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时

　　再次见面，已是一周后的一中校内，仍旧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内。

　　云枫哲和柳鸿尧的情况挺差的，双方的父亲的情况也不见得很好。

　　云枫哲回到家，就和自己的爸打了一顿，尽管身体上占优势，但奈何自己的父母是二打一，双拳难敌四手，最终的结果就是云枫哲左手手臂脱臼，云父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家里也因为打斗弄坏了几件家具。现在，云枫哲脱臼的手臂已经恢复正常了，只是父子间还是一种剑拔弩张的状态。

　　柳鸿尧的情况要好一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温文尔雅的柳父再也忍不了，决意要动粗了。但他的粗还没有动下来，柳奶就先行一步将柳鸿尧护在自己的身后，说什么也不让自己的儿子动柳鸿尧一丝汗毛。柳奶的庇护将打转化成了骂，只是柳父柳母的“双龙戏珠”也仍旧让柳鸿尧心情低落了好一阵。

　　但有一点两人从来没有怀疑过，就是他们互相喜欢的这份情，一时一刻也没有怀疑过。他们始终坚信自己是对的。

　　站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内，分隔在两端的墙壁旁，两人相视而笑。这种“恶性”事件必须要有个解决方法，众人都不开口，教导主任坐在自己的座椅上，满目愁容。

　　阴雨的天气总是想用自己的身躯阻断所有的光线，而在它之上，那未曾动摇过的、如火般的、带来了生与希望的旭日仍旧存在。水汽侵入学生的鼻腔，大地如母亲的摇篮那般，用无私、宽容且广大的胸襟默默无言地包容着自己孩子所有的错误。早已成枯枝的银杏树在风中摇动着，脚下的野草在接连几日的落雪下，全都枯黄了。它们真的死了吗？不，生命是脆弱的，生命也是坚强的。弱如此时站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内的云枫哲和柳鸿尧，此刻的他们正等待着这场裁决最后的审判，强如那枯黄野草下的根，蔓延数米、生生不息，等着春日里和煦的暖风。

　　“这件事，影响恶劣！”教导主任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想要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你们两个的处分肯定是逃不了的……”

　　“不用了，主任。”柳父没有让教导主任继续说下去，“我们给柳鸿尧办转学。”

　　完全符合两人所预料的！

　　以柳父柳母的能力、人脉与才华，想要给柳鸿尧转学简直是易如反掌。

　　如此一来，全校老师对云枫哲的监控也能少些——要是两人还在同一所学校，恐怕中午一起吃个饭都要受到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的恶语相向。

　　“这……”

　　在教导主任眼里，这件事还远没到了离开学校的地步，更何况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也宁愿走的是云枫哲，绝不是柳鸿尧——至少到目前为止，柳鸿尧仍旧有很大的可能性考入清华。

　　“柳鸿尧的转入学校我们已经找好了，今天我们就是来办转学手续的。”柳母的信心很足——对方学校的校长是自己大学的室友。

　　虽然很不愿割下这块心头肉，但既然柳鸿尧的父母都已经开口了，那教导主任也没办法，只能答应。

　　“柳鸿尧既然转学的话，那也就不用受处分了。”教导主任转头看向云枫哲，“但是云枫哲的处分是免不了的！”

　　云枫哲默默地点头，这件事他早就猜到了。

　　不过，俗话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转折往往就在一瞬间。

　　“等一下！”柳鸿尧的声音响彻整个办公室。

　　“怎么？你还有异议？”教导主任就不明白了，一个已经一只脚踏出了一中的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波。

　　“林玉露，对不起了，以后一定给你赔罪！”柳鸿尧的心里一个劲地向林玉露道歉，手中高举的U盘却早已如奥林匹克运动会的火炬那般耀眼。

　　没有人知道柳鸿尧手中的U盘是什么，就连他最为亲近的云枫哲也不知。如今，被大石封锁着的深山摇摇欲坠，底下深处的劲根伴随着秘密的初芽从深处破土而出。终于，再也撑不住的深山轰然倒塌，秘密的星光从大地的缝隙中缓缓地显露出来，便彻底融化了漫天的大雪。

　　图片从电脑的屏幕上暴露出来，林玉露和萧寒川的模样被展现的一览无遗。肉眼可见地，教导主任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红温了。额头上青筋暴起，整排牙齿都在用力，脸部肌肉也止不住地颤抖，眼睛如漫山的烈火那般地注视着照片上的萧寒川，那种愤怒一旦爆发出来，估计萧寒川不死也得残。

　　在场的两位班主任很快就发现了教导主任脸上那如被鲜血染红了的脸颊，正准备凑到电脑显示器前一探究竟，教导主任关闭照片的速度快比草原上的猎豹捕食羚羊还要快捷、迅速且凶狠。

　　“你没有把照片传给别人，对吧？”

　　此时的教导主任已经彻底变了一个样，如同一直表面和善的狼终于露出了它最为锐利的獠牙。对于两位班主任而言，此时的教导主任已形同陌路人。

　　“放心吧！但是关于这个萧寒川，他都敢这么干了。不采取点有效的手段，怎么能让您的……在阳光下成长呢？”

　　柳鸿尧故意没说林玉露的名字，却足以将教导主任这个炸药桶全部点燃了。

　　“马上你就不是一中的学生了，这件事就只能给我烂在肚子里，知道吗？”

　　教导主任语气冷淡，眼神中只是对于柳鸿尧的恶意。心中却有那么几缕感激的微风吹拂过他早已被敌意包围的心楼——柳鸿尧告诉了他这件事，让他有充分的意识去矫正林玉露的前路。

