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假郡主到真皇后

　　“近来可有甚么好酒？”二人落座，便听林淼如问道。
　　那小厮道:“若说是好酒，咱们八宝楼自然属‘梨花春’拔得头筹，不过小人觉得二位娘子倒可尝尝我们家新酿的雪花酒。”

　　“哦？”这雪花酒从前倒不曾听过，宋青嫆显得颇有兴趣，看向他道：“莫不是用雪水酿造的？”
　　那小厮咧嘴一笑，道，“郡主……娘子真是聪明，咱们家的雪花酒用的便是高山上最最洁净的雪水，那味道真是——甘冽醇厚，回味无穷。”

　　林淼如含着笑意，有些怀疑道：“当真？你可曾吃过？”
　　那小厮面上一僵，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道：“小人……小人自是没有这个福分，只小人听尝过此酒的娘子郎君都道好。小人此话不假，不敢诓骗二位娘子。”

　　二人被他这紧张的神情逗笑，又看他如此卖力讨好，宋青嫆便说：“既如此，阿姊，我们便听他一回。”
　　林淼如听罢微微颔首，又要了几个菜，便让小厮下去取酒来。

　　“且慢。”小厮正要离开，宋青嫆将人喊住，道：“还不知你叫甚么。”
　　小厮摸了摸头，有些羞赧的样子，“小人姓刘，单名一个小字。因家中并无兄弟姊妹，自幼又生得瘦小，爷娘便唤我六小子。二位娘子唤我六小子便是。”

　　“六小子，这名字倒很别致。”宋青嫆闻言一笑，说罢冲他挥了挥手，“去罢。”
　　“欸——”刘小脚步轻快，三两下便跑下楼了。

　　食案一侧烧着小炉，随着双鱼大雁纹荷叶杯中热酒翻滚，一阵接着一阵的酒香扑鼻而来。
　　可见刘小并未欺骗她们，这雪花酒应当是不错的。

　　席上，宋青嫆不由问及林淼如的公务。

　　“阿姊方才近来随常少卿离京查案，眼下案子可有了决断？”方才听她所言，似乎林阿姊如今便跟随在常澈身边，似乎还很受他的赏识。
　　“此案扑朔，若要查明，恐还需费些时日。”

　　“林阿兄呢？他如今在大理寺可还好？”宋青嫆想起林正阳。
　　不想林淼如却道：“阿兄他如今去了翰林院做翰林学士。”

　　“啊？”宋青嫆有些吃惊。
　　林淼如见状笑道：“此事说来话长，阿兄也是撞了大运了。”
　　“阿姊此话何意？”

　　林淼如笑了笑，“你可还记得姚三娘一事？此事当日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因牵涉到刘家，大理寺的另一位主簿不愿写下得罪刘家的结案书，只好由阿兄代劳。
　　不想结案书上呈明华殿，圣上见了对阿兄文墨大嘉赞赏，又逢翰林院有位学士致仕归家，阿兄便被圣上钦点入了翰林。”

　　“原是如此，这也是件大喜事，林阿兄必定十分欢喜罢？”
　　林淼如不禁莞尔，点了点头。

　　二人才吃了几杯盏酒，忽听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宋青嫆从窗边微微探出头，正见八宝楼门前一人骑在马上，后头跟着数名差役。

　　八宝楼离跑出两名小厮恭恭敬敬迎了上去。
　　交谈几句，便见常澈极快地下了马，看这样子应当是往八宝楼来了。

　　“阿姊，我方才好似见到了常少卿，他莫不是来寻你的？”
　　宋青嫆话音方落，便见刘小战战兢兢跟随在常澈身后朝这边走来。

　　常澈见了宋青嫆倒不见有多吃惊。
　　他性子一贯有些清冷，素来只给自家妹妹好言色，故而宋青嫆与他虽相识多年，却并不怎么熟络。

　　常澈眸子在林淼如身上转了转，继而才停在宋青嫆身上，对她微微颔首，便算是问候。

　　林淼如诧异地起身，问道：“少卿怎来了？”
　　常澈凌厉的神色倏地柔和下来，道：“武安县的案子有了新的线索，今日我便要带人过去。”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可要与我一同前往？”

　　如此兴师动众只为来问林阿姊是否要一同前往查案？
　　宋青嫆神色复杂地看着常澈。
　　偏他察觉有异，不由将视线投向宋青嫆，四目相对，宋青嫆只好冲他笑了笑。

　　林淼如虽心系案情，可今日好容易才同青嫆出来吃酒，若要她撇下青嫆离去也并不情愿。
　　踟蹰片刻，林淼如正欲说明日她自行离京，请少卿等人先行一步，便听青嫆在她身侧笑盈盈道：“公务紧要，阿姊随常少卿前去罢。”

　　二人相约待林淼如回京再做叙旧。

　　宋青嫆目送二人离去，随着他们二人远去的背影，她弯曲的唇角逐渐消失，目光有些飘忽。
　　刘小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待见宋青嫆唤他这才上前。

　　宋青嫆道：“我酒量不好，余下半坛酒便留给你吃吧。”
　　“这，这可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你方才说不曾尝过，今日便也教你尝尝。你且坐下。”
　　“这……”刘小露出为难的神情个，宋青嫆想他恐是怕落人口舌，也觉自己是吃了热酒，脑子有些犯浑了，便笑：“罢了，我也不强人所难。”说罢便起身。
　　刘小忙上前，见她有些踉跄，想上手扶她又不敢。

　　宋青嫆揉了揉眉心，察觉这酒劲儿慢慢上来了，自己着实有些醉了，也怕在大堂广众之下闹出笑话，便对刘小道：“你去唤我婢女前来。”
　　“是。”刘小得了吩咐，不迭跑了下去。

