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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豆
秦筝的室友来得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快,视频发出去没几分钟,她就从酒吧进来了,因为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前台拦着不让进,她还掏了79的门槛钱。
她看到秦筝好好的坐在沙发卡座上,扑过来就抱住了秦筝,胳膊环在秦筝脖子上,搂得很紧。
秦筝也抱着她,俩人平复了半天,才勉强能说话。
孟乘风看这架势就知道,肯定是秦筝女朋友没跑了,秦筝也向他们介绍:“这是我对象,梁寻雁。”
其他人都有了心理准备,点头和她打招呼,只有杨嘉,活像脑子落车上了,惊呼一声“卧槽”,给梁寻雁吓了一跳,她的卷发乱糟糟的,看得出今天急得厉害。
孟乘风抬手就是一巴掌,“你动静小点。”
“哦,哦哦。”杨嘉还回不过神,眼神在秦筝和梁寻雁身上来回扫。
孟乘风知道秦筝和人家肯定有话说,给秦筝放了一天假,让她回去休息,等出门时,还专门让前台退了钱。
他回来时杨嘉还愣着,孟乘风又是一巴掌,“你这是什么反应?死机了?你之前怀疑我和盛夏的时候不是挺起劲的?”
杨嘉嘿嘿嘿笑得那叫一个不好意思,“那个……我那时候不是没反应过来吗……都是误会。盛夏现在可是我兄弟,我怀疑谁也不能怀疑你俩啊……”
孟乘风听到这话直接笑出了声,“你最好能坚持住。”
“我一定能坚持住!”杨嘉昂着头说。
孟乘风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留给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溜溜达达地走了。
盛夏从舞台上下来时,孟乘风正在办公室里做表格,博主们的视频已经陆续发了,他得将24小时的数据记录下来。
光视频发布这一个环节,又是状况频出。
有带错tag的,有带错标签和定位的,还有打错字的,这些都好改,最令孟乘风摸不着头脑的,是有两博主发布的视频涉嫌违规直接被抬了。
他都想不明白,介绍旅游的视频里到底能有什么违禁内容可以让整条视频都被抬走。
和这俩博主掰扯了半个小时,最终得到了一个孟乘风勉强能接受的结果——这条视频换台词和字幕重剪重发。
盛夏一进门,就听到孟乘风喊他:“去给我弄点水,我快渴冒烟了。”
这两天升温非常迅猛,孟乘风穿了件夹克越坐越热,但是刚才忙着掰扯空不出手倒水,好在盛夏使唤起来非常顺手,很快就弄来了一杯温水。
孟乘风仰头一口气喝完,喝得太急,有水珠顺着下巴滚下来,他随手抹掉,向后用力靠进椅子里,腿往桌子上一架,转了半圈看向盛夏,“你知道吗,现在杨嘉那个傻子看咱俩特清白。”
“本来咱们这会儿也挺清白的。”盛夏挠了挠耳朵小声说,“咱们还什么都没干呢。”
孟乘风:“呦,这是对我有意见呢?那你说说你想干什么?”
说着,他将夹克的拉链拉开,嫌热一样将里面的白色薄毛衣向上拉了一截,然后又拎着衣领抖了抖。
这个姿势将他整个人都抻得挺长,尤其腰腹还在用力,毛衣一抖,白花花的腰就露出来一大片,白得耀眼。
孟乘风腿上用了点劲,让自己又朝着盛夏的方向转了转,扬起下巴说:“我现在还没做好和你亲嘴的准备,不然你过来摸两把过过手瘾?想摸哪儿你自己挑,屁股不行,哦前头也不行。”
盛夏慌忙将手搭在孟乘风嘴上,阻止他继续语出惊人,“不摸不摸。”
他现在就像一个干燥的鞭炮库房,随便蹦出来点火星子就能给他点着,再让孟乘风撩下去,他就可以上台丢人了。
“这可是你说的,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孟乘风挑衅地说。
盛夏将他的毛衣拉下来,又将夹克拉链给他拉好,“不要再欺负我了哥。”
孟乘风转回去吹了个长口哨,“真是不经逗。欸你今天怎么没戴你那些耳环?”
盛夏一愣,没想到孟乘风连自己的耳环都能注意到,“那个夹太久耳朵疼,今天就没戴。”
他拉来椅子坐在孟乘风旁边,问他:“哥,过几天清明节,你回去吗?”
