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页的秘密

　　水晶吊灯的光晕在红酒杯沿碎成星子，温霜言指尖摩挲着杯脚冰凉的棱线。“嗯。”喉间滚动的单音节裹着五年陈酿的涩意，酒杯相撞的脆响惊醒了周昭槐袖口沉睡的铂金袖扣——那枚刻着冰晶纹样的旧物，此刻正折射出她霜花项链的寒光。
　　“周昭槐，”她凝视酒液中晃动的倒影，“我们会在一起的，对吗？”波尔多红酒在杯壁挂出泪痕，像极了他当年草稿纸边缘洇开的蓝墨水。

　　饭后，车上，
　　暮色如融化的琥珀，缓缓流淌进豪华轿车的后座。温霜言靠在真皮座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胸前的霜花项链。银链在昏暗光线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吊坠随着车身的轻微晃动折射出细碎星芒，恰好落在身旁男人微微滚动的喉结上。

　　周昭槐的侧脸在窗外流动的霓虹中忽明忽暗，平日里冷硬的轮廓此刻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柔和。他修长的手指在真皮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泄露了刻意维持的平静。

　　“你来京市住哪？定下了吗？”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像是怕惊扰了这安静的氛围。
　　温霜言的目光从窗外收回，银链在她莹白的指间缠绕翻转：“现在还在酒店住，打算租房。”她顿了顿，补充道：“公司附近的房源太紧俏了。”

　　周昭槐的眼底倏然被点亮，像是寒潭中投入了一簇火种。他猛地坐直了些，清了清嗓子，语速快得像是怕被人打断：“咳……那个，我有个朋友正巧在出租房子，地段不错，离公司也挺近的，在澜山御景……”他一口气报完地址，紧抿着唇等待宣判，目光紧紧锁住温霜言的表情。

　　前排驾驶座上的李修远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打滑。朋友？出租？老板在澜山御景明明只有两套顶层大平层！等等……另一套钥匙好像就在老板书房的保险柜里……难道？！
　　“真的啊！”温霜言的眼睛弯了起来，像盛着窗外流泻的霓虹，了然的笑意在她唇边漾开，“那租金是不是很贵啊？”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点狡黠的试探。
　　“不贵！”周昭槐几乎是抢答，耳根瞬间漫上一层薄红，“一个月……两千包水电费可以拎包入住！”他斩钉截铁，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市场行情。

　　李修远在心里暗自感叹：……老板，澜山御景那套房子的物业费一个月都不止两千！您这是做慈善还是精准扶贫？！
　　“哦～”温霜言拖长了调子，忽然倾身凑近。车厢里清雅的栀子香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甜暖气息瞬间包围了周昭槐。她仰着脸，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他有些失措的倒影，红唇轻启，吐气如兰：“那这位‘房东朋友’，是不是……姓周？”
　　“咳咳咳……”周昭槐被自己的呼吸呛到，侧过头剧烈咳嗽起来，从耳根蔓延到脖颈的红晕在昏暗光线下也清晰可见。李修远在后视镜里看到老板这副模样，震惊得差点忘了看路——这脸红耳赤、手足无措的男人，真的是那个在谈判桌上杀伐决断、让对手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王周昭槐？！

　　温霜言轻笑出声，那笑声像细碎的冰晶落在玉盘上，清脆又带着点揶揄的暖意：“这个借口，可比你以前‘顺路’的借口，拙劣多了哦，‘周房东’～”
　　周昭槐猛地转回头，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惊讶、窘迫，还有一丝被看穿后的无奈：“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温霜言坐直身体，指尖依旧绕着那枚霜花项链，目光望向窗外飞逝的流光，唇边的笑意温柔而笃定：“国庆放假，你让我去你家吃饭的时候。”她顿了顿，回忆起那个充满龙涎香和雪松气息的温暖客厅，“后面许景恩偷偷告诉我了，你是为了和我一起放学回家。”
　　周昭槐：“……”
　　许景恩。你给我等着。
　　“这么早？！”周昭槐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挫败感，高冷矜持的外壳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他懊恼地抬手捂住了半张脸，指缝间露出的耳廓红得惊人，像熟透的浆果。
　　温霜言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心底软成一片。她伸出手，轻轻拉下他覆在脸上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的触感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指尖。