　　宋青嫆吃了几口冷茶，稍稍清醒几分。

　　刘小很快便将芳杏带了上来。
　　芳杏从未见过自家娘子喝醉酒，听刘小道自家娘子说要回府。
　　芳杏几步上前将宋青嫆搀扶起来，道：“马车就在门口停着，娘子，我们现下便回吗？”

　　宋青嫆点了点她，她这才想起，方才忘了嘱托芳杏将帷帽带来。
　　宋青嫆安慰自己，总不至于那么巧。

　　谁知就是这般巧合。

　　宋青嫆与芳杏才走过，便听身后一道女子轻快的声音喊道：“青嫆阿姊。”说着，便有一俏丽的小娘子上前。

　　宋青嫆本要离去，可楼梯间却拥堵起来，无奈，她也只好回首，瞧见是英王府的两位小娘子。
　　三娘名唤净秋，四娘则唤净霜。

　　说话之人正是净霜，她年纪小，不谙世事，远远见了肖似宋青嫆侧颜之人便唤出了声。

　　当宋青嫆转过身，净霜不由笑着迎上去抓住了宋青嫆的衣袖，“真的是你，我就说我定然不会看错的。”后一句则是对着自己姐姐，说话间，净霜下巴翘起来，因自己的好眼力而十分得意。

　　净秋比她稍大一些，莫说京中关于宋青嫆的传闻，便是从前英王妃提及的宋青嫆与沈家三郎婚约之事她也是知道的。
　　想到正坐在阁子里的几人，不竟觉得有些尴尬。

　　净霜全然不理会这些世俗，只因从前宋青嫆常带着她一切玩，故而对她十分热切。
　　“青嫆阿姊这是要走了吗？你许久不来我府中，阿娘都念了好几番啦。”

　　宋青嫆对着二人微微颔首，笑道：“恕我今日还有事在身，改日定登门给王妃请安。”

　　阁子里传来脚步声，宋青嫆不欲多做停留，对二人歉意笑笑，便要下楼。

　　只还是晚了一步。
　　身后响起宋楚菱的声音，“青嫆？”
　　宋青嫆只得冲她微微颔首，并不想多作解释，提步欲走，只是微微上扬的唇角在与沈愠视线相触时僵了僵。

　　她好似有些站不稳，一手扶住阑干，一手抓住芳杏，定了定神才道：“走罢。”

　　众人都看出她有些醉态，又见她孤身一人带着婢女，不觉有些奇怪。

　　沈喜桦轻轻咬着唇，道：“阿兄，你先回府罢。”说罢又对着英王府的世子和三位小娘子微抚了抚身，便提裙追了下去。

　　沈喜桦追到酒楼门口，宋青嫆已上了马车。
　　沈喜桦在外喊了一声，“青嫆。”

　　宋青嫆拨开车帘，正见她一脸急切，道：“为何这般慌张？”
　　沈喜桦神色戚戚，道：“我有话同你说。”
　　宋青嫆看了看她身后，似在问她是否可离开。
　　沈喜桦不住点头，宋青嫆微微叹了口气道：“上来吧。”

　　沈喜桦便踩着杌子上了马车。

　　才坐定，车夫便驱着马缓缓行驶起来。

　　沈喜桦因方才一阵小跑，鼻尖正冒着细细的汗珠，两家白里透着红润之色，显得俏皮又喜人。

　　宋青嫆掏出一面干净的帕子递给她，“何必急急追来？”
　　沈喜桦一边擦着汗，一边卸下心房，道：“惟恐你今后不理我，我自要来向你解释。”

　　宋青嫆有些自嘲地笑笑。
　　从前她是郡主，自然习惯众人对她众星拱月般的恭维讨好，可她如今只是一届白身。
　　而她是沈府千金，何来恐自己不理她之说？

　　沈喜榕便顺势说起今日是英王府的世子给沈愠下的帖子，至于宋楚菱为何会在，自然是因为她与沈愠有了婚约。
　　而她，虽只是被捎带着喊上，席间英王世子三番四次偷偷看她，若说没有疑心自然是假的。
　　只这种事情，总不好大肆宣扬。

　　不想今日竟会在八宝楼遇到青嫆，若如知道她今日也在，打死她，她也不会应三哥之邀。

　　沈喜桦随她回了安岳巷，这也是她第一次来此处。
　　得知宋青嫆住得甚好，她便也放心了。

　　宋青嫆心知自己如今身份尴尬，也怕自己给沈家招来不便，待与沈喜桦小坐片刻便让人将她送回了沈府。

　　沈喜桦回到沈府。
　　杜氏得知她与英王世子见了面，不免要多问几句。
　　沈喜桦十分不赞成此举，若被外面人知晓，还不知要传出甚么话呢。

　　杜氏有些讪讪，“的确是着急了些，可你也老大不小了，英王府多么煊赫的门第，若你当真能当世子妃，往后便再不必担心受怕了。况英王世子我是见过的，听闻是个十分和善的性子，英王妃为人伶俐，最为大气……”

　　杜氏还欲说下去，沈喜桦却捂着耳朵离开了。

　　杜氏念叨几句，又嘀嘀咕咕道：“三郎怎的先回来了？”
　　沈喜桦便说起宋青嫆一事。
　　不想杜氏脸色当即沉下来，口气也重了几分，“往后，你还是少与她往来为好。”

　　沈喜、桦不解，“为何？”
　　为何？杜氏哼哼一声，小声道：“你阿耶道太子为了她这些日一直同圣上怄气，若圣上不快下令要处置，你当她如今还能躲得了么？”
　　沈喜桦脸色一白，杜氏见她十分害怕的样子，只得又安抚她，并说起嫁入英王府的种种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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