　　柳鸿尧已经用自己的笑容回答了教导主任——“没问题”。然后就“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父母旁边。所有人都很疑惑，云枫哲抛来疑问的眼神，得到的只是一个微笑和沉稳眨眼。

　　面对着云枫哲的处分问题，教导主任现在更像优先处理自己女儿的问题。

　　“好。”柳鸿尧的父母跟着佘班主任。“老佘啊，你带他们去办一下转学手续。”

　　“关于云枫哲这个处分问题，我们各领导还需要研究、讨论，等到最后结果出来时，我再通知云枫哲的父母。云枫哲你也回去上课！”

　　“还有，柳鸿尧你把那个男生给我喊过来！”

　　云枫哲的父母本来还想再为云枫哲辩解一下，看能不能让云枫哲的处分降为只是口头警告。但云枫哲完全没有给他们辩解的机会，最后看了柳鸿尧一眼后就匆匆离开了。没办法，孩子都走了，两人碍于面子，也没有再在教导主任面前为云枫哲求情——其实他们也有畏惧的成分，现在的教导主任就像即将喷发的富士山，一旦喷发，万劫不复

　　柳父柳母跟着佘班主任去底楼办转校手续去了，柳鸿尧也按照教导主任的要求去找萧寒川去了。

　　四组人路线各不相同，刚才还气氛严肃的办公室霎时间也就只剩下教导主任一人。

　　外面的世界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滴落在水面上，又弹起来，惊扰了池中漫无目地游荡的金鱼。水波一圈接着一圈相互交织，又互相分离。看似永远无法重合，却又在撞到池塘边缘后，续而被反弹过来，两者再一次相遇。就这么反反复复，不知疲倦的来回相遇着，直到生命的尽头——水面彻底平静再无一丝涟漪的时候。

　　柳鸿尧经过走廊，外面的雨滴似有似无地拍打着他的外衣，从他的视角望去，正好可以看见慢吞吞地回班的云枫哲。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走已经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了——柳鸿尧还想再和云枫哲见一面。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他没做——宣判萧寒川的罪行。

　　这节课没有老师，大家都在自习，为了节省时间，柳鸿尧没有进入班级，在教室门口就打破了此刻唯一的宁静。

　　“萧寒川！教导主任找你！”

　　已经是半个月没见的柳鸿尧突然出现在门口，与其说众人心里现在是震惊，倒不如说更多的是好奇——柳鸿尧一回来，萧寒川就被叫到教导主任办公室里，难不成这事还有隐情？

　　萧寒川本人也很好奇，难道不是要让自己再去做证人，然后给云枫哲最后一击，将他踢出一中？本来他的心情还因为这个猜测而有点喜悦，接着就被柳鸿尧一句话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林玉露你也一起去吧！是关于你们俩的。”

　　林玉露和萧寒川的情侣关系在全校范围里知道的人不多，只在班级里传播较广而已。不用说，全班人都知道他们俩十有八九要完。

　　林玉露有点出冷汗，对萧寒川而言，那只是教导主任，但对她而言，那是自己的爸爸。

　　柳鸿尧说完后就离开了，他还要去见云枫哲。

　　林玉露和萧寒川面面相觑，他们谁都不知道教导主任到底知道了些什么，突然要找他们。在去的路上，萧寒川还能笑着安慰林玉露：“露露啊，你放心,就算教导主任知道了我们间的关系,我这次也算将功赎罪吧!我还喜欢你的!”

　　“滚!”萧寒川一席话就差没让林玉露直接骂起来了,“我再说一遍!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有一种莫名的、奇特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普信开始在萧寒川的心中如同一朵蘑菇云那般缓缓升腾,在林玉露的身边不断地说着话,生怕林玉露就可以回心转意了。

　　…………………………………

　　光线在楼道的角落里失去了它的光泽，雨水越过护栏飘散到走廊上，空气中的潮湿感弥漫在四周的各处。柳鸿尧呼出的热气，在凛冬里显露出它的雾白洁边。

　　在楼梯口，他总算遇见了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云枫哲。

　　“哥？！”

　　“最后再抱一下吧！”

　　再厚的羽绒服也挡不住体温的传递；再强盛的落雨也无法淋湿他们此刻的爱意；再糟糕的现状也无法撼动此时相拥的两人。

　　柳鸿尧将云枫哲几乎按在墙上，费洛蒙效应在最后分别时达到了最高峰。云枫哲将头埋在柳鸿尧的胸口上，如饥似渴地呼吸着柳鸿尧身上的薄荷味。柳鸿尧将自己的整个脸都埋在云枫哲的头发里，每一丝头发都在散发着独特且唯一的橘子味。

　　“以后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别听什么流言蜚语。不论我们相距多远、不论我们多久没见、无论我们会经历什么。你要知道，我永远爱你，绝不改变!”

　　“哥,再吻我一下吧。”

　　云枫哲抬起头,眼睛中如雷电般有力且闪亮，温热的嘴唇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已经满足了它的需求。

　　毕竟这一吻之后，他仍会迎来短暂的分离。所以，这一吻柳鸿尧吻的特别重。

　　云枫哲的身后就是墙，柳鸿尧用一只手垫在云枫哲的脑袋后面，巨大的力量让云枫哲感到有一丝窒息，不过这种让全身都感到轻松的亲吻，自然也将这一点不适通通抵消。

　　牙齿在相互撞击中不断发生声响，不断蔓延的情愫也在雨声的掩盖下悄然生长。

　　时间变成了永恒，生命不再消逝，万物的生息轮回交转，却永不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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