孟乘风将手枕在脑袋下,“不回去。”
“不回去扫墓吗?”盛夏说。
“我害怕回去给孟立业的坟挖了。”孟乘风闭着眼冷声说。
“哦……”盛夏说,“那算了,你陪我过节吧,正好我也不用去祭奠谁。”
“这节还能怎么过?”孟乘风兴致缺缺,“咱们就放一天假,等睁眼都中午了,景区里估计都是人挤人。”
清明节都要回家去扫墓祭祖,就算是酒吧,也得放一天假,他早就将清明当天闭店的消息发在了店铺的账号上。
一般人能趁着过节好好玩玩,但他们的作息异于常人,实在没什么能安排的。
盛夏倒是兴致挺高:“咱们在家看电影?或者做点什么东西来吃。”
“都行。”孟乘风说。
虽然距离清明还有几天,但十字路口已经有不少着急的人在烧纸钱,他们关了店往回家时已经半夜两点多了,还时不时能看到路口跳动的火光。
孟乘风等红绿灯时张望了一会儿,盛夏犹豫着握住他的手,发现他没有拒绝,又握得更用力了一些。
午夜的街头冷气袭人,但盛夏的掌心很热,带着灼人的温度。
从路口走过很远后,他忽然说:“咱们小区门口的商店里卖烧纸,不然明天买一点,咱们也在十字路口烧?”
孟乘风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半晌,他掀起眼皮扫了盛夏一眼,“提倡文明祭祀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搞烧纸这一套?”
盛夏握着他的手劲变得更大了,“北京三里屯十字路口都有烧纸的,可见再文明也得祭祀老先人。”
孟乘风想说他强词夺理,话到嘴边又没忍住笑了一声,“那就明天买点。”
第二天孟乘风起床时,盛夏已经将烧纸买回来了,等晚上关了店,他们回来换了身脏衣服,才去十字路口烧纸。
昨天那些人烧过纸钱的痕迹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今晚又添了许多新的纸灰堆,孟乘风找了根干树枝随便在地上画了个没封口的圆圈,就蹲下开始烧。
离他们不远处的另一个路口,还有一家人在烧,人家架势挺大,各种冥币元宝堆了老高,烧起来火都更旺一些。
烧纸燃起来后温度挺高,烤得人眼皮发热,孟乘风随意抓了一把丢进火里,问盛夏:“你不去旁边烧,看我干嘛?”
盛夏:“我没有要祭祀的人。”
孟乘风干脆往旁边挪了挪,给盛夏空出点位置,“那你也烧点。”
圈是孟乘风画的,按照习俗,只有孟乘风逝去的长辈能收到这些烧去的钱。
盛夏抓了一把纸钱放进火堆里,小声问他:“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叔叔阿姨?”
放在以前,孟乘风会直接让他叫“老不死的”,但是随着孟立业的棺材下葬,那些尖锐的憎恶好像被一起埋进了土里,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过去的那些恩怨已经无法清算。
现在提起孟立业,除了惯性的厌恶,还多了一股没由来的烦闷。
最终,他看着跳动的火光,低声说:“叫阿公阿婆吧。”
“阿公阿婆。”盛夏叫了一声,再没说话,陪着孟乘风将剩下的纸烧干净。
一直到纸灰堆里的火星全部熄灭,孟乘风拧开一瓶二锅头倒在地上,也没磕头,领着盛夏回去了。
路上盛夏依然伸手过来牵他,孟乘风将他握住,捏得特别用力,指尖都在泛白。
走到楼下的路灯下时,孟乘风停下了,他这会儿不太想回去,于是靠着路灯点了根烟。
“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孟乘风说。
盛夏下意识疑惑地“嗯”了一声。
孟乘风:“羊水栓塞,一尸两命。她那会还没到预产期,是被孟立业喝醉后打的,等他发现我妈情况不对叫救护车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刚到医院就咽气了。”
“我过年的时候回去,都不知道她怀孕的事,他俩商量好了瞒着我。”孟乘风短促地笑了一声,讽刺一般,他感觉自己在这段悲剧里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NPC,情绪有余,戏份不足。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又准备再生一个吗?”孟乘风将脸低下去埋在阴影里,声音更加干涩。
“为什么?”盛夏也不理解。
“那时候我一年到头在武校里,孟立业再打她时没人拦,又染上了赌瘾,开始不往家里拿钱。她觉得我刚生下来时孟立业短暂地出现过靠谱的样子,觉得再生一个能让孟立业收心,于是喝了半年中药怀孕了。”
