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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南苑的日子清寂,因谨翊性情冷淡,又身怀奇毒,宫人们皆避之不及,反倒成全了一方无人打扰的天地。星一与谨翊朝夕相对,虽无逾矩之举,但一个眼神交汇,一次指尖无意相触,都似有暗流涌动。他们默契地守着主仆之分,却又在每一个细微处泄露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意。
谨翊煎药,星一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火,偶尔递上一块洗净的帕子;星一整理药笺,谨翊便会将灯烛移近,自己则拿了书卷在一旁默读,光影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交错,时而重叠,寂静中自有温情流淌。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下细碎的光斑。星一看着谨翊专注侧脸,轻声开口:“公子,清儿……想求您一件事。”
谨翊从书卷中抬眸,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身上:“何事?”
“前几日,我不小心差点从树上摔下来,是梨园的那位北燕质子万俟公子救了我。”星一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怜悯,“他眼睛看不见,行动本就不便,却还能出手救我……听说他是中了毒才失明的。公子,他真的很可怜,一国皇子,沦落异乡为质,还受这般苦楚。你医术高明,能不能……去看看他的眼睛?或许还有救呢?”
谨翊放下书卷,眼中并无讶异,只细细看了星一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担忧表情,看到更深的地方。但他什么也没问,只微微颔首:“他于你有恩,自当报答。”
午时过后,两人便朝着宫苑深处那处荒僻的梨园行去。越近梨园,人迹越罕,唯有风声穿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刚踏入梨园破旧的院门,便听见一道娇叱声传来。
“万俟无暮,你别给脸不要脸!本公主瞧得上你,是你的福气!只要你点头,往后在这宫里,谁还敢轻贱你?好吃好喝,绫罗绸缎,短不了你的!何必守着这破院子,过得连个下等人都不如?”
只见四公主萧映仪带着两名宫女,堵在万俟无暮屋舍门前。她身着华服,容颜娇艳,此刻却因恼怒而显得有些狰狞。她盯着眼前那静立如松、即便面对羞辱也毫无波澜的盲眼质子,心中那股说不清是征服欲还是别的什么的情愫愈发炽盛。她得不到的,越是挠心。
万俟无暮面无表情,灰翳的眸子“望”向虚空,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这种彻底的无视比直接拒绝更让萧映仪难堪。
“你聋了吗?!”萧映仪上前一步,抬手似乎想去抓他的衣襟。
“公主殿下!”星一适时出声,快步上前,挡在了万俟无暮身前,行礼道,“奴婢参见公主殿下。万俟公子目不能视,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公主海涵。”
萧映仪好事被扰,又见出来打断的是个面生的丫鬟,火气“噌”地冒了上来:“你是哪个宫里的贱婢?也敢来管本公主的闲事?滚开!”
星一却未退缩,声音清晰,带着不卑不亢的坚持:“公主殿下息怒。只是万俟公子虽为质子,亦是客居。强人所难,非待客之道,亦有损公主清誉。”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本公主?”萧映仪气极反笑,对身旁的贴身宫女喝道,“彩晴,给本公主掌嘴!让她知道知道规矩!”
那名叫彩晴的宫女立刻面露凶光,上前一步,扬起手就朝着星一的脸颊掴去。
就在那手掌即将落下之际,一道细微的银光闪过。
“呃!”彩晴的手腕骤然僵在半空,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住,酸麻刺痛,竟再动弹不得分毫。她惊恐地看向银光来处。
只见谨翊脸色苍白了几分,掩唇低声咳嗽起来,指缝间隐约渗出一丝血色。他方才情急之下,强行提气射出银针,牵动了体内的碎玉引。
“公子!”星一惊呼一声,连忙转身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脸上写满了担忧。
萧映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她分明什么都没碰到,怎么这人就咳血了?她虽骄纵,却也怕真闹出人命。她色厉内荏地退后一步:“装……装什么装!本公主可没碰你们!晦气!”
她狠狠瞪了星一和看似虚弱的谨翊一眼,又不甘地瞥向依旧无动于衷的万俟无暮,终究觉得无趣又狼狈,跺了跺脚,“我们走!”
带着宫女,一行人匆匆离开了梨园。
待她们走远,万俟无暮收回藏在掌心的内力,微微侧首,“看”向谨翊的方向,声音依旧平淡:“多谢先生出手解围,你的身体……”
“无碍。”谨翊缓过一口气,压下喉间腥甜,声音有些沙哑,“旧疾而已。”
星一仍紧扶着他的手臂,眼底忧色未褪。谨翊轻轻拍了他的手背,示意自己真的没事,然后转向万俟无暮:“在下谨翊,略通岐黄。听闻公子目疾,特来一看。”
万俟无暮静默片刻,道:“有劳先生。”
三人进入屋内。谨翊让万俟无暮坐于窗边光亮处,仔细查看了他的双眼,又搭脉良久,方才沉吟道:“万俟公子是中了‘跗骨鸠毒’,此毒阴寒,侵损目络,日久年深,寻常药物难以化解。宫中太医束手,亦是常理。”
星一问:“公子,那……还有办法吗?”
