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日子一天天过着，那天的插曲像是埋没了，没人再提起，但是关怜似乎不再愿意跟曲宽彦讲话，有时候曲宽彦一句话说几遍才能得到回应。
　　曲宽彦这天终是忍不住了，早上把他锁在家里，没让他出门。
　　曲宽彦早已没了以往的冷静自持，“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啊，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关怜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曲宽彦把关怜的钥匙握到手里，“好啊，你不说我们都不用去上学了。”
　　关怜终于给了点反应，去抢钥匙，“你神经啊，早上有小测！”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说啊！”
　　关怜皱着眉头瞪他：“我什么时候理过你？我从来就没有理过你。”
　　“胡说，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关怜看他堵在门口，一副事情不解决不出门的样子，生气地把书包甩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腿刮着地面拉出刺耳的声音。
　　“我一直都这样。”
　　曲宽彦看他的态度真是没招，只得走到他面前半蹲着跟他平视，拉起他的手。
　　“怜怜你有事跟我说好不好，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开心了还是怎么样？”
　　关怜盯着他看了一会，缓缓说道，“你之前也不这样，我还想问你怎么了，一开始只要求我在你旁边，你现在又要求我理你，接下来呢？”
　　曲宽彦哑口无言，关怜说得没错，确实是他在得寸进尺，接下来呢……
　　曲宽彦喘了口气从他面前起来，心烦意乱去把门打开，要是真迟到了，关怜要生气的。
　　“走吧。”
　　从那天之后关怜直接拒绝跟曲宽彦交流，曲宽彦还是照常去接他下班，关怜不说话他没辙，好在床上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很合拍，没有过度排斥他，曲宽彦说点话让关怜骂他几句，也算是交流感情了。
　　曲宽彦顾不了这么多，为了考试名次离关怜近一点，关怜去打工，他就回家里找老师上课，这样进度就能加快一点。
　　据他观察关怜应该是不喜欢李书源的，自从上次之后两个人几乎没再有交集，他心里舒服多了。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下过雨之后的风吹在身上也觉得清爽，一场春雨一场暖，这里春秋两季不是很分明，用不了多久就要穿短袖了，关怜里面都已经穿上夏季校服了。
　　曲宽彦依旧在等关怜下班，晚自习老师发了卷子，他语文破天荒地考到了一百一。
　　关怜刚出门就看见曲宽彦站在那等他，心烦地皱了皱眉头，不是说了别在门口等他吗？
　　曲宽彦心情不错，“语文发试卷了，考了一百一。”
　　关怜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有用吗？”
　　曲宽彦说道：“有啊，下次说不定就进了年级前二十。”
　　关怜骑上车，“你有必要参加高考吗？”
　　“有。”
　　关怜看向他眼神嘲讽，“你努力到现在考得也很一般，也读不了什么好学校。怎么不出国？”
　　曲宽彦疑惑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打击我，你明明知道我不差的。”
　　“有好的学校不要为什么不要？”
　　“谁告诉你我要出国？”
　　“没人告诉我，我只是想让你早点滚蛋。”
　　曲宽彦骑车追到他前面，回头朝他说出心里的想法，“我不去，我要跟你上同一所大学。”
　　关怜听到后无疑被震惊了，为什么这个人始终要纠缠自己，这段时间他的态度已经非常恶劣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走，到底要他怎么样！
　　曲宽彦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会和你报一所的。”
　　曲宽彦听到后没什么反应，关怜也没再说话，俩人一路无言骑着车回去。
　　俩人停好车朝地下室走去，关怜借着路灯看到楼梯门口蹲着个人，佝偻着身子，身材干瘦，双指之间的烟头的火星在夜里闪着红光，仿佛要灼伤关怜的眼睛。
　　关怜拧着眉头看过去，视野里的人逐渐和脑子里关伯明对了上来，心里一惊，随即停下脚步，抓着曲宽彦不动声色地拐到身边的巷子里。
　　关伯明怎么在这，他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他怎么找到这里的！谁告诉他的！他来干嘛！
　　来要钱吗！杨玉平带着王芳容的钱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来找他干嘛！他没有拿那些钱！
　　关怜快速地眨着眼睛想让思绪停下来，直到曲宽彦喊了他一声，关怜才回过神。
　　对上曲宽彦询问的眼神，关怜张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他要讲什么？
　　讲他不想暴露自己，他不知道关伯明怎么找到这里的，他不想和关伯明再有任何瓜葛，让曲宽彦看见他的亲生父亲多么恶心，为了钱不择手段，他的原生家庭这样肮脏吗？
　　肮脏到每一个人，关伯明是个彻底的人渣，骗婚，婚内出轨，家暴，滥交，如果关伯明是他父亲他情愿胎死腹中，他不想出生。
　　他没法想象关伯明看见他和曲宽彦待在一起看他的眼神，戏谑吗？羞辱吗？