　　“笨蛋。”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甜意，“你以为你那些‘顺路’，真的能骗过我吗？图书馆‘顺路’陪我自习到闭馆，咖啡店‘顺路’买我喜欢的榛果拿铁，下雨天‘顺路’带了伞……”她掰着手指细数，每说一件，周昭槐的脸就更红一分，眼神却越来越亮，像拨开云雾的星辰。
　　“还有，”温霜言的指尖轻轻点在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边上别着一枚小小的、几乎看不清的银质雪花胸针，“这枚胸针，是我十七岁生日时掉在琴房的，被你偷偷捡走藏起来了吧？‘周房东’？”

　　周昭槐彻底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那枚小小的雪花，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是他无数个深夜在灯下凝视、指腹摩挲的慰藉，是他所有不敢宣之于口的思念的具象。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借口、所有自以为是的掩护，在她清澈了然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幼稚可笑，却又如此……甜蜜。
　　他反手一把握住她点在自己衬衫上的手指，滚烫的掌心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力道大得不容挣脱，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那里有笑意，有揶揄，更有他渴望已久的、温柔的回应。

　　“所以，”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哑，像被砂纸磨过，“‘周房东’的澜山御景，两千块，租不租？”
　　温霜言看着他紧张又期待的眼神，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眉眼弯成了最好看的月牙：“租。”她轻轻回握他的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不过，‘房东’先生，记得把备用钥匙给我。还有……”她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下次想让我搬去跟你当邻居，直接说就好，不用这么麻烦。”

　　轰——
　　周昭槐感觉自己的大脑彻底宕机，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边轰鸣，只剩下她带着笑意的气息和那句石破天惊的低语在脑海里无限循环。
　　“嗯……”周昭槐低低应着，
　　“房东先生，请多指教。”熟悉的话术，让周昭槐想起来高一开学那年，温霜言也是这么对着他说“新同桌，请多指教”，
　　一眨眼，七年过去了，时间真快啊。

　　前排的李修远目不斜视，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况，努力维持着专业司机的表情管理，内心却在疯狂刷屏：老板！老板娘！我还在呢！这狗粮噎死人了！还有，老板娘您真是……一针见血！老板他栽得真是一点都不冤啊！

　　车窗外，京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河。车内，周昭槐紧紧握着温霜言的手，将她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进自己滚烫的掌心。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像终于寻回珍宝的困兽，发出一声满足又带着点委屈的叹息。
　　温霜言任由他靠着，指尖安抚地在他紧握的手背上轻轻画着圈，唇边的笑意，比窗外的星河更明亮。

　　公司拿钥匙，
　　周昭槐修长的手指在保险柜密码盘上快速输入数字，金属门应声而开。他取出那枚挂着雪花挂坠的钥匙时，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这把钥匙已经静静躺在这里三年了。
　　李修远透过后视镜悄悄观察着后座的周昭槐。周昭槐侧脸映在车窗上，唇角带着罕见的柔和弧度。
　　他突然就想感慨一句：
　　少爷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李特助，”周昭槐突然开口，“空调调高些。”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熟睡的温霜言身上，少女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西装外套上，像一幅水墨画。

　　澜山御景的夜色温柔，701门前的地灯自动亮起，在温霜言的行李箱上投下暖黄的光晕。周昭槐输入密码的动作行云流水，“0112”的提示音在安静的走廊格外清晰。
　　温霜言挑眉看他时，周昭槐的耳尖在灯光下泛起薄红。“租客应该时刻惦记着房东，”他故作镇定地推开门，声音却比平时低了几分，“这是规矩。”

　　玄关的感应灯渐次亮起，照亮精心布置的客厅。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摆着两个云朵抱枕——和温霜言高一时家里摆的那个一模一样。开放式厨房的玻璃柜里，整整齐齐摆着她最爱的那个牌子的骨瓷杯。

　　温霜言踩上粉色拖鞋，柔软的鞋底完美贴合她的脚型。她走向落地窗，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夜景，远处江面上的游轮像流动的星河。这个视角，和她高二那年随口提过的“梦想中的家”分毫不差。
　　“房东先生，”她转身时眼眶微红，却故意板起脸，“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Pinterest收藏？”
　　周昭槐靠在玄关的墙边，灯光在他睫毛下投下细密的阴影。他指了指主卧的方向：“衣柜里有惊喜。”

　　温霜言推开主卧门，一整面墙的衣柜里，挂满了当季新款。每一件的尺码，都是她的尺寸。梳妆台上摆着她常用的护肤品，连生产日期都是最新的。
　　“周昭槐，”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些……”
　　“定时更换的，”他走近几步，手指轻轻拂过衣柜门，“想着你总有一天会来。”