“能治。”谨翊语气肯定,“需以金针渡穴,疏通淤塞之络,佐以汤药内外兼施,驱散寒毒。只是过程会有些痛苦,且非一日之功,至少需半月调治,期间绝不能见强光。”
万俟无暮闻言,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谨翊取出针囊,示意万俟无暮放松。当冰凉纤细的银针依次刺入他头面部的穴位时,一阵尖锐剧痛猛地窜起,万俟无暮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便要抗拒——将命门要害交于陌生人之手,于他而言近乎本能地排斥。
“万俟公子,忍一忍。”星一连忙上前,声音温柔而坚定,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紧绷的手臂上,“金针渡穴是会疼的,这是药力在起作用,是在打通你淤塞的经络。谨翊公子的医术很高明,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睛。如果……如果实在太疼,你就抓住我的手,会好受些。”
那只手微凉,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万俟无暮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心中那点疑虑和戒备,在这温柔的劝慰和明确的诊疗逻辑下,渐渐消散。
他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低声道:“……有劳。”
谨翊手法极稳,银针依次落下,细细捻动。万俟无暮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却始终一声不吭。
治疗完毕,谨翊取出一条洁净的白绫,仔细为万俟无暮覆在眼上:“半月内,勿见强光。每日此时,我会再来行针。汤药方子我回去开好,会让人送来。”
离开梨园时,已临近申时。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更长。行至一处假山旁,星一忽然“哎呦”一声,身子一歪,蹙眉捂住了脚踝。
“怎么了?”谨翊立刻停下脚步,关切地俯身。
“好像……扭到脚了。”星一吸着气,眼眶微微发红,像是疼极了。
谨翊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纤细的脚踝,隔着鞋袜轻轻按揉:“这里?还是这里?”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医者的专注,却又泄露出一丝难以藏匿的心疼。
“嗯……好多了。”星一低声道,试图站起来,“我能自己走……”
“别动。”谨翊制止他,然后转过身,在他面前微微屈膝,“上来,我背你回去。”
“不行,公子,你的身体……”星一犹豫着,目光扫过四周,“而且万一被人看见……”
“无妨。南苑僻静,这个时辰少有人来。”谨翊的声音不容拒绝,“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背你的力气还有。”
星一不再执拗,轻轻伏上他的脊背。谨翊稳稳地站起身,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在不算温暖的日光里。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连脚步都染上了几分暖融融的踏实。
星一的手臂环着他的脖颈,脸颊轻轻贴着他的肩窝,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药香,混合着微凉的空气。这一刻的亲近,如此真实,又如此短暂得像个偷来的梦。
“公子,”星一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恍惚的满足,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低落,“清儿有时候觉得,像现在这样,真好。虽然……虽然知道不可能长久,但能遇见公子,和公子这样相处片刻,清儿心里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谨翊脚步未停,背脊却微微僵了一下。他何尝不懂他话中的向往与无奈?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他身中剧毒,身不由己;清儿身为丫鬟,命运悬于他人之手。前路晦暗不明,这份情,如同风中之烛,微弱而珍贵,却又随时可能熄灭。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而温柔,清晰地传入他耳中:“遇见你,亦是我之幸。”千言万语,无尽的挣扎与克制,最终只化作这简单的一句。珍惜当下,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星一不再说话,只是将脸颊更紧地贴靠着他,感受着这份短暂却真实的温暖。
回到两人居住的小院,谨翊便嘱咐星一好好休息,不要再走动。申时去为沈宁月诊脉时,谨翊只独自前往。其实星一的脚伤本是装出来的,等谨翊一走,他便如常起身,熬起了补气血的汤药。
谨翊回来时,星一早已端坐在桌边等他。送晚膳的宫人已将饭菜布好,星一轻轻将药碗捧到谨翊面前,轻声道:“公子,先将药喝了吧,一会儿怕要凉了。”
谨翊不由得一笑:“药通常都是饭后服用比较好。”但他望见星一眼中澄澈的关切,终是接过药碗,一口气饮尽。
药汁苦涩,他放下碗时不禁蹙了蹙眉。星一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是不是药有什么问题?”
谨翊摇了摇头,语气温和:“无妨,只是有些苦。”
星一闻言便要转身去取蜜饯,却被谨翊轻轻拉住手腕。稍一用力,星一便被带回他身边,还未来得及反应,谨翊的唇已经覆了上来。这是一个温柔而绵长的吻,仿佛要将所有苦涩都化作绕指柔情。
“这样,”谨翊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就不苦了。”
时间仿佛倒流回两人在墨竹院的那段安恬时光。
星一微微一怔,眼底迅速泛起一层朦胧的水光,像是在此情此景下自然而然的动容。随即,那水光化开,漾成一个无比真实而柔软的笑靥,仿佛冰雪初融,春花乍放。
“嗯,”他轻轻点头,扑进他的怀里,将脸埋在他颈侧,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了依恋和幸福,“清儿……也觉得不苦了。”
谨翊收紧手臂,将他牢牢圈在怀中,两人依偎在一起,静谧中弥漫着幸福的暖意。这份幸福如此珍贵,却又如萤火一般,微弱而短暂,需要用心守护,才能在暗夜里持续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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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最开始这是篇对半分的

文,我现在连写个亲亲都难下手,养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