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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意
“师尊,弟子近日确实有勤加练习,然而天赋不佳,终究未能通过试炼,辜负了您的期待,弟子实在惭愧。”
第一场剑意考核还没开始,言泽已经开始准备道歉文案。
不是说他想被淘汰,实在是对自己的修为天赋没有信心。
算算看,他来到天衍宗也已经快三个月了,这段时间不是猫在小院里混吃混喝,就是去剑宗出任务,除了吴擎苍和闻朔偶尔指导他练剑,哪有时间修炼。
临上场前宗主还对他说不要有压力,照常发挥即可……呵呵,他真怕自己照常发挥吓到他老人家。
言泽心知该出力的时候还是要全力以赴,但他同时也做好了失败的打算。
“但万一师尊被其他长老嘲笑怎么办,不行,这段话还得再改改……”
言泽身为天衍宗阵列的先锋,和其他门派的首席弟子一起率先进入内场。别人都在抓紧时间酝酿剑意,只有他排在队伍末尾,嘀嘀咕咕地打腹稿。
“你就是徐清泽的继任者?”
耳边冷不丁飘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十分自来熟地插入他的自言自语里。
言泽现在一听到徐清泽三个字就知道准有麻烦找上门。
他转头,礼貌微笑,熟练地解释道:“你认错人了道友。”
前来搭话的是个容貌昳丽、气质风流的男人,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看人时自带几分打量。
言泽对他有些印象——此人是丹青阁的首席弟子,名叫时弈秋。
丹青阁的校服本就以设计大胆著称,而他的衣着更是在此基础上极尽奢华。面料是罕见的浮光锦,颜色也比旁人鲜艳几分,大开大合的华贵衣料堆叠在身上,宛如一只精心梳理过翎羽的孔雀。
腰间除了一柄青色长剑,还悬着一支形制相仿的玉笔,温润的青芒随他步履轻晃,平添几分雅致风流。
时弈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目光直直落在言泽眉眼间:
“看来传闻不虚……你与徐清泽,果真相似。”
言泽面不改色地重复道:“你认错人了道友。”
“我不可能记错徐清泽的样貌。”时弈秋语气笃定:“像他这样的人物,见过一次便永生难忘。”
言泽心中直叹气:徐清泽啊徐清泽,你到底欠下多少风流债。
时弈秋凤目微垂,指间漫不经心地抚过腰间玉笔:“当年名剑大会上他那一战……我记忆深刻。那时我还在台下,只是个连名字都无人知晓的看客。只不过自那日起我便对自己立誓,来日,定要胜过他。”
他话音稍顿,唇边笑意淡去,唯余冷冽:“可惜天不假年。如今这誓,也只能寻旁人来还了。”
言泽好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听说过你在剑宗的事迹,如果你不是徐清泽的继任者,根本不可能参与此事,既然你确实与徐清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又备受天衍宗宗主青睐,想必修行也不会太差——今日,我便与你来完成这场旧约。”
他眼中闪烁着名为胜负欲的光。
为什么这些人总喜欢自说自话,把跟徐清泽的恩怨延伸到他身上。
而且周围其他门派的弟子也被时弈秋煽动了,都开始对言泽视发出战前宣言。
言泽抹了把脸,更感汗颜。
他手掌往下压了压,止住骚动的群众:“诸位抬举我了,其实大家可以有更崇高的目标嘛,比如为了宗门理想,为了……龙渊残片?”
他说这话的时候,仔细观察每个人的表情,想从中看出一丝松动。可不知是这些人中真的没有内鬼,还是伪装得太好,什么破绽也看不出。
只有时弈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龙渊残片,我势在必得。”
说完,他缓步走向队伍前列。
——轮到他上场了。
按照第一轮的赛制,所有参选者将依次对一块古石碑释放剑意,由石碑给出评定结果。
那座古石碑在远处耸立,足有三米高,由一只赑屃驮着。
石碑材质不详,漆黑似玄铁,暗纹环绕的中间镌刻着天衍宗历代名宿及其佩剑的名字。
关于这块石碑,那也是大有来历。
传说百年前剑灵活跃的时代,有的修士死后,他的剑不愿侍奉他主,反倒会闹事作乱。
天衍宗便把这些剑收集起来,埋于一处剑冢中,并在石碑上刻蚀他们主人的名字,用以安魂。
此石碑原本是剑冢用来祭剑的。
因为名剑有灵,都宿在石碑之中,久而久之,石碑便有了自己的意识,成为一个强大的集合体,上面刻蚀的每一笔画都蕴藏无数残剑的无尽剑意。
百年的积累使得石碑可以分辨所有剑意,识出挥剑之人的心境。
他们回答每一个用剑求问的人,而有时遇见合眼缘的人,还会给予额外的指导。
天衍宗也依此研究出一套评价标准,将剑意分为不同品类和等级:天地玄黄,由高到低为剑意的品阶;一到五等,由高到低为剑意的等级。
除此以外,石碑还会以颜色来区分持剑者的心境,比如越接近红色,说明杀心越重,越接近青色,说明心怀苍生。
时弈秋来到石碑前,深吸一口气,掐诀召出腰间的青色佩剑。
他的手指虚握剑柄上,犹如轻巧地握住一只笔。
韩明明说的没错,他们这一门的剑法的确独特,当时弈秋挥剑之时,仿佛以天地为卷,剑锋为笔,虚实相生的水墨意境着他的剑凭空生出,颇为壮丽。
随着他落下一击,剑意融入石碑之中,犹如一滴水落入深池之中,荡开精纯而绵延的力量。
一圈圈的波纹散开,石碑表面的玄黑色也像潮水一样层层褪去,展露出全新的墨蓝色的光泽。
几位长老手执笔卷记录,不住点头。
在互相讨论过后,他们高声念出结果:“天阶一等,靛蓝。”
这是最高等级的剑意了。
同一队伍中的弟子惊讶不止,他们没想到时弈秋居然一下就拿了个“满分”。
而靛蓝色,意味着时弈秋的剑意更偏向追求剑道极致的无极剑。
会是他吗?
