至在走廊里遇见，也只是匆匆一瞥，然后各自低头走开。林慕看在眼里，想劝劝段天佑，却被他以“我想静静”拒绝。顾念一陪着林月池，听她倾诉心里的委屈，轻声安慰她：“或许你们只是压力太大了，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但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有了裂痕，就很难再回到最初的模样。

　　高三的时光过得飞快，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黑板上的倒计时一天天减少，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再变成一位数。教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每个人都在为了高考拼尽全力。段天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他的成绩进步很快，尤其是金融学相关的知识，他学得格外认真，他知道，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专业，也是他离开这座城市的唯一途径。
　　林月池也没有松懈，她的体能和文化课成绩都在稳步提升，她始终记得自己的警察梦，记得那个南方的警校，那是她前进的动力。林慕和顾念一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他们默契地朝着同一所警校努力，每天一起刷题，一起训练，互相鼓励，互相支持。

　　高考终于在蝉鸣最热烈的六月到来了。走进考场的前一天，四个人在校园的梧桐树下偶遇了。段天佑看着林月池，眼神复杂，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说了一句“祝你考试顺利”。林月池点了点头，轻声回应：“你也是。”
　　林慕看着他们，轻轻叹了口气，对两人说：“不管怎么样，都要全力以赴，别让自己后悔。”
　　顾念一也跟着点头：“加油，我们都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

　　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海市下了一场大雨，像是要把所有的压力和疲惫都冲刷干净。考生们从考场里涌出来，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林月池和顾念一撑着一把伞，站在考点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不一会儿，就看到段天佑和林慕走了过来。段天佑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眼神平静，没有了往日的热烈。林慕撑着伞，把大部分伞面都倾向了身边的段天佑。
　　“考得怎么样？”顾念一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还行。”段天佑淡淡地回应，目光落在林月池脸上，停留了几秒，又迅速移开。
　　林月池低下头，轻声说：“我感觉还不错。”

　　填报志愿的那段时间，四个人没有联系。段天佑毫不犹豫地填报了北方一所知名大学的金融学专业，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学校和专业，也是离林月池最远的方向。林月池看着志愿表上那所南方的警校，想起了自己的梦想，也想起了和段天佑的争吵，最终还是按下了确认键。
　　让她没想到的是，林慕和顾念一也填报了同一所警校的警察专业。当顾念一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时，林月池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至少，在那座陌生的城市，她还有熟悉的人陪伴。

　　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天，海市的阳光格外明媚。段天佑拿着北方那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站在老码头，看着远处的海平面，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了高一下半学期的那个暑假，想起了林月池脸上的红晕，想起了他们紧握的双手，想起了那场争吵，想起了彼此的梦想。他知道，他们终究是要走向不同的方向，跨越这1000多公里的距离，奔赴各自的山海。

　　林月池收到录取通知书时，正在收拾画板。看着通知书上“警察专业”四个字，她的眼里泛起了泪光。她想起了自己的初心，想起了那段埋头苦读的日子，想起了段天佑，想起了他们之间的遗憾。她知道，有些故事，注定要在夏天结束，有些告别，注定要隔着千山万水。

　　林慕和顾念一一起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他们在校园的梧桐树下相遇，相视一笑，眼里都带着对未来的期待。顾念一看着林慕温和的侧脸，轻声说：“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林慕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南方的方向：“嗯，以后互相照顾。”

　　八月的风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吹过海市市一中的校园，吹过老码头，吹过那条铺满梧桐叶的大道。段天佑即将北上，林月池、林慕和顾念一即将南下，1000多公里的距离，像一条无形的线，把他们的青春分割成了两半。
　　曾经的少年少女，在高一下半学期的那个夏天相遇、相知，在高二的时光里并肩前行，在高三的压力下产生裂痕，最终在高考结束后，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他们的青春，有蝉鸣、汽水、篮球和速写，有争吵、遗憾、坚持和梦想，这些记忆，都将随着时间的流逝，沉淀在心底最深处。

　　离开海市的前一天，段天佑又去了老码头。他拿出手机，翻出那张林月池画的速写，照片里的少年意气风发，背景是湛蓝的天空和波光粼粼的海面。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有些告别，不需要说出口，放在心里就好。

　　林月池也去了老码头，她背着画板，想画下这最后的风景。远远地，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她停下脚步，没有上前。她知道，那是段天佑，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风吹过，带来了远处的汽笛声，像是在为他们送别。

　　夏蝉渐渐退场，秋意悄然来临。段天佑登上了北上的火车，林月池、林慕和顾念一登上了南下的火车。火车开动的那一刻，他们都望向了窗外，望着这座承载了他们青春的城市，望着那个曾经深爱的人，望着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1000多公里的距离，隔不开的是青春的记忆，挡不住的是对未来的憧憬。他们终将在各自的城市里，努力成长，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只是偶尔，在某个蝉鸣四起的夏天，会想起高一下半学期的那个暑假，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老码头，想起那个曾经并肩同行的人，想起那段带着遗憾却又无比珍贵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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