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狱录

作者:李时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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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缓缓向前,车内一阵无言。

      良久,徐孟沅的魂魄才归体,问眼前人:“你找我何事?”

      “你怎知我是去找你的?”

      徐孟沅向他投去一个眼神,“直觉而已,难道不是吗?”

      张淮清并不正面回答,只笑称:“看来我与你之间愈发有默契了。”

      “是张大人神机妙算吧,人才刚送到刑部,你我就前后脚出现在了刑部,有话不妨直说吧。”

      张淮清敛了笑,“这个案子,你不能碰。”

      他难得如此直白,徐孟沅立刻反问:“为何?”

      “你知道那人的身份吗?”

      徐孟沅望向车窗外,“他不是自称是刺杀陛下的罪犯吗?”

      张淮清眼神没离开她脸上,“不仅如此,他也供述是曾经的太子太傅沐俞卿的家臣,他是要逼朝廷重查前太子谋逆一案。”

      听到某个名字,徐孟沅的眼神有些飘忽,“你也说了,这都是那人的一面之词,他的身份未明,陛下要我协助刑部查明他的身份,我怎可能袖手不管?”

      “那若是他的身份被证实了,你该如何?如实上报?让陛下处死他?”

      张淮清的话字字机锋,且来势汹汹,打得徐孟沅一时难回答他的问题。

      她转守为攻,“你为何这么关心我会如何处理此事?莫非你认识那人?”

      这下沉默的人变成了张淮清,他深深地望着对面的人,低声说:“算是吧。”

      这下惊讶的人变成了徐孟沅,“你真认识那人?”

      张淮清抬眼看她,淡淡说:“多年前在沐大人身边见过他,若我没记错,他所说不假。”

      他的话暗藏意味,“他的身份不难查,只要找几个与沐太傅走得近的朝臣询问一番就能有答案,届时他的身份一旦坐实,无论他是否是刺杀陛下的那名凶徒,都难逃死罪。”

      “不过。”张淮清嫌车内太闷,开了窗,似是无心地说:“我有办法可以暂时保下他的性命。”

      开了窗,风雪灌了进来,徐孟沅怀疑她听错了,“你要救他?为什么?”

      槐序就骑马走在马车右侧,见雪都落进了马车内,打湿张淮清的衣领,忍不住出声提醒:“公子。”

      张淮清轻声说了句无妨,却还是听话地关上了窗。

      他回视紧盯着他的人,“我不仅要保住他的性命,我还要重提前太子谋逆一案,他死了,是朝堂和陛下想要的结果,却不是我想要的。”

      “你……”

      他看清了她眼底的震惊,恰好此时马车停下了,驾车的玄英对马车内的人喊:“公子,到了。”

      张淮清将原先的话吞了回去,“我见你眼神疲惫,就擅自主张送你回了府,你什么也别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徐孟沅眼神复杂,他要她什么都不想,她怎么可能不去想。

      “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哪句话?”

      “你别装傻。”徐孟沅这次不容他糊弄,势必要问出个子丑寅卯,“你要重提前太子谋逆案,为何?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问我为何回京吗?这就是我回京的目的。”张淮清忽然正色,他竟然真的如实告知了她,只是他所说的话令徐孟沅冲击地说不出话来。

      话既然都说到这,张淮清索性将一切都告诉她,“只是我本想徐徐图之,这件事也急不得,不过我没想到。”

      徐孟沅帮他补充:“只是你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一个契机,你想借此让百姓重新想起这件事。”

      “是。”

      张淮清回答的很轻却又很坚定。

      “你觉得有可能吗?前太子谋逆一案这是陛下的逆鳞,他不会允许你重提此事的。”

      徐孟沅望着虚空,似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徐孟沅心中在翻江倒海,她有许多话想问,可是她不敢问出口,最终只呐呐地问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怕我将这些如实禀告陛下吗?”

      “你会吗?”

      张淮清好似笑了下,待她仔细看他,那抹很淡的笑容又不见了。

      他又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你不是想知道吗?告诉你也无妨,我相信晚舟是跟我一边的,不是吗?”

      徐孟沅瞳孔收缩,“你凭什么这么认为?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张淮清,你是不是以为你能看透我?”

      张淮清脸上本就不明显的情绪,如今更加淡了。

      徐孟沅像是被人踩中了痛脚一样,她躬身要下车,被他拉住。

      他的手一如既往地凉,他只是轻轻拉住她,只要她想就可以轻易挣脱,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这么做。

      她偏头看他。

      他没有生气,反而劝她:“无论如何,此事你都不要轻举妄动。”

      徐孟沅没应,她风风火火地下车离开了。

      张淮清的手保持在空中虚握的姿势久久没动,直到玄英喊他:“公子,接下来我们回府吗?”

      他才收回手,“先不回去,我们要再去个地方。”

      玄英驾车到白马寺的时候,寺前已停了一辆马车。

      张淮清看着那辆马车,并不意外。

      马车虽然并不奢华,街上随处可见,可眼前这辆马车的主人,他恰好认识。

      大周敬奉鬼神,自然也信奉求仙问卜之说,特设钦天监与天通灵,探得几分天机。

      今日是十五,旁人不知道的是,钦天监的监正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会来白马寺上香,而张淮清正好是为数不多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

      住持了空得知消息,匆匆而来,双手合十,朝眼前的贵客鞠了一躬,“施主今天来此怎么不先告知一声,老衲也好让人去迎。”

      张淮清也朝他略一点头,“大师见谅,今日出行是突然之举,未曾来得及事先告知。”

      了空摇摇头,直言:“无妨,只是不知施主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啊?”