　　温霜言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的相框——是他们高中毕业旅行时在摩天轮上的合照。照片里的少年少女笑得灿烂，背后是漫天烟火。
　　“对门702是我的住处，”周昭槐将行李箱放在卧室中央，“密码是你的生日，你可以直接进来。”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温霜言的心脏漏跳一拍。
　　她看着周昭槐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喊住他：“房东先生不验收一下房子吗？”
　　周昭槐回头时，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肩上。他笑了笑，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来日方长。”

　　门轻轻合上，温霜言环顾这个处处用心的空间，突然发现茶几上放着一盒薄荷糖——还是高中时她最爱的那个牌子。糖盒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祝你开心——0112”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而对门的702室里，周昭槐站在同样格局的客厅中，看着墙上那幅与701室相连的承重墙，轻轻碰了碰墙面——仿佛这样就能触到墙那端的人。

　　夜色渐深，窗外的霓虹灯在702室的落地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昭槐靠在床头，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电话那头，母亲兴奋的声音还在继续：
　　“哎呦我就说这孩子当时为什么要在公司边上买两套房，原来有一套是言言的……”白素琴的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喜悦，“装修的时候还特意问我女孩子喜欢什么风格，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周昭槐的耳尖微微发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的褶皱。那是上个月他特意挑选的灰蓝色四件套，和温霜言喜欢的颜色很像。
　　“妈……”他无奈地拖长音调，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对面的房门。虽然隔着一条走廊，但他仿佛能想象到温霜言此刻的样子——大概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认真地在手机上敲字。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父亲低沉的笑声：“昭槐，你妈连孙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周昀凌！”白素琴嗔怪道，随即又兴致勃勃地转向儿子，“对门！四舍五入就是同居，既然人家没男朋友，只是个误会，那你就赶紧追到手啊……”
　　周昭槐的指尖停在手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上——那是暑假在海边，温霜言赤脚站在沙滩上，夕阳将她的发丝染成金色的模样。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和您说了，我先睡觉了……”
　　“欸你这孩子！”白素琴的抱怨被挂断声截断。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周昭槐正准备关灯，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特别关注的提示音让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小冰块：秋天和许景恩在哪啊？」
　　「小冰块：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能再聚一下。」
　　周昭槐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点开通讯录，指尖在两个名字上停顿了片刻。屏幕的光映出他眼底的笑意，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H7：在海市」
　　「H7：这周末能聚，他们刚好要来京市」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对面就显示“正在输入”。周昭槐能想象到温霜言抱着手机等回复的样子，或许还会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就像她思考数学题时的习惯。
　　「小冰块：收到！谢谢房东先生～」
　　「小冰块：房东先生晚安[小猫表情包]」
　　最后那个波浪号让周昭槐轻笑出声。他想起今天傍晚在车上，她眨着眼睛说“房东先生，请多指教”，那个称呼本该生疏，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带着几分亲昵。

　　周昭槐关掉台灯，房间陷入黑暗。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正好指向对面的701室。他想起母亲说的话，耳根又开始发烫。
　　“四舍五入就是同居……”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周昭槐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枕套上残留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和温霜言今天经过他身边时带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窗外，京市的夜景依旧璀璨。而在对门的卧室，温霜言正抱着手机，看着聊天界面上的“房东先生”四个字，嘴角扬起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微笑。

　　两天后，中午，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温霜言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电视里正播放着新出的网剧《蝴蝶与少年》，女主角是个眉眼清秀的新人演员，也姓温，叫温榆。

　　“叮——”

　　手机突然响起清脆的提示音。温霜言随手拿起来一看，是一条短信：
　　「VantaTrade（万塔）：亲爱的温霜言小姐您好，恭喜您通过了面试，岗位为翻译和总裁助理，实习期一个月，请您于3月26日8点来公司上班，不要迟到哦～」

　　“啊——！”
　　温霜言瞬间从沙发上蹦起来，差点踩到地上摊开的杂志。她捧着手机反复确认了三遍，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面试通过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炸开的瞬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告诉周昭槐。

　　连拖鞋都来不及穿，温霜言光着脚就往对门跑去。手指刚碰到门铃，厚重的防盗门就自己开了。
　　周昭槐倚在门框上，歪着头看她。他穿着简单的居家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痣。眼底带着了然的笑意，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来。

　　“我面试通过了！！！”温霜言兴奋地宣布，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周昭槐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嗯，”他慢条斯理地说，“那温助理晚上要不要来老板家吃个饭？”
　　这个称呼让温霜言一愣，随即笑起来，
　　“好啊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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