孟乘风用力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来,“她一直向我诉苦,说孟立业有多对不起她,但是当我真正地和孟立业彻底对立后,她又觉得我心里没有孟立业,想给他再生一个当做老年时的依靠。甚至在怀孕后都不敢告诉我,生怕我对她期待的第二个孩子不利。”
他一手夹着烟,盛夏拉住了他垂下去的另一只手,先勾住他的指尖,再一点点试探着握上去,最终十指相扣。
盛夏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这不是你的错。”
孟乘风轻哼了一声,“当然不是我的错,我当时还在武校,总不能怪到我头上。”
这支烟燃得很快,孟乘风熄灭烟蒂紧跟着又点了一支,“有时候我也想着,如果我当年别那么听她的话,别整天因为她跟孟立业对着干,别被送到武校去,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不会。”盛夏伸手将他嘴里的烟取出来叼在自己嘴里,“没有这种可能。你的性格决定了你不可能看着你妈被打,随着你一天天长大,你和孟立业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尖锐。她只是在孟立业落入下风时,选择了当他的拯救者。”
孟乘风任由他抢走自己的烟,站着没动,“你说的对,在她心里孟立业永远最重要。”
盛夏猛地收紧了手指,将孟乘风的手死死扣在掌心。他还嫌不够,又将孟乘风抱住,“以后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最重要。”
孟乘风轻笑了一声,没有回话,只说“回去睡吧”,将盛夏唇畔的烟丢地上用脚碾灭,转身走了。
他进门后直奔卫生间接将衣服丢进洗衣机,烧了纸钱的衣服上有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盛夏站在卫生间门外问他:“哥,吃夜宵吗?我少做一点。”
孟乘风打开花洒,在哗哗的水声中说:“随便。”
他裹着浴袍出来时,夜宵已经烧好了,两碗白粥几道小凉菜,中间摆着一碟碧绿的葱烧蚕豆。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葱油香,盛夏将勺子搭在碗边说:“哥,过来尝尝,这次味道应该不错。”
盛夏找了最正宗的教程,烧的时候放了一大把白糖,蚕豆绵软的口感中夹杂着葱香与鲜甜,是挺好吃。
之前他生病住院时盛夏就烧过一次,干蚕豆的滋味实在一般,这次就不一样了,很有故乡的味道。
孟乘风粥没喝几口,蚕豆倒是吃了不少,盛夏其实对这种甜口菜爱得有限,见他喜欢也不跟他抢,几乎九成都是进了他的肚子。
他放下筷子,“你居然还记得。”
盛夏:“我一直都记得,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新鲜蚕豆卖,今天去买烧纸的时候看到有卖的,我就买了一兜,刚才从豆荚里剥出来,好吃吗?”
“挺好吃的。”孟乘风说。
盛夏终于笑得开心了一点,“那就好,改天再做给你。”
孟乘风也跟着笑,“听我说你做饭好吃这么开心?”
盛夏摇头,“不是因为你夸我。”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高兴了。”盛夏说,“我想看你高兴。我不太会哄人,早知道就不和你说这个事了,昨晚说完我就后悔了,你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有些不高兴。”
盛夏看起来沮丧又懊恼,显然在孟乘风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也没能轻松一丁点。
孟乘风忽然站起来推了他一下,“去刷牙。”
“不着急我先刷碗……”盛夏不明所以,还想着收拾厨房,孟乘风又推了他一下,“去。”
盛夏没再坚持,进卫生间刷牙去了,孟乘风去厨房用手鞠着水仔仔细细淑了口,将盛夏拉出来就往沙发上按。
“哥。”盛夏不明所以地看着孟乘风,“怎么了?”
他被孟乘风退得趔趄两步,跌坐进沙发里,孟乘风上前逼近,屈起膝盖半跪在他两腿间。
“不许说话,来接吻。”
能有人因为他随口一句想吃葱油蚕豆就惦记这么多天,他妈都没这么惦记过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犹豫。
如果谈恋爱就是要栽,那他愿意栽在盛夏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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