　　同性恋生出了同性恋，面上清高，背地里都□□烂了，真是他的好儿子。
　　关怜没办法停下脚步，疯了一般一直往巷子深处走去，曲宽彦突然拉住他，“那是谁？你爸？”
　　关怜瞪着眼睛回头朝对方吼道，“他不是！”
　　曲宽彦没再说话，两个人沉默地站在巷子里，关怜突然出声，“你离我远一点，赶紧滚。”
　　曲宽彦脸色慢慢沉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关怜。关怜不想理会，他已经很烦了，从始至终，转身继续走着。
　　曲宽彦拉住关怜，“我让李伯来接我们，晚上回家睡。”
　　“我不去。”
　　“那晚上睡哪？”
　　关怜心乱如麻，情绪开始失控，“妈的关你屁事！”
　　“你的事情我都要管。”
　　“我要让关伯明去死，你管得了吗！”
　　曲宽彦听到之后盯着关怜的眼睛没说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关怜慌乱地移开视线，有些被吓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刚刚那一瞬间他是相信曲宽彦做得出来的。
　　“怜怜，你不要怕他，王芳容的死和你没关系，不要有愧疚……”
　　关怜听到这话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吼道，“够了！”
　　曲宽彦的话无疑是抓住了关怜压在心里不敢掀出来的阴影，他是怕了，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恐惧，他已经无形中把杨玉平的罪名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杨玉平此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跟我回去，明天想办法。”
　　曲宽彦拽着关怜把他拉到自己旁边，已经很晚了，睡不了几个小时了，不能再耽误了。
　　关怜用力甩开他，锐利的眼睛像是一把利剑，漠然地看着曲宽彦。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让你赶紧滚，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游戏到此结束。”
　　关怜冰凉嘶哑声音回荡在荒败不堪的黑夜里，犹如流浪狗病死前最后的喘息，让别人离他远一点。
　　“什么游戏？”
　　“跟了我这么久还没玩够吗？底层体验还不够吗？玩上瘾了？看我每天活得跟蝼蚁一样很好玩吗！你能不能滚啊！”
　　曲宽彦站在他对面，看着他厌弃的眼神心急如焚，“我不是这样想的。”
　　“但是我是这样想的，我早就不想跟你玩了，你发现了吧。”
　　关怜的话想让曲宽彦呼吸一滞，前前后后的一个多月，关怜的态度是故意冷淡的，不是他的错觉，他就是跟之前不一样了，他一直在说结束，他一直没当真。
　　“你是喜欢我吧，要不然为什么非缠着我不放，你一定要我说实话吗？打着上床的名义偷偷喜欢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早就知道了，比你自己知道得还早！”
　　关怜吐出来每个字重重地敲在曲宽彦的心里，像一个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他的脸上。
　　他原来知道啊，他一直以为关怜太忙了太累了，不会去思考这些，原来他知道啊……
　　曲宽彦紧盯着他，“你……知道了，然后呢？”
　　关怜看着面前强装镇定的曲宽彦，他猜对了，继而缓缓说道：“我说了很多次，我不是同性恋，我甚至都不喜欢你。范陆南上次不是揭穿我了吗，我不喜欢你，我偏不告诉你。”
　　关怜不顾对方表情的难看，继续残忍地说道：“我让你□□，让你跟我住一起，我让你觉得我对你有感情，我跟你搞一起，就是在利用你，有吃有喝还能发脾气，天天看着你跟狗一样围着我转，我觉得很好玩，这理由够吗？我现在不想玩了，我不需要你了。”
　　关怜看着曲宽彦的眼睛，一口气把全部的话都说完了。
　　可是那些话像是还在嘴里，在他这里没咽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只感到心头酸涩得几乎窒息，关怜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像日出前粼粼的水面在汹涌的涨潮。
　　关怜从曲宽彦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刚才的受伤崩溃仿佛是他的错觉，对方依旧黑漆漆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关怜，沉默地站了一会，扯开嘴角笑了笑，缓缓开口。
　　“怪不得，你说我是个蠢货，你说得挺对的，你每次都要把话讲得很难听，我不喜欢，那让我觉得难堪，我……”
　　曲宽彦长舒一口气，还想说着什么，最后只是闭紧嘴巴继而转身离开，说得越多，对方只会觉得恶心吧。
　　关怜下意识地朝那边看去，他一直习惯曲宽彦爱算计又神经质的样子，这么久了，久到都要结束了，才第一次听见曲宽彦的心里话，他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自己不好，到最后了也只是说了句那些话他不喜欢，真是个笨蛋……
　　曲宽彦步子很快，没有回头，不远处熟悉的车灯打着双闪。
　　刚刚带起的风钻到了关怜眼睛里，潮水也终于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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