      张淮清从前虽然常来白马寺,但大都是在每个月的初一前来祭拜母亲。

      “大师慧眼,我今日前来确实另有所求。”

      了空与他也算半个好友,闻言也只是点头笑笑,“施主既不想说,老衲也不多过问,你请自便,有事唤老衲的弟子便好。”

      他旁边一位年轻的小和尚往前一步,行了一礼,这是了空刚收的弟子,名叫了因。

      了空叮嘱道:“了因,你陪几位施主走走,但不可惊扰了其他贵客。”

      “是,了因明白。”

      了空走后,了因神态有些拘谨,“三位施主,可要去正厅给佛祖上一炷香?”

      张淮清微微颔首,“好啊。”

      “三位跟我来。”

      槐序和玄英是习武之人,不求佛祖保佑,想保命,能靠得住的只有他们手里的刀,于是他们只等在外面。

      了因见张淮清虽然身份高贵,但一言一行皆有礼得体,对佛祖也很虔诚恭敬,听师父说他还在寺内供奉了母亲的往生碑,是个孝子,因此张淮清问了他一些问题,他也一一如实告知。

      “方才听了空大师说,今日寺中还有贵客?”

      “哦,是啊,白马寺香火旺盛,常有像您这样的达官贵人或高门家眷前来上香,求佛祖保佑。在您来之前,却有一位道骨仙风的老先生也来了,不过他不是来上香的,他好像是师父的好友,我听师父叫他监正,也不知道是多大的官。”

      了因年纪小,入寺也才半年,心性未定,方才还有些拘谨,如今就露出了那孩子心性,不需要张淮清怎么问,他就一骨碌都告诉张淮清了。

      “原来是钦天监的郑监正,早就听闻他有仙缘,能探得天机,我一直想结识一番,不知他如今何在?我想去拜见一下。”

      “这……”了因听了他的话,也明白了那人的身份不一般,再者说,师父刚才也交代了不许旁人去后院禅房里打扰,一时露出了为难之色,“不瞒施主,师父说不许旁人打扰,所以……”

      “我了然。”张淮清虽做谅解之色,却不打算轻易放弃,“不如这样,我就在门外等候,你替我前去向监正禀报,若他不愿见我,我也不强求。”

      了因想了想,“行吧,我就帮你问一声,若客人不愿被打扰,你可怪不得我。”

      “这是自然,多谢小师父。”

      张淮清在郑鉴清的禅房外等候,等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了因才出来,请他进去。

      钦天监监正算不上正式的官职,自然也不需要上朝,张淮清之前只远远见过郑鉴清一面。那时他身着灰色衣袍,头戴高冠,手持拂尘,不过知命之年就已是一副道骨仙风的仙人姿态,今日虽然只着普通布衣,他望向张淮清的那一眼,依旧掩藏不住他透出的那股不应在俗世人身上看到的脱然。

      他身旁只有一位小童,为他倒水。

      郑鉴清没有说话,小童请张淮清入座,又为他倒水,做完这些才退到一旁,小童年纪虽小,但看起来比方才的了因还要沉稳不少。

      “监正,我……”

      张淮清刚开口,便被打断,“既不是在宫中,也不在朝堂,不必这样唤我。”

      张淮清略一思索,改口道:“前辈,晚辈张淮清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郑鉴清眉头不动声色地舒展开,抚着长须,缓声说:“你倒是直白,比朝中那些拐弯抹角的朝臣多了几分慧根。”

      “前辈谬赞,我今日所为都逃不过您的法眼,又何必在这自作聪明?”

      郑鉴清几不可见地扯了唇,“说吧,你所求何事?”

      张淮清这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前辈这几日观这天象,上天可有什么指示?”

      听到这话,那小童的脸肉眼可见地不好看,几乎是瞪视着张淮清,可触到一旁槐序有些凶的眼神,又渐渐收回了目光,只是嘴角抿着,隐约能看出几分不服气。

      郑鉴清面色不改,“你想插手老夫的事?”

      “晚辈不敢。”

      “既不敢,就不该问。”

      张淮清没有觉得难堪,“前辈可知道最近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你指的是什么?”

      “前太子太傅沐俞卿,前辈可认识?”张淮清试探着他,继续说:“前几日,他的家仆当众为他叫屈,那人说,前太子谋逆一案别有内情。”

      郑鉴清毫不意外,“这事我也有所耳闻,这与你这个吏部侍郎有何关系?”

      张淮清没有立马应声,良久才回答:“此事与吏部侍郎无关,但是却与我有关。”

      郑鉴清依旧神情自若,盯着他不出声。

      张淮清倒也沉得住气,喝了口水,缓声说:“前太子曾跟我说过,前辈与朝中人不同,若有一日,我遇到了什么困难,您或许能相助一二。”

      郑鉴清忽然叹了一口气,“未曾想今日还有人敢在我面前提前他,罢了,你说吧,想我帮你做什么?”

      他明明在叹气,可在场之人却又看得分明,他的眉眼透出的是喜色。

      张淮清至今才松了口气,“多谢前辈。”

      “不必谢我,就当是我欠他的,如今还给他。”

      “那我就替前辈所救之人道一句谢。”张淮清话里暗藏玄机,“您今日帮我,或许也是在帮您自己。”

      他口气不小,可是郑鉴清却没有反驳他,“你所做之事,不一定能成,若败了,会死更多的人。”

      “可若成了呢?”张淮清浅笑着,“前辈放心,我不会自寻死路。”

      “罢了,此事就由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做吧,年轻人总是不怕死的,或许你们还真能做到,只要我能帮的,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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