言泽心想,如果时弈秋就是那个内鬼,那便有些棘手了。
第一试看似只是获取入场资格的筛选,但若想夺得最高等的“天阶一等”评价,却绝非易事。这不仅要求剑意本身纯粹凝练,更对修炼者的根骨与天赋有着极高的要求。
正因如此,近二十年来能够在此试中取得天阶一等者,尚不足十人。
如果闻朔在决赛场遇上他……言泽倒不担心闻朔会输,只是觉得比较麻烦。
“下一位,言泽。”
很快,轮到言泽上场了,他知道躲不过的终究要来。
无数双眼睛都盯在言泽身上,他看得见的,或看不见的。
他想,这其中会有闻朔吗。不过就算他被淘汰了闻朔也不会嘲笑他的。
*
近距离看才发觉这石碑高得像一堵墙,言泽站在他面前,得仰视才能看清那些名字。
“真是壮观。”
他缓缓拔出腰侧的剑,剑尖虚指石碑。
这一把剑是宗主大会前送给他的,名字还没来得及取,但一眼看去便知造价不菲,剑身隐有流光,质地清透凛冽,比言泽之前那把不知好了多少倍。
言泽屏息凝神,将剑缓缓竖于身前,剑尖指天,剑镡齐胸,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闻朔教给他的剑诀。
他没看到的是,他的剑还没挥出去,石碑却已经开始像心跳一样荡出一层层涟漪。
记录的几个长老面面相觑,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言泽口诀默念完毕,使出全力向前斜挥下去。
“嗡——”
清脆的金石相击之声响起,言泽的剑身震颤不已。
但他并没有与什么东西碰撞,连这一式的攻击都没有完全落下去。
“怎么回事……”
手中的剑自行震颤嗡鸣,剑吟清越悠长。更令人惊异的是,面前这座古朴石碑也随之共鸣般微微颤动,石屑簌簌而落。
“快停下!”
几个长老第一次见这种异状,当即上前准备把言泽拽开,不料手还未触及衣角,石碑骤然爆发出一圈无形气劲,轰然炸开!
几人猝不及防,被这股巨力正正震退数步,气血翻涌。
言泽的发丝被狂乱的气流卷起,一股无形的风暴正以他手中长剑为核心,急速汇聚、膨胀。
而他本人却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越来越汹涌的力量自剑身喷薄欲出。
远在观礼台上的人将场中异变看得一清二楚。甄玄面色骤变,霍然起身掠下高台,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抢先一步进入了内场。
“轰——”
一声短促的轰鸣炸响,方才狂乱奔涌的气流竟被一股更加磅礴的力量摁住,瞬时止息。
言泽只觉得后领一紧,视线天旋地转,等到回过神来,人已落在数丈开外,远离了那座仍在嗡鸣的石碑。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多谢。”他咳了两声,“我没事了,可以……先放开吗?”
攥在他后领的那只手立刻松开,力道干脆,带着点刻板的克制。
“也太倒霉了”,言泽扯了扯被拽皱的衣领,心有余悸地望向石碑,“就算不让我通过,也不必用这种阵仗吧?”
此刻石碑的表面光华流转,灵力如涟漪般层层荡开,那动静,竟与方才为时弈秋做出评价前一般无二。
奇怪,难道它没坏吗?
“天哪,快看他的剑!”
一声惊呼自观礼台炸开,随即骚动如潮水般席卷全场。言泽怔了怔,发现身旁的闻朔也正凝目望着自己手中的剑,他下意识低头看去,呼吸骤然一滞。
“!”
只见手中的剑彻底变了模样,通体变得剔透如琉璃,流转着泠泠清光,寒意自剑锋弥漫开来,仿佛用九尺寒冰雕琢而成。
这眼熟的样子……
“是若水剑?!”
“他手中怎会是若水剑?!”
越来越多的目光汇聚于此,惊疑的声浪层层叠起。言泽亦怔在原地,缓缓抬起手,凝视这柄忽然陌生又熟悉的长剑。
澄明的剑身上映出身旁闻朔沉默的侧影。那人目光低垂,落在剑脊之间,眼中竟凝着一抹化不开的……眷恋。
就在这时,石碑骤然散发光芒,评价结果出来了。
没有品阶,也没有显示等级。
唯有纯白耀眼的光芒喷薄而出,温暖明亮,好似炽烈的太阳。
整块石碑被映成了白色,在纯白的碑面上,唯有一个名字没有被抹去。
刻蚀苍劲,力透石心
